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对你特别

陈国使团离去已有月余,沈国皇宫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然而沈段江的心,却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平静。

那枚蓝色玉佩被他用丝线系着,挂在胸前,藏在衣襟之下。每当独处时,他总会不自觉地伸手触摸,冰凉的触感却让他心头温热。

“殿下,陛下召您去议事厅。”侍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沈段江整理好衣冠,将玉佩仔细塞回衣内,这才起身出门。

议事厅内,沈凌与几位重臣正在商议国事。见沈段江进来,沈凌招手让他上前:“江儿,陈国送来国书,邀请你下月前往陈国进行回访。”

沈段江心头一跳,面上却保持平静:“儿臣遵旨。”

“此次出使关系重大。”沈凌神色严肃,“陈国近年来国力强盛,边境屡有摩擦,这次他们主动邀请,既是示好,也是试探。你需谨慎行事,既不可失了我沈国威严,也不可轻易得罪对方。”

“父皇放心,儿臣明白。”沈段江垂首应道。

一位老臣上前一步:“殿下,据探子回报,陈国太子陈郁生回国后,大力整顿军务,加强边防,其意图不明。您此次前往,务必多加小心。”

沈段江脑海中浮现出陈郁生那张带着疤痕的脸和深邃的眼神,轻轻点头:“多谢大人提醒,我会注意的。”

接下来的日子,沈段江忙于准备出使事宜。他翻阅了大量关于陈国的典籍,了解其风土人情,又精心挑选了随行人员和赠礼。每当夜深人静,他总会想起与陈郁生分别那晚的情景,想起对方那句“不只是政治考量”和“个人的愿望”,心中便是一阵悸动。

一个月后,沈段江率领使团启程前往陈国。

陈国位于沈国西北,地势多山,气候干冷。越往北行,景色越发苍茫壮阔,与沈国的温婉秀丽形成鲜明对比。

行至陈国边境,一队骑兵早已等候多时。为首的将领下马行礼:“奉太子之命,特来迎接沈国使团。太子已在行宫等候多时。”

沈段江微微颔首:“有劳将军带路。”

陈国的行宫建在山巅,气势恢宏,与沈国宫殿的精致典雅截然不同。沈段江被引至主殿,远远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殿前。

陈郁生依旧戴着那副银色面具,身着黑红色圆领袍,外披一件黑色大氅,在猎猎山风中显得格外挺拔。

“一别月余,沈太子别来无恙?”陈郁生迎上前来,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沈段江躬身行礼:“承蒙陈太子挂念,一切安好。”

陈郁生伸手虚扶:“不必多礼。旅途劳顿,我已命人备好房间,沈太子可先稍作休息,晚间再设宴为你接风。”

沈段江抬头,对上陈郁生面具后的目光,心头没来由地一暖:“陈太子费心了。”

行宫的房间布置得极为精致,既保留了陈国的粗犷风格,又贴心地加入了许多沈国元素。窗前的花瓶里,甚至插着几枝新鲜的梨花。

“这是太子殿下特地命人从南方快马加鞭运来的。”侍女见沈段江盯着梨花,轻声解释道,“殿下说,沈太子喜欢梨花,怕您到了陈国想念故土春色。”

沈段江心中微动,伸手轻抚花瓣,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晚宴设在行宫的主厅,陈国重臣尽数出席,场面隆重。沈段江身着沈国传统的白色汉服,衣袂飘飘,在陈国一众深色服饰中格外显眼。

席间,陈郁生对沈段江照顾有加,不仅亲自为他介绍陈国美食,还频频举杯相敬。举止间流露出的重视,让在场的陈国大臣们都暗自惊讶。

“听闻沈太子精通音律,不知可否赏光,为我等抚琴一曲?”酒过三巡,一位陈国老臣提议道。

沈段江微微一笑:“长者有命,岂敢推辞。”

侍从抬来古琴,沈段江净手焚香,端坐琴前。指尖轻拨,一曲《春江花月夜》流淌而出,琴音清越,如泣如诉,将江南春夜的温婉柔情演绎得淋漓尽致。

曲毕,满堂寂静,随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陈郁生举杯起身,目光灼灼:“早就听闻沈太子琴艺超群,今日一听,果然名不虚传。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我敬你一杯。”

沈段江举杯相迎,两人目光交汇,似有千言万语在其中。

宴席散去,陈郁生邀请沈段江至观星台赏夜景。

行宫的观星台建在最高处,俯瞰下去,万家灯火如繁星点点,与天上银河交相辉映。

“这里的星空与沈国不同。”陈郁生仰头望天,“更加辽阔,也更加冷峻。”

沈段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确实,陈国的星空更加清晰明亮,银河如练,横贯天际。

“那日在你沈国,我说星辰注定相遇。”陈郁生转头看他,“如今在我的国土上,再看同一片星空,沈太子可有什么不同的感悟?”

