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许总赏识。”叶缜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在下才疏学浅，难当大任。”
许晟：“没事，我这人很有包容心的。”
叶缜懒得理他，转身要走。
许晟拉住他：“不考虑一下？”
叶缜：“不。”
“没关系。”许晟笑笑，任由口袋里的手机狂震，笃定道，“你总会同意的。”
叶缜不知道他这莫名奇妙的自信从哪来，趁许晟接电话的空挡赶紧跑了。
组装机器人的地方在园区核心地带，占了整个园区的1/3还要多，极具未来感的银灰色空间被分割成了三层，每一层除了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外，还有好几台兜兜转转的助手机器人。
叶缜欣赏着眼前仿佛宇宙空间站的制造室
“嗨！~”身后响起一个兴高采烈的声音。
“……”叶缜转过头，看见许晟正跟一台提着工具箱的机器人打招呼。
机器人不知道是因为没内设相关程序，还是因为实在太忙，眼皮都没抬下，直接从许晟身边呼啸而过，走路带起的风甚至把许晟头上的白毛全都吹糊到了脸上。
叶缜用手挡了下自己上扬的嘴角。
许晟拨拨头发转过来，啧了声：“小不点，那小机器人是不是照着你做的啊。”
叶缜：“？”
许晟：“模样挺像，还爱闹别扭，明明偷偷关注我，真跟他打招呼了，他又装作不在意……”
又是一阵风呼啸而过。许晟扒了扒自己刚捋好的白毛，看到叶缜径自路过自己，走到一个技师身边。
技师正把一批刚出厂的零件组装到样品机器人上。叶缜在一旁看，他观察得很认真，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过了会儿，突然觉得旁边有点挤。一转头，就看到许晟放大的侧脸出现在眼前。
叶缜：“……您有事吗？”
许晟蹲在他旁边挤着他：“你能看我不能看？我可是甲方。”
叶缜无言以对，忍不住往技师身边又挪了挪。
他一动，许晟又紧跟着挤过来。
技师：“……”
许晟看着机器人：“这零件这么装，手臂能弯曲的角度很有限吧。”
技师顶着突然闭塞的做工环境点点头：“对头，差不多能放个90到180度洒。”
叶缜自从接手这个项目后就自学了不少机器人制造的相关知识，但刚才近距离看了那么久愣是没看出这点。
他忍不住瞅了许晟一眼。
许晟把头往他眼前凑了点：“好看吗？”
“……”叶缜转回去继续看技师，“那这样，比如用他们给客人上菜的话，是不是还要客人自己抬手从托盘里拿？”
技师想了想，操着一口本土话道：“对头。”
许晟皱皱眉：“我不想当这样的客人。”
叶缜把棉球塞回靠近许晟那边的耳朵里，继续道：“那有没有可能把这个地方改一下。”
“这是早就设定好的洒。”技师给叶缜分析，“小先生你憋看这么小块地方，要改通，这里头很多地方斗要跟着变，现在时间紧张，要是王德先生害在没准害来得及，换了别人……”
技师说着说着就开始摇头。
叶缜知道他说的王德是谁，云疆这个产业园区之所以这两年能迅猛发展，成为业内佼佼者，和这位叫王德的高级工程师脱不了关系。只可惜在他们这个项目正式启动前，王德就已经离职了。
叶缜：“您知道王先生为什么离职吗？是因为……”
“是因为退休了嘛？”
自己的声音和另一个声音重叠在一起。
叶缜转头，发现许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面挤了过来，一颗头就卡在他和师傅正中间。
叶缜：“……”
师傅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俩一眼。
许晟回看他。
“……不是洒。”师傅叹了口气：“他老婆和女儿都没了，儿子好像是得了什么大病，他回家照顾儿子去了。”
当天下午，叶缜向园长要了王德家的地址。作为高级工程师，王德在辞职前收入不菲，但听说了给儿子看病，他把县城里的两套房子都卖了。叶缜一路找过去，发现对方住在当地一个村庄的小平房里。房子不大，只有一个勉强能称作客厅的外室，和一间用薄薄纱帘作为遮挡的内室。
房子是纯纯的毛坯房，眼中所及全是水泥墙，有些地方还开裂了。叶缜注意到，在其中最完整干净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女生很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留着一头民国风的短发，长相甜美，手里拿着张录取通书，眼中好像发着光。
来之前他打听过王德家的一些情况，知道他老婆死得很早，有个读书很好的女儿，几年前拿着全额奖学金到美国去深造，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在那边跳楼自杀了。
叶缜往照片前走了两步，看到女孩录取通知书上的学校名字——Booth Business School.
