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灿板着一张脸,杵在夜店包厢门口,视线穿过舞动的人群,与盛旻延的目光交接上。
他的双眸上氤氲着一层冰冷,看上去锋利而孤独。
音乐暂停,热络戛然而止,盛旻延摆摆手,一屋子的人陆续散去。瞬间,包厢只剩两个人,保镖关上门,喧嚣也随之被关在门外。
一切就像安排好的一样,房间内,霎时安静下来。
“坐。”盛旻延从茶几下拿出一只干净的高脚杯:“想喝什么酒?”
“不喝。”冷灿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灯光昏暗,映得盛旻延的侧脸微醺慵懒,不见往日的精悍。
他倒了半杯威士忌,下巴微扬,声音低沉:“讲吧。接着上午的故事讲…”
冷灿沉默良久,又突然开口:“我、林昼、你外公都是带着旧世界记忆过来的…”
盛旻延打断:“这些林昼讲过了,你直接讲故事。讲我的故事。”
冷灿在旻延的眼里看到了倾听的渴望,便直奔主题:“旧世界里,你只活了二十岁。但傅国祥用了十五年让你重生,你才能拥有今天。你是老爷子倾其所有复活过来的人。”冷灿的声音铿锵有力,目光锐利,几句话就让盛旻延的脸上露出惊慌,冷灿决心要把这个故事讲好:“没有人比你外公更爱你。”
把故事讲好,让他帮旻析重整傅氏格局。
冷灿说得越温情,盛旻延的脸越黑,他凶了一声:“我不想听你胡编乱造…”
“那日在老宅,你们都好奇外公跟我说什么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外公当时很绝望。”冷灿确实善于添油加醋,也善于调动他人的情绪。
盛旻延想起那段时间,冷灿的确像横空出世一样,突然与老爷子走得很近,所以他信存在旧世界这一套,他问:“外公绝望什么?”
“他倾其所有把你复活了,但你竟然活成了他最不想看到的样子。他能不绝望吗?”冷灿看盛旻延耷拉着头,又说:“傅家子女为争夺财产,竟致使你丢掉性命,可你活过来又继续参与争夺,让他老人家意识到把人复活还不够,必须让傅家人不再不争抢才是根本。”
冷灿循循善诱,盛旻延却“噗嗤”笑出了声:“这个就太假了。”
冷灿调整了一下语气,显得沉稳真诚许多:“所以,外公选了从不参与斗争的旻析帮助他完成这件事。旻析不是为了继承财产,他要破除傅家死局。他挡在你前面,承受傅家纷争的枪林弹雨,等傅家人不争了,江山还是你的。”
“哇,我好感动啊!”盛旻延不信,他的反应令冷灿很失望,冷灿呵斥一声:“你有没有想过,傅瑾琛为什么行事低调?傅老为什么要把股份都给旻析?”
盛旻延:“好,你继续编,继续。”
“我现在从傅瑾琛讲起。”冷灿开始带着盛旻延回顾旧世界的那场大火,此时,她已然厘清了事件原委,她在旻析的视角、傅老的视角把那场大火描述得绘声绘色,鲜血淋漓。
盛旻延被冷灿讲述的细节震感,他不得不相信事件的真实性,手心直冒冷汗,仿佛真的看到了濒死的自己。
讲着讲着,冷灿竟也不能自已,仿佛也回到了过去,回到了第一次见到旻析那一天,她多说了很多:“那时我替傅瑾兰做事,接近旻析本是为了完成任务。”
她越说越多,泪眼婆娑:“那时的旻析很少笑过,他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常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抽屉里有一把刀,最后也是用这把刀结束了自己。”
冷灿哽咽,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盛旻延递过纸巾,她擦了擦。他又递过来酒杯,她接过来一口灌下去,才从悲伤中回过神来。
盛旻延见到她哭,心生恻隐,轻轻拍了拍自己这边的沙发:“要不坐过来?”
“不必。”冷灿挪了挪,离他更远了。盛旻延看到她的神态动作,就像看到被她嫌弃、瞧不起一样,自尊心破碎一地。
“坐过来!”盛旻延一字一顿,宣泄着不满。
冷灿觉得说得差不多了,见他情绪不稳,便不想再周旋:“这就是故事。该讲得都讲了,我先走了。信不信由你。”
可一开门,两名保镖将门堵得死死的,只听盛旻延幽幽道出:“你出不去,外面都是我的人。”
冷灿:“你到底想干什么?”
盛旻延的声音又低沉一倍,还是那三个字:“坐过来!”
冷灿本想回到原本的位置上,不料,掠过他时,被他一拉,整个人栽到沙发上。
这时,手机的震动声从冷灿的衣服口袋里传出来,她刚瞥见屏幕上“旻析”两个字,手就空了。
盛旻延夺过手机,冷笑一声,直接关机:“谁也别想打扰我们…”他好像获得了一种极端的快感,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笑。
冷灿下巴微抬,无畏无惧:“你倒不如直说,你想要什么?”
盛旻延在冷灿的直视下无处遁形,心跳加速,理亏地拿起酒杯,遮掩自己真实的想法:“来,喝一杯。”
冷灿趁机攥住主动权:“想要我吗?还是想要抢走旻析东西的快感?”