沈段江沉默片刻,轻声道:“星辰虽注定相遇,但轨迹如何,却未可知。”

陈郁生低笑:“你总是这么谨慎。”

一阵山风吹来,带着寒意。沈段江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陈郁生解下自己的大氅,轻轻披在沈段江肩上:“陈国夜间寒冷,不比沈国温暖,小心着凉。”

大氅上还带着陈郁生的体温和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沈段江心中一暖,低声道:“谢谢。”

两人并肩站在观星台上,一时无言,却不觉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和谐。

“明日我带你去猎场。”陈郁生突然道,“陈国的狩猎与沈国不同,别有一番趣味。”

沈段江挑眉:“陈太子不怕我沈国太子不擅骑射,丢了颜面?”

陈郁生轻笑:“那日京郊骑马,我已见识过你的身手。沈太子不必过谦。”

次日清晨,狩猎队伍整装待发。陈郁生换上一身劲装,更显英挺。他亲自为沈段江挑选了一匹温顺的骏马,又仔细检查了弓箭。

“这是特制的小弓,力道适中,更适合你。”陈郁生将弓箭递给沈段江,手指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手背。

沈段江接过弓箭,指尖微颤:“多谢。”

猎场位于行宫后的山林中,林木茂密,野兽繁多。陈郁生果然是狩猎高手,箭无虚发,不多时便猎获了几只野兔和一头鹿。

沈段江也不甘示弱,瞄准一只远处的山鸡,一箭中的。

“好箭法!”陈郁生由衷赞叹,策马过来,“没想到沈太子文雅之余,武艺也如此精湛。”

沈段江得意地扬起下巴:“陈太子莫非以为我沈国太子只会吟诗作对?”

陈郁生大笑:“不敢不敢!”

中午,他们在林中空地休息,侍从生火烤制猎获的野味。肉香四溢,引人垂涎。

陈郁生割下一块最嫩的鹿肉,递给沈段江:“尝尝,这是陈国特有的香料烤制,风味独特。”

沈段江接过,咬了一口,果然鲜美异常:“确实。”

“喜欢的话,日后可以常来。”陈郁生状似无意地说道。

沈段江动作一顿,没有接话。

饭后,陈郁生提议去山林深处走走。两人将侍从留在原地,只身深入林中。

越往深处,林木越密,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鸟鸣声声,更显幽静。

“小心!”沈段江脚下一滑,险些摔倒,陈郁生眼疾手快地揽住他的腰。

两人瞬间贴近,呼吸相闻。沈段江能清晰地看到陈郁生面具下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倒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陈郁生的手臂紧了紧,声音低沉:“那日分别后,我时常想起你。”

沈段江心跳如鼓,想要挣脱,却又贪恋这片刻的温暖:“陈太子...”

“叫我郁生。”陈郁生打断他,“在私下里,叫我郁生。”

沈段江张了张嘴,那个名字在舌尖绕了一圈,终究没有叫出口。

陈郁生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缓缓松开手:“抱歉,是我唐突了。”

“不...”沈段江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袖,又急忙松开,“我只是...需要时间。”

陈郁生眼神重新亮起:“我可以等。”

回行宫的路上,两人各怀心事,沉默不语。

接下来的日子,陈郁生带着沈段江游览陈国名胜,参观军事要塞,甚至破例让他观摩了陈国的军事演练。这种毫无保留的展示,让沈段江既惊讶又感动。

一日,他们来到陈国著名的温泉胜地。雾气氤氲中,两人隔石对坐。

“沈太子可知,我为何对你如此特别?”陈郁生突然问道。

沈段江心头一跳,摇头。

陈郁生伸手摘下面具,疤痕在雾气中显得柔和了许多:“因为在你眼中,我看到的是沈段江这个人,而不是陈国太子,也不是面具或疤痕。”

沈段江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未想过,这世上会有人让我如此在意。”陈郁生继续道,声音在雾气中显得飘渺,“那日提出联姻,表面是政治考量,实则是我私心作祟。”

“可我们都是男子,还是两国太子...”沈段江艰难地说道。

陈郁生苦笑:“所以我说是私心。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不是很傻?”

