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风风火火的樊女士趁着女儿不在家,把旧房子翻新。
对此,杨小姐是无可奈何的。
“樊女士,你也太想一出是一出了吧?”
“你懂什么,我这是为我女婿上门做准备。”
……
呵呵,你的女婿还远在天边呢。
天热散味快,三个月就可以住人,樊女士让杨小姐国庆回家,把车库里的东西都整理上来。
不敢违抗母上大人的命令,杨岚只能老老实实地回去干活。
东西多,每天杨岚就像个小松鼠一样,这里搬点,那里搬点,不知不觉就清空了一大半。
把空掉的的纸箱处理完,终于轮到了墙边被压在最底下的几个大箱子,樊女士说这几箱都是杨岚的书。
这么多书,她是肯定搬不动的,所以杨岚打算按需求分个优先级,每次带个几本上去,愚公移山么,总有一天能搬完。
她先用小刀把每个箱子的胶带都划开,然后挨个儿打开看,因为她记得当时自己也按着某种归类方式收纳来着。
在这之中混进来了一个不一样的箱子,里面放的都是自己从小到大的各种奖状。
好久没看到这些东西,杨岚有些发愣。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拿出了一本证书打开看。
「演奏比赛一等奖」「国画一等奖」……
杨岚失笑,忘了自己小时候还挺多才多艺的。
她接着往下翻,摸到了一本薄薄的册子,手感像街上会发的那种传单,但是是一本订起来的册子。
有些奇怪怎么会有这种材质的,一时猜不到是什么,她拿了出来,结果一下愣住。
真没想到这封面居然是外文的,杨岚盯着仔细看了一会儿,只能确定不是英文,但里面夹杂着一点英语,当然还有些中文,在这其中杨岚眼尖地看到了数字。
2011年。
啊,那真是太久远了,杨岚这般想着,翻开第一页,看到了大段的中文介绍,终于恍然大悟,隐藏在记忆深处的过往开始翻涌。
那一年,有什么故事来着?
——
国庆后的气温突然大跳水,像个神经病一样。
杨岚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想缓解突如其来的冷空气带来的不适。
她一只手裹紧外套环住自己,另一只手拿着用过的纸,东张西望,在前方找到了一个垃圾桶。
她快步走过去,然后在分类标识面前发起了呆。
杨岚不由地心下叹气,她觉得沪都哪都好,就是垃圾分类让人烦不胜烦。
用过的手纸是其它垃圾。
她丢进去。
正好手机铃声响起。
“喂,请问是尾号2062的单主吗?我是网约车的,我已经到了,前面的是不是你呀?”
闻言杨岚下意识回头望去,发现原来是因为她丢垃圾多走的几步,导致偏离了原站点。
她赶紧转身向车跑去。
上了车,司机确认完信息,看了眼后视镜,好奇地问:“小姑娘这么早去养老院啊?在那工作?”
杨岚点点头:“算是吧。”
司机又瞄了眼地址:“青山疗养院,都是有钱人待的哦。”
杨岚笑笑,不予置评。
确实。
青山疗养院,并不是在郊区的那种青山绿水,景色宜人的疗养院,而是在市区内的一家高端疗养院。“青山”二字是最早入住的老人中,一位退休干部取的名字,意思是“青山常在,人老心不老。”所以这里的老人多是离休干部,或者有钱人家。
其实和很多人想象的不同,比起安静地疗养,老人们很多时候更需要的反而是社交,这是心理学上的“再社会化”。在这个疗养院的老人大多有着高社交需求,所以常常有各种各样的活动。
杨岚是音乐治疗专业研三的学生,她的病人王阿婆——一位刚刚确诊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就在青山疗养院。
所以九月份的时候,杨岚就来到了这里,她本来想对王阿婆的情况进行评估,方便制定治疗方案,但因为阿婆的记忆能力严重失调,交流并不是很顺畅。
如果没有办法和治疗对象建立信任,是不可以开始治疗的。
杨岚只好退而求其次,先在整个疗养院“刷个脸熟”,没想到这一个月的定期活动,倒是真让她和这些爷叔阿婆混熟了,熟到他们这些闲来无事的老人家总想给她做媒。
所以国庆放假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是“逃”回老家的。
想到这,杨岚默默叹了口气。
又想起昨晚疗养院社工组长刘组长发的消息,她说王阿婆的家人今天会来探望老人,问杨岚要不要过来和对方交流一下。
这简直是瞌睡来了枕头,所以杨岚今天才会这么早起来。
透过车窗,看着人烟稀少的街道,杨岚希望接下来的治疗能顺利。
——
早八的痛苦懂的都懂,杨岚连早饭都没吃就出门了,只打算到疗养院的食堂去蹭个饭。
不过这年轻人的作息和老年人还是没法比,等杨岚紧赶慢赶到食堂的时候,早饭也都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刘组长看到杨岚跑进来,把餐盘往前面推推,示意她坐下吃:“我给你拿了点,你凑合吃吧。”
杨岚一边道谢一边把包放在旁边的座位上,然后先喝了一小口水,平复着呼吸。
刘组长:“你那么着急干嘛,每次都大包小包的,扛那么多东西。”
杨岚耸耸肩:“没办法啊,这些都是我的装备。”
说完她拿了个水煮蛋过来,边剥边环顾四周:“爷叔他们都去做早操了吗?”