盛旻延捏紧酒杯,用力一砸,玻璃破碎飞远,他反手捏住冷灿的脖子,咬牙切齿:“你还真瞧得起自己啊!”
两人的双眸逐渐贴近,所有真实的想法都被对方尽收眼底。
冷灿:“不觊觎我,为什么要帮我拿回照片?”
盛旻延内心振动,索性弯腰去吻她,冷灿别过脸,他的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像一把刀划出一道伤口,冷灿擦了擦脸,厌恶溢于言表。
盛旻延松开手,视线垂落,低声说:“为什么选旻析?”
冷灿整理领口:“因为他好。你永远都比不上他。”
她一句话就炸开了盛旻延心底的怒火,他左手一拉,右手一揽,直接将冷灿压在身下,青筋在颈侧肆意跳动:“拿下你,也就分分钟的事!”
“来啊,你以为我怕你啊!”冷灿利落地解开衬衫上面的几颗扣子,扯开衣领,露出白皙的锁骨:“得到我又能怎么样,我爱的人依然只有旻析。”
冷灿的强势令盛旻延措手不及,他在她的眼里照见了一个龌龊的自己,不禁后退半步。
冷灿趁机用力一推,盛旻延又退了半步瘫软地坐在沙发上。
她根本没有收手的意思,一把抓住盛旻延的衣领,狠狠甩过去一巴掌,旻延的脸被扇到另一侧,冷灿说:“这巴掌,我替傅国祥扇你!他老人家赌上十五年让你能够重见天日,你就这副鬼样子?你对得起外公吗?”
盛旻延不知怎么,突然胸腔憋着一阵悲恸,丝毫没有反抗的力气。
只见冷灿反手又扇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我替旻析扇你,旻析的人,你想都别想。”
这两计巴掌清脆利落,将盛旻延打得默不作声,他像个吃了败仗的士兵,委屈落寞,甚至觉得,冷灿说得有道理。
冷灿捡起手机,穿上外套,攥着斜挎包的肩带,打开房门时,被两个保镖堵在门口,她大喊一声:“滚!”
盛旻延摆摆手,冷灿走掉了。
包厢的门敞开着,室外的噪音忽然一股脑儿地灌进来,却无法吵醒一个走向孤独的人。
盛旻延足足呆坐了半个小时,大脑一片空白,没有情绪,也不批判任何事件的对错。
整个人仿佛凝固在时间里,他感受着自己本身,躯体、精神、思维都被暂停,都在好好地观望它们本身。
然后,几个朋友陆续进来,他才回过神来,重压在胸口的疼痛感已散去一半,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平静温和地说:“失陪了,我先回家了。”
盛旻延一生中女人无数,他却只记得这位打过他的女人。
冷灿握紧手机,站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电话接通,耳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
“灿灿,你手机没电了吗?刚刚怎么关机了?”盛旻析的声音轻触着冷灿的耳膜,她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哇,春风拂面的感觉真好。
冷灿:“哦,对,没电了……”
旻析委屈地说:“你去哪儿了?再找不到你,我就差点报警了。”
冷灿笑着说:“公司一个小姑娘肚子疼,我送她回家了。已经往回走了。”
“下次你去哪儿,要告诉我。”盛旻析开始碎言碎语:“外面充电宝这么多,你怎么能让手机没电呢?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他不念出来,心里的担忧就散不去。
“嗯,我知道啦。”
出租车行驶在灯红酒绿的街道,车轮时而压在旧时空上,时而碾过新世界,过去的故事历历在目,她发现时间越久,对盛旻析的愧疚感就越深,仿佛过去的一切到头来只剩愧疚。越是这样,她越心生感恩,感慨着,还能和旻析在一起可真好。
车停在公寓楼群附近,冷灿刚下车,就看到盛旻析站在楼下踱来踱去。
“旻析!”冷灿罕见地大喊大叫着,跳起来冲盛旻析挥手,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公寓周围的路灯暗淡,却依然可以映出她的笑脸。
冷灿朝盛旻析跑过去,朝着弥补过往的一切愧疚跑过去,朝着岁月静好的每一天跑过去。
她跳到他的身上,勾紧他的脖颈,双唇用力啄着他的脸颊、额头、五官…盛旻析眯着眼,乖乖地让她亲,手掌紧紧地托着她的大腿,不敢放松一下。
她趴在他的肩膀上,被他抱回家,一开门,锅里的香气飘出来。冷灿想,家里有一个等待她的人可真好。
……
第二天一早,由于昨晚亲热得过于激烈,冷灿感到腰酸背痛,她皱紧眉,刚刚睁开迷糊的双眼,就看到盛旻析激动地走过来,满面红光地说:“灿灿,我哥突然打来电话说,同意接受副总裁职位,今天就来集团工作!”
“谁?”冷灿一下子清醒过来,瞪大眼睛反问:“你是说盛旻延吗?他同意帮你了?”
盛旻析笑得合不拢嘴:“是啊,他怎么一下子就转变态度了呢?”
冷灿替旻析开心,故意宽慰他:“你们毕竟是亲兄弟,没有真仇恨。旻延到底拿得起放得下,他可能真的想明白了。”
盛旻析依然觉得不可置信:“可是,旻延从小没向谁低过头,他怎么会主动服软呢?太不像他的作风了。”
太不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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