沈段江低头,温热的泉水漫过胸口,却比不上心中的滚烫。

当晚,沈段江失眠了。他摩挲着胸前的玉佩,思绪万千。陈郁生的坦诚让他心动,但现实的重重阻碍又让他望而却步。

次日,陈郁生带他参观自己的私人马场。马场辽阔,骏马奔驰,气势磅礴。

“这是我十六岁时,父皇赐予我的。”陈郁生抚摸着围栏,目光悠远,“那时我刚从一场刺杀中幸存,脸上多了这道疤。父皇说,男子汉大丈夫,不必在意容貌,要有掌控天下的气魄。”

沈段江静静听着,能想象出少年陈郁生经历的痛苦与挣扎。

“从那以后,我戴上面具,专心政务军事,不再在意他人眼光。”陈郁生转头看他,“直到遇见你,我才重新开始在意一个人如何看待我。”

沈段江心头震动,终于轻声道:“郁生...”

陈郁生浑身一震,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你叫我什么?”

沈段江脸一红,别过头去:“没听清就算了。”

陈郁生大笑,笑声爽朗开怀,与平日判若两人。他翻身上马,向沈段江伸出手:“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沈段江犹豫片刻,将手放在他掌心。陈郁生用力一拉,将他带上马背,坐在自己身前。

“坐稳了!”陈郁生一夹马腹,骏马如箭般射出。

风在耳边呼啸,沈段江不自觉地靠向身后温暖的胸膛。陈郁生的手臂环住他,稳稳握着缰绳。

他们在草原上奔驰,越过丘陵,穿过溪流,最终来到一处隐秘的山谷。谷中开满不知名的野花,五彩缤纷,如世外桃源。

“这是只属于我的秘密之地。”陈郁生下马,伸手扶沈段江下来,“从未带别人来过。”

沈段江站在花海中,白衣飘飘,宛若仙人。陈郁生看着他,眼神温柔。

“段江,”他第一次直呼其名,“若我放弃一切,你可愿与我携手归隐,不问世事?”

沈段江震惊地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陈郁生向前一步,握住他的手:“我知道我很突然,但我是认真的。这些日子与你相处,我越发确定自己的心意。王权富贵,江山社稷,都比不上你一笑。”

沈段江心跳如雷,几乎要脱口而出答应,但理智最终占了上风:“我们不能这么自私。你是陈国太子,我是沈国太子,身后是万千子民...”

“所以你的答案是不?”陈郁生眼神黯淡下来。

沈段江摇头,反握住他的手:“我的答案是,我们可以找到两全其美的方法。为何一定要归隐?为何不能携手共治,让两国永结同好?”

陈郁生怔住了,良久,才轻声道:“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勇敢。”

夕阳西下,两人并肩坐在花海中,看晚霞染红天际。

“回国后,我会正式向沈国提出结盟。”陈郁生郑重道,“不是联姻,而是平等的盟友。从此陈沈两国,永为兄弟之邦。”

沈段江心中激荡,转头看他:“此话当真?”

陈郁生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与沈段江那枚相似的玉佩,只是上面的宝石是红色的:“这是我母后的遗物,与我送你的那枚本是一对。今日我将它赠与你,作为盟约的信物。”

沈段江接过玉佩,触手温润。他将自己那枚取下,两枚玉佩并在一起,严丝合缝,宝石交相辉映。

“我以沈国太子之名立誓,愿与陈国结为兄弟之邦,永世修好。”沈段江郑重道

陈郁生看着他虔诚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消失不见。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陈郁生起身,伸手拉起沈段江。

回行宫的路上,沈段江心情愉悦,仿佛看到了两国和平共处的美好未来。他没有注意到,陈郁生偶尔投来的目光中,带着难以察觉的挣扎与愧疚。

当夜,沈段江正准备就寝,忽听敲门声。开门一看,是陈郁生站在门外,手中提着一坛酒。

“睡不着,想与你共饮一杯。”陈郁生道。

沈段江侧身让他进来。两人在窗前对坐,月华如水,洒满房间。

“这是陈国特有的烈酒,与沈国的温和不同,你要慢些喝。”陈郁生为两人斟酒。

果然,酒一入口,辛辣无比,沈段江忍不住咳嗽起来。陈郁生轻笑,伸手轻拍他的背。

几杯下肚,沈段江感到浑身发热,头脑昏沉。陈郁生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那道疤痕也不再狰狞。

“郁生...”他轻声唤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陈郁生眼神一暗,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段江,我...”