刘组长点点头,然后就看到杨岚开始狼吞虎咽,急忙劝她:“你慢点吃好了。”
“我今天起大早就是为了来观察爷爷奶奶们的活动情况的。”不然不白起那么早了?杨岚加快速度,三下五除二解决鸡蛋,又塞了个馒头到嘴里,琢磨着要不直接去外面边吃边看得了。
刘组长失笑,“那你可不用着急了,今天上午应该爷叔们都会在外面活动的。”
“为啥?”杨岚闻言又放慢了咀嚼的速度。
“我昨天和你说的王阿婆的外孙还记得吗?”
杨岚点头,怎么了吗?
“我和你讲,他们家老老有钱了,院长说了,王阿婆的外孙今天过来除了看外婆,还要给我们疗养院捐款。”
嚯,杨岚瞪大眼睛,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哈,居然还有这么一出。
不过那和老人们一直在院子里活动有什么关系?
“面对这种慈善人士,不得带他们参观一下各种设施?而且院长真的没和他们客气,主动提出了要根据老人们的需求和习惯进行改造,所以那位金孙还会带一个设计师团队过来实地考察。”
从“王阿婆的外孙”到“金孙”,不仅省了口水,还足够精辟,可不嘛,这位外孙的含金量可太足了。
杨岚一边心下感叹一边把馒头顺利吃完,正想和刘组长交流一下接下来对王阿婆的治疗想法,外面急急忙忙走进来一个人,是昨晚在这值班的社工。
“哎呀刘姐,你怎么在这里啊,我找你找了好半天。”又看到杨岚,打了声招呼:“杨岚过来啦。”
刘组长问怎么了。
“院长刚刚打电话说他们要提前到九点钟过来。”
杨岚看了一下手机,现在是八点零三分。
刘组长看了眼杨岚,先起身往外走,同时吩咐着来报信的社工:“于梅你去通知一下大家,然后让交班的人都早点过来。”
杨岚一口气喝完已经不烫的豆浆,抽了两张纸擦嘴,又拿出镜子,简单涂了润唇膏,确认形容没问题后,就赶紧挎着包跟了出去。
刘组长:“杨岚,你就正常工作就好,我们这边负责接待,有什么情况我会知会你的。”
杨岚点点头。
“对了,喻可欣在的,你直接去找她吧。”
喻可欣也在?杨岚惊讶,看来今天的接待规格挺高,挺像念书时候有领导来视察学校,都会派出优秀教师上公开课,好让对方观摩到日常工作的感觉。
这么想着,杨岚脚下转弯,直接去了活动教室。
刚走到门口,看到里面正在摆弄音响的人,杨岚笑着说:“我就知道你在这,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喻可欣听到声音,惊讶地转身,“这该我问你吧?你昨天回来的?”
杨岚点头,顺手把包放在了墙边的椅子上。
“等会儿是打算让爷爷奶奶们过来上合唱课?”
喻可欣继续调试设备,“是啊,早起练声么,顺便也给大金主看看。”
大金主?杨岚憋笑,都是年轻人,她听出了背后隐藏的一点点怨念,大概也是因为早起吧。
喻可欣也没和她客气:“既然你在这儿,那等会儿和我一起呗。”
杨岚点头。
她环顾四周,又看回喻可欣,杨岚突然福至心灵,似乎琢磨出了点什么,她说:“诶,我之前不是和刘姐提过活动室太小么,我猜今天把我俩都喊过来,是不是想让那位大金主给投资投资?”
