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昭明抬眼一瞥，正瞧见温栀站在门口的枇杷树下，阳光透过枝叶在她身上洒下斑驳光影，照亮了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她伸手在空中挥了挥，：“嗨～万大夫想招人？”

万昭明抚了抚滑到鼻尖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眯眯眼抬了抬。温栀已经轻快地跨过门槛，带进一阵微风，吹得柜台上的药单簌簌作响。

“是有这么个情况。”万昭明上下打量了一眼温栀，试探性地开口：“你别告诉我你想来啊。”

温栀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看，满脸疑惑：“我不可以吗。”

“你不是在学校上课嘛？有那时间来我店里？”万昭明狐疑道。

温栀点了点头，指尖在木质柜台上轻叩出欢快的节奏：“有啊，我课都在周一周二，也只有半天。而且……”她几步走到万昭明那儿，手撑在桌上附身向前，眼里跳动着狡黠的光，“我不要工资哦～”

万昭明脸上的皱纹突然舒展开来，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可是听说在学校上班的老友说了，温栀也是不要工资，说什么“只是想教孩子们唱歌而已。”想来也是个不差钱的富家小姐。

“行吧，那你就没课的时候来我这儿吧。”万昭明故作勉强地摆了摆手，实则心里乐开了花，免费劳动力谁不喜欢？他装模作样的问了问站在柜台前的小何，：“小何呀，人我给你找来了，只是周一周二你还是得要辛苦辛苦了。”

小何自打温栀走进店里，眼神跟黏在她身上似的。这会儿正傻愣愣地杵在那儿，听见万昭明喊他，他才猛地回过神：“啊？哦！”慌忙间差点打翻了手边的水杯。

温栀被逗笑了，眼睛弯成月牙：“请多指教啊，小何师傅。”她这一笑不要紧，小何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脖子，结结巴巴地应道：“温、温老师客气了……”

“那我明天来上班？”温栀眨了眨眼，询问道。

万昭明点了点头，“你晚些来店里找小何，让他带你熟悉熟悉。”说着朝柜台方向努了努嘴。

温栀有些犹疑，她突然想到今天下午的安排，“算了后山有的是时间看，不差这一会儿……”她小声嘟囔着，朝万昭明点了点头。

后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像是要把心肝脾肺都要咳出来似的。

程弥快步从后院跑出来，抓着万昭明就往里跑，力道大得差点把他的袖子扯破了：“万大夫，快！”

万昭明被拽得一个踉跄，老花镜都滑到了鼻尖。他刚想训斥几句，却见程弥脸色煞白，嘴唇都在发抖：“淮桉少爷他……又咳血了。”

“这臭小子没完了是吧。”万昭明咬牙切齿地骂道，脚步却飞快地跟着程弥往后院去，还不忘朝小何吼了一嗓子：“照看好前头的病人。”他现在可是有个更大的病人要去治治。白大褂的下摆被他走得呼呼生风，活想一只炸毛的老山羊。

温栀知道万大夫的客人身体不好，却没想到严重到咳血的地步了，想想那张惊世骇俗的脸，心里多少有些唏嘘，“唉真是可惜，红颜多薄命啊。”感叹了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后院，周淮桉仰靠在藤椅上，双臂无力地垂在两侧，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缩。他双眼紧闭，唇间血色尽褪，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细密冷汗已爬满了他的额头，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衬得那张脸比雪还惨白三分。

万昭明蹲在一旁把脉。眉头越皱越紧，倏地站了起来，“他吃了什么？”他扭头冲着程弥吼道，声音大得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程弥低了低头，“少爷吃了……”他结结巴巴地开口，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打断。

周淮桉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浓墨色的眸子蒙了一层雾，像是被雨水打湿的琉璃。程弥赶紧上前将周淮桉扶着坐正，手指触到他的后背才发现，黑色薄衣早已被冷汗浸透。

“万大夫医术了得。”周淮桉虚弱地勾起唇角，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我可不想两三个月我就能恢复如初了……”他说话是喉咙艰难地滚动着。

万昭明老花镜后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说话也没个把门，好的坏的全都吐了出来：“您真当自己是阎王爷女婿死不了是吧？”他一把扯下老花镜砸在地上，镜脚“咔嚓”断成两截，“您这尊大佛我是伺候不了了，您爱去哪去哪吧。”他是真的气急了，也是真的想请走这位爷。手背的青筋暴起，常年捣药磨出的老茧都在微微发抖。也不怪他这般失态，要是这位周家小祖宗死在他这个破药铺里，他这把老骨头的下半生将生不如死。

“万大夫请注意你的言辞。”程弥突然出声，语气里带着一如既往的冷厉，他抬眼看向万昭明，眼神锐利得像出鞘的剑。

周淮桉扶着程弥站起了身，他缓缓伸手拍了拍万昭明肩膀，动作很轻，却让万大夫浑身一僵。

“万大夫您多虑了。”周淮桉的声音虚弱却清晰，一字一句砸在万昭明心里，“我若那么容易死……”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早在我出身时就被我爸掐死了。”他盯着万昭明越来越惊恐的眼睛，嘴角弧度越来越大，露出了个近乎妖异的笑，“所以啊，除非我愿意，否则没人能夺走我的命。”

他又坐回了藤椅，双腿交叠，抬眸好整以暇地看着万昭明，“现在能治了吗？万大夫。”明明是极为虚弱的声音，却敲在万昭明心里像地狱深处的恶魔在低语。他现在又知道了周家的一件秘事，周家掌舵人似乎不喜欢周淮桉这个儿子。

“能……能治。”万昭明咽了咽口水，不敢再耽搁赶紧叫程弥去前面抓药。

万昭明见程弥快步跑了出去，回头发现周淮桉闭上了眼睛，实在忍不住问道：“周少爷，我这心里压着一件事，不知能不能问。”

周淮桉没有睁开眼睛，刚才只是强撑着，现在脑子疼得厉害，看来那药短时间是不能在服用了。“万大夫只管治病就行了。”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修长双手苍白得近乎透明，指节微微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