褚漾低头,下意识地一推眼镜,却瞥见茶褐色镜框上赫然两滴清亮。
她低低吸一口气,身子微微晃了晃,却还是不动声色地用手背快速拭了一下眼角,暗暗笑自己失态了。
作为摄影记者,褚漾无论经历犯罪还是火灾都是波澜不惊,最凶险的一次,洪水漫到她腰间,还在快速上涨,附近的堤坝摇摇欲坠。
群众早已经被疏散,周围其余几家媒体都是快两百斤的男摄影师坐镇,放眼过去,台风呼啸中,只有褚漾一个瘦骨伶仃的女人稳稳站在原地,扛着裹着保鲜膜的摄影器材,双手冻得惨白,拍摄的姿势却依旧专业。
后来那些珍贵的第一现场报道让她拿到了入职后第一个奖项,被单位上下一致夸奖“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林池甚至开玩笑让她去做战地记者。
好像无论什么事情,都惊不起褚漾太多的情绪变化。
而这一刻,她却是在一瞬间失控。
理智决堤的前一秒,褚漾伸手握住小指上那枚素戒,纯银的微凉让灼热的酒意一烫,几乎要激出烟来,喉头干涩到无法言喻,只是到底控制住了自己。
高跟鞋鞋跟钉死在地面,她不敢再抬头看,生怕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冲到台上去,将台上朝思暮想的新娘抱入怀中。
新娘,褚漾咀嚼着这两个字,如同嚼着空荡荡的玫瑰梗,刺得她喉舌皆疼,就连心也钝钝地疼了起来。
疯狂而又危险的思想如藤蔓一般疯长,一向清明的眼神灼灼烫了起来,褚漾一度险些失控。
想要转身离去,却又怎么也动弹不得,就连多呼吸一口姜未身边的空气也是好的。
褚漾心底发涩,再一次抬起头,有些贪婪地紧盯着台上的新娘,一遍遍注视着,恋恋不舍到近乎痴缠。
白纱覆面下,根本看不清新娘模样,但她只需要一眼,就知道一定是姜未。
不用认,毕竟当初,也算是一起睡过的了,姜未的身形褚漾一清二楚。
睡过么,可姜未结婚了,要和别的人,还是男人睡在同一张床上了。
不管是真心想结,还是不得不结,还是以后又离,姜未都是法律和道德意义上别人的了。
不!怎么可以!褚漾蓦地抬眼,有些发狠地咬上下唇,感受不到传来的疼痛,只是心底几乎痛到要冒火。
姜未是她的是她的是她的,这辈子只能是她褚漾的!
怎么可以嫁给别人!
抢婚,亦或是别的什么,她一定要把姜未带走!
哪怕是圈禁起来,哪怕姜未恨她咬她骂她打她,她都不能让姜未跟别人结婚。
不,她可以远远看着姜未,姜未可以不是她的,但决不能是别人的。
混乱的念头在脑海里肆意起舞翻滚着,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褚漾被自己大胆禁忌的想法吓了一跳,只是下一秒,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些心思她平时从来不会冒出来,但克制了七年,她很确定,自己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这些阴暗的见不得光的心思,和台上一袭白纱纯净美好的姜未形成鲜明对比,只是姜未啊姜未,你答应我,被我龌龊欲念玷污一次好不好,就一次。
至少别让我亲眼看着你跟别人百年好合。
……
褚漾闭了闭眼,压下心中沸腾的种种思绪,提醒自己要做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至少要尊重姜未的个人意愿。
只是那些荒唐念头,生出来了就再也收不回去。
褚漾唾弃自己这些变态想法,一颗心慢慢冷静下来,耳边又能听见越发焦躁的抱怨和催促:
“怎么了这是,溜人玩呢?”
“就是啊,菜都冷了,我下午还要回去加班呢。”
“要不干脆仪式别办了,反正新郎都不来,咱把菜先吃了。”
“对对对,先吃菜!”
一堆人三言两语,举箸就要下筷,只有少数几个女性同情地感叹一句:“这么好看的新娘,真惨。”
“确实,要是我婚礼这样,我直接跳楼算了,丢死人了。”
有人嗤笑一声:“我都说了,邵总怎么可能收心从良,这不是,到底还是临阵脱逃了。”
“就是这事办的不地道,不来好歹跟人家新娘子说一声,也不用让我们饿上半天肚子。”
“害,邵总哪在乎这个,回头买点包包首饰哄一哄不就又好了,想嫁他的女的排着队呢,能走到办婚礼这一步,这新娘也有点手段。”
闲言碎语不断涌来,声音错杂纷乱,甚至一度盖过了悠扬的背景音乐。
姜未依然亭亭站在台上,只是如今看来像一个笑话。
司仪终于打完了电话,吭哧吭哧地挠了半天头皮,终于小声跟新娘嘀咕几句,随后拿起麦克风:“咳咳,这个嘛,我们新郎出现了一点意外情况,本场婚礼延期举行,大家先吃菜,吃菜!”