喻可欣翻白眼,“这地方就这么大,还能整出什么大花样来?有么肯定更好,不过也就那样了。”
这话倒没说错,杨岚心想,可能得看那个设计师团队有多大本事了。
杨岚看了眼时间,“八点十五了,和于姐交班的人应该到了,我去把爷爷奶奶带过来。”
“去吧去吧。”
杨岚先去了办公室。
“王姐,今天是你值班呀?”
刚和于梅交接完的王萍萍正在接水喝,看到杨岚进来,笑了。
“对啊,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过来?”
“等会儿和喻可欣给爷爷奶奶上活动课。”杨岚喊她一起去点名。
王萍萍同意,拿了个办公室钥匙,就招呼杨岚往外走。
杨岚失笑,心想她还真是对这种做事情风风火火的人没办法。
爷叔阿婆们平时做早操的院子难得闹哄哄的,大家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话,似乎很有兴致的样子。
当中腔调兴致最高的当属李爷叔。
王萍萍觉得有意思,转头对杨岚说:“李爷叔的身体硬朗哈。”
杨岚深以为然。
李爷叔眼神好,先看到了杨岚,高兴极了,“哟,杨岚回来啦!”
杨岚笑眯眯地:“李爷叔好。”
李爷叔像是想起什么很是可惜:“哎呀真是不巧,你怎么国庆回去这么久,还正好今天回来啊,昨天我那个在部队上的大孙子来看我,我本来想介绍你们认识,让你们谈谈朋友呢。”
闻言杨岚的笑容一下僵住,心想我就是为了这个才回去的,您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嘴上还要打哈哈:“哎呀您乱点什么鸳鸯谱啊真是的。”
王萍萍也觉得好笑,“人家小姑娘脸皮薄,现在他们哪还兴相亲这一套啊?侬还是去上唱歌课好伐。”
杨岚巴不得有人帮她转移话题,赶紧喊爷爷奶奶们去活动室上课。
东喊喊,西叫叫,大家还都磨磨蹭蹭的。杨岚急得都要出一身汗。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杨岚觉得自己和幼儿园老师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王萍萍像鸭妈妈赶了一群小鸭子一样,一边哄一边搂着爷爷奶奶们进了活动室。
好在一旦到了课堂上,就是她们天下了,杨岚松了口气。
在教室里等着的喻可欣已经笑眯眯地和各个爷爷奶奶寒暄起来。
听到有奶奶说也要给喻可欣做个媒,杨岚在旁边幸灾乐祸地冲对方挤眉弄眼。
喻可欣瞪她。
杨岚清清嗓子,开始维护课堂秩序。
她大声说道:“好了,各位爷叔阿婆,大家到各自的座位上坐好,我们要开始练声啦!”
喻可欣也收敛神色,坐到了电钢前面,开始带爷爷奶奶开嗓。
杨岚默默从旁边过道走到教室后面。
王萍萍拎了两壶热水瓶进来,看到杨岚,吩咐她去拿两袋一次性纸杯。
杨岚点头,问了句:“给爷爷奶奶们喝啊?”
王萍萍应是,“等会儿还有考察团队。”
杨岚奇怪,“不是说九点钟吗?”她又从兜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刚过八点半。
“他们要过来旁听?”
王萍萍:“应该是吧,刚刚院长通知我,他们要到了。”
怎么又变马上就到了,杨岚无语。
正想再问,外面已经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两人转头望过去。
该怎么形容这一眼?
也许是因为逆着阳光,也许是真的有人如此矜贵,乌泱泱的人群中,只能看到他。
很久之后,杨岚和沈立明争论起到底谁先一见钟情,她就总拿这一眼来说事。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当你看一个人不是写实,而是写意时,那种朦胧,就是爱情的前奏。
王萍萍看到冲她使眼色的刘组长,赶紧放下了手上的事物,拉了把正在愣神的杨岚,迎向前走到教室门口。
并排走在中间的是李院长和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
两人言笑晏晏,聊得似乎很愉快。
刘组长在侧前方半步引路,走到王萍萍和杨岚面前后,笑着转过身,介绍道:“沈先生,这位是我们这的高级社工王萍萍。”
沈立明闻言看向对方,笑着点点头示意。
“这位是音乐治疗师,杨岚。”刘组长补充,“杨小姐现在是您外婆的治疗师。”
沈立明有些惊讶地看过去。
杨岚微微笑了下。
“这位是沈立明,沈先生。也是王阿婆的外孙。”
沈先生的个子很高,似乎随着他的走近,太阳也离得更近了,让杨岚觉得有些微微发热,好像今早出门时的冷激是她的幻觉。
沈立明微笑:“你好,杨小姐。”
“你好,沈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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