叶缜愣在原地。如果他没记错，这应该是裴禾去留学的那个学校。
“园长突然跟我说你要来，我也没什么准备。”王德从庭院里拎来一个小壶，“这是我家自己麦子煮的茶，你凑活喝喝吧。”
叶缜忙把视线从照片上收回来：“是我不请自来。您别忙活。”
茶倒完，王德往旁边的纱帘里瞅了一眼，随后在一张小矮凳上坐下。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
叶缜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刚要接口，王德又道：“但叶先生，很抱歉，我没法……”
话音未落，帘子后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王德听到，立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叶缜见他冲进去，不由起身。
来之前他听说王德儿子的王南才高中，但实际看到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床上的青年曲身侧躺着，模样极不自然，他的四肢很细，好像被抽干水分的枯树枝，肚子却很大，但和胖子那种由脂肪堆起来的肚子不同，更像是被人从外头强行灌了水进去，肿得发紫。他脸色煞白一片，眼白浑浊，头顶的头发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如果不说，叶缜几乎要怀疑这是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人。
王德附在王南耳边小声说话，一边安抚他一边帮他翻身。
叶缜下意识地抬起手，想帮他，却又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王德显然已经很熟悉流程，料理起来熟门熟路。等见王南没那么痛苦了，他凝重的表情微松了些。
“是白血病。”
叶缜瞳孔微缩。
春天午后的阳光很好，但因为小平房的位置，只有零星的一点勉强从窗缝里挤进来，照出王德木然死寂的脸。
叶缜艰难地张了下嘴：“王南年轻，我听说现在成人白血病的治愈率有50％……”
王德摇头：“叶先生，你觉得概率为什么是概率呢。”
叶缜沉默。
王德回头看了看迷糊着眼的王南：“这孩子情况特殊，又倔，听说大概率治不好，怎么也不肯治了，半夜从医院跑出去……”
王德抹了把脸：“我们前天才从京城的医院回来……”
叶缜之前并不知道王南得的是什么病，来的路上还想了很多方案，比如后面通过裴禾说服园长，让他多给王德开点薪水，再给王南请个护工……可现在看来，他们需要的并不是这些。
叶缜没在王家待太久，出来之后本想直接回园区，但脚上却像绑了石头一样，怎么也离不开王家院子。
他一步三回头，对着身后的小平房看了又看。
“爸，我刚做了个梦，我姐在那头好像挺想我的。”小平房的隔音很差，叶缜站在门口，隐约听到里头传来王南虚弱的声音。
“不许瞎说。”王德沉声，“你姐学习都来不及，能想你去给她添乱？”
“那她也有学累的时候嘛。”王南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好像没有病入膏肓的绝望，甚至还带着笑意。但在叶缜的耳朵里听起来，总觉得那笑还不如哭，“等我见到她，我非得问个明白，当初她为啥要跳那楼，咳咳……”
“要你问？我自己会查。”
“我……咳咳……”
王南咳得越来越厉害，叶缜听到王德让他别说话，王南却好像回光返照似的，越说越来劲：“我知道您喜欢那园子，也喜欢捣腾那些东西，您就跟着叶先生去呗。”
“……去什么去。你肯回医院我就去。”
叶缜眼睫微颤。即使隔着墙，他也能听出王德话音里的哽咽。
“回医院干嘛，让他们把您的养老钱再骗骗空？”
“这不是你要操心的……”
“爸。”王南轻声打断他，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你说今年杏花沟的花会开么，我走之前还想看一眼呢。”
云疆德哈尔杏花沟的杏花举世闻名，但杏花花期极短，花苞又很脆弱，前两年这个时候都碰上下雨天，每次还没完全盛开就被打落。
“开不了，五十年后才能开。”王德梗着嗓子骂骂咧咧，“你活到那时候就能看着了。”
叶缜感觉眼眶有点胀，他抬起手，用拇指和中指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下。
叶缜走到一边接起来：“裴……咳，裴总。”
“嗓子怎么了？”
“没怎么。”以往裴禾打电话过来，叶缜的心情都能瞬间飞跃好几个度。这次却莫名有点提不起劲。裴禾好像没感觉到叶缜的异样，问了他几个考察相关的事，叶缜一一答了，想了想，又把王德的事说了。
“我之前派人找过他几次。”裴禾道，“他放心不下他儿子。”
叶缜：“裴总，我在想如果我们能帮王南找到最好的医生，替他分担一部分治疗费，也许王德会愿意……”
“叶缜。”裴禾打断他，声音听上去没什么波澜，“我们不是做慈善的。”
叶缜知道自己贸然提出这种说法听上去很天真，他分析道：“王德是个难得的人才，如果我们能卖他这个人情，后面把他招到我们集团的技术部，长期来看，创造的收益一定会比我们付出的成本要大。”
“一定？”裴禾问，“你做过数据分析了？”
“还没。”叶缜道，“如果您需要的话，我马上……”
“不用了。”裴禾不以为然，“龙腾最不缺的就是人才。你先把时间精力放在项目上吧。”
叶缜抿了下唇，突然想到王德女儿的事。刚想问，裴禾突然道：“我还有事，先这样。”
挂完电话，叶缜捏着手机，在太阳底下站了许久。突然，他感觉小腿有点痒痒的。
一低头，发现有根树枝正隔着他的裤脚管挠他的腿。
叶缜顺着拿树枝的那只手看过去。
“嗨。”许晟蹲在叶缜脚边，举着树枝跟他打招呼。
叶缜：…………
他倒是不知道，人还能从土里长出来。
许晟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出现有多突兀，喜气洋洋地朝叶缜笑：“我准备等会儿去杏花沟玩，你要不要一起？”
来晚惹！晚上看情况，如果十点没有更新，那就是没有了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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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