本来就早有人开动,司仪这么一说,宾客更是一哄而上,纷纷去抢帝王蟹蟹腿最肥的那一条。
没有人在乎新娘接下来该怎么办。
姜未却没有听司仪的话下台,而是依然盈盈立在那里,雪白面纱被风拂起,若有若无地飘荡着。
下巴微抬,樱红的双唇微张,露出口中一点晶莹,姜未的目光从台上望下来,纤纤素手轻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似乎在召唤着什么。
隔着一层面纱,褚漾却莫名笃定,姜未是在看她。
她认出自己了。
她在等自己吗?
残余的酒液一下子在血管中尽数沸腾起来,烧得五脏六腑都要化为灰烬。
跟台下宾客的喧闹比起来,台上的新娘显得那么柔弱无助,如同秋风中一片形单影只的落叶,伶仃寂寞,遥遥地等待着一个人上台来,挑起她的面纱,让她能名正言顺走下台去。
脑海里突然蹦出林池刚刚嬉笑的言语:“说不定下一秒你就遇见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了呢?”
这是褚漾第一次接到婚礼的手捧花,而下一秒,她遇见了七年不见的姜未。
褚漾的心猛烈地跳起来,大胆地抬头望,对上姜未盈盈的目光,悠扬的音乐推波助澜着,她忽然想就这么放纵一次。
老天爷,帮我这一次,告诉我,这是命中注定好不好?
高跟鞋徐徐走过红毯,不用换衣服,她本就穿着端庄明艳的雾霾蓝礼服长裙,和姜未也很合衬。
妆容都刚刚补过,一切都完美精致得刚刚好,除了台上的姜未,没有一个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褚漾脚步缓慢而坚定,踏着音乐节奏上前,庄重到了极致。
就好像是自己的婚礼一样。
这里没有人认识她,就当是借酒装疯一场,让姜未下了这个台。
更多的,是满足她的一己私心。
褚漾唾弃自己的这点心思,但却又兴奋起来,脚步从未如此轻盈过,指尖不自觉探入衣袋,触摸到一个精致的绒面小盒子。
因为在怀里揣了太久,早就沾染上了体温,入手温热。
她一时忐忑起来,七年前的款式,早就过时了吧?不知道姜未会不会嫌弃。
走上台那一刻,褚漾清楚瞧见司仪瞪得如铜铃一般的双眼,还有姜未带着笑意的眼神。
温柔又好奇地偏了头看她,樱唇微动,仿佛下一秒就会娇娇地喊她一声:“褚漾学妹。”
褚漾心头也霎时软了下来,如同春日里纷飞的柳絮,轻薄而又浓密,掩在眼前编织成一个念头:
没有宾客,没有见证,没有祝福,都没有关系。
只要是她和姜未两个人就好,只要有这一次就好,哪怕只是一场笑话,也算不枉此生。
姜未,你知道这样的场景,我曾经肖想过多少个日日夜夜吗?
如今终于实现了,却是以这种荒唐的形式开场。
但没关系,我已经再满足不过。
……
褚漾在姜未身边站定,嗓音平静地吩咐司仪:“仪式继续。”
“什么?”司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褚漾看着他急出来的一脑门子汗,淡淡道:“听不见吗,我说仪式继续。”
她素来清冷惯了,说话很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司仪本能地“哦”了一声,随即觉察出不对:“你你你,你是哪位?”
他疑惑地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稿子:“新郎明明是邵……”
随即被新娘一声轻轻的嗤笑打断。
樱唇抿起来,姜未清叱:“反正他也不来了,是不是?”
姜未声音娇甜,一开口如同黄鹂清啭,听得人骨头一酥。
“是是是,只是……”司仪用西装袖子擦了擦脑门的汗,一辈子都没遇到过这场面,委实让他有点不知如何收场。
褚漾不耐烦地打断:“那你下去,我自己来。”
干了那么多年记者,主持个婚礼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等司仪回复,她把话筒一把夺过来,冷淡的目光透过茶褐色眼镜,“恭送”司仪下台。
送走了碍事的司仪,褚漾随意瞥了一眼台上布置,毫不犹豫地抬手摁了一个按钮。
宴会厅全场一下子黑下来,乱糟糟一片喊:“怎么回事?停电了?”“我筷子呢?”
褚漾置之不理,暗夜里,她的目光滚烫火热地注视着姜未的方向,哪怕闭眼也不会认错。
过了几秒,舞台中央缓缓现出一个圆形光束,将身着白纱的姜未柔和地包裹在正中。
聚光灯下,她是最耀眼夺目的新娘。
褚漾:郑重声明,我非常克制,我一点也没有对姜未变态的占有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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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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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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