话未说完,沈段江已醉倒在他肩上。陈郁生轻叹一声,将他抱起,轻轻放在床上。

月光下,沈段江的睡颜纯净美好。陈郁生坐在床边,久久凝视,手指轻触他的眉眼,动作轻柔如羽。

“若有一天,你恨我入骨,也请记得今夜。”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无尽的苦涩。

.

次日清晨,沈段江在头痛中醒来,发现陈郁生趴在床边睡着了,一只手还握着自己的手。他轻轻抽手,陈郁生立刻惊醒。

“你醒了?”陈郁生揉揉眼睛,“头还疼吗?我让人准备了醒酒汤。”

沈段江心中温暖:“谢谢。你...一夜没回去?”

陈郁生微笑:“你醉得厉害,我不放心。”

用过早膳,沈段江提出想学习陈国的兵法。陈郁生欣然应允,带他来到自己的书房。

书房内藏书万卷,军事典籍尤为丰富。陈郁生耐心讲解陈国的军事战略,毫不藏私。

“陈国兵法讲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陈郁生指着沙盘,“比如这里,若是进攻沈国,最佳路线应是...”

他突然顿住,书房内气氛瞬间凝固。

沈段江脸上的笑容僵住:“进攻沈国?”

陈郁生轻咳一声:“我只是举例说明,并非真有此意。”

沈段江盯着他,试图从面具下看出端倪,但陈郁生神色如常,方才的话似乎真的只是无心之举。

“我自然是信你的。”沈段江最终笑道,“毕竟我们已有盟约。”

陈郁生点头,转身继续讲解兵法,却错过了沈段江眼中一闪而过的疑虑。

在陈国的日子飞逝,转眼到了归期。临行前夜,陈郁生在行宫为沈段江举办送别宴。

宴席比接风宴更加隆重,陈国贵族悉数到场,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席间,陈郁生当众宣布:“本王已决定,与沈国结为兄弟之邦,永世修好。待沈太子回国后,将正式派遣使臣,签订盟约。”

满堂哗然,随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沈段江起身举杯,与陈郁生对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宴席散去,两人再次来到观星台。夜凉如水,星河璀璨。

“明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陈郁生轻声道。

沈段江望着星空:“待盟约签订,你我便可常来常往。”

陈郁生沉默片刻,突然道:“把那两枚玉佩给我一下。”

沈段江不解其意,但还是递了过去。陈郁生将两枚玉佩合在一起,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将它们合成了一枚双面玉佩,蓝红宝石交相辉映。

“这是...”沈段江惊讶。

“这样更方便携带。”陈郁生将合二为一的玉佩递还给他,“待下次相见,再分开不迟。”

沈段江接过玉佩,触手温润,仿佛还带着陈郁生的体温。

次日清晨,沈段江使团整装待发。陈郁生亲自送行至边境。

“就送到这里吧。”沈段江勒住马缰,“盟约之事,我会尽快与父皇商议。”

陈郁生点头,目光深沉:“一路保重。”

沈段江调转马头,正要离去,忽听陈郁生在身后唤他:“段江!”

他回头,见陈郁生策马而来,在他面前停住。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化作无声。

“这个给你。”陈郁生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回国后再看。”

沈段江接过信,小心收好:“珍重。”

“珍重。”陈郁生目送他离去,直到沈国使团消失在视野尽头,才缓缓摘下面具,脸上再无半点温情。

一名将领策马而来,低声道:“殿下,一切都按计划准备就绪。”

陈郁生冷冷点头:“传令下去,三个月后,发兵沈国。”

而此时的沈段江,正抚摸着胸前的玉佩,回味着在陈国的点点滴滴,唇角带着浅浅笑意。他取出陈郁生给的信,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拆开。

“待回国后再看吧。”他轻声自语,将信小心收好。

春风拂面,带来远方梨花的气息。沈段江望着故土的方向,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他不知道,那封未拆的信里,只有短短一行字:

“若有来生,定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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