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到雨了？”两人中间隔着裴禾的病床，柳希说完，从对面绕到叶缜面前，“衣服都湿了。”

“……还好。”自从柳希毕业后，叶缜已经有六年没见过他了。这位学长还是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男生女相，俊美非凡。他们高中当年有很多好看的女生，有些甚至现在还进了娱乐圈，但那时，他们学校公认的校花，却是柳希一个男人。

“别掉以轻心，这季节很容易感冒。”柳希走进房里自带的洗手间，好像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地拿出一块毛巾。

“擦擦吧。”柳希把毛巾递给叶缜。叶缜注意到他的左手中指上带着一枚银色素戒。跟之前他在柳希订婚新闻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谢谢学长。”叶缜腾出一只手。柳希顺手就要拿走他怀里装面包的纸袋。叶缜见状，本能地往旁边侧了下。

两人一瞬间都有些愣住。柳希笑笑：“我怕你手里有东西不方便。”

叶缜也没想到自己刚才会躲，有点尴尬：“还好。”

说完佯装淡定地走向裴禾：“学……裴总，这是您要的面包。”

裴禾刚才不知在看什么，眼神有些涣散，听到叶缜说话，才回过神：“谢谢，辛苦了。”

“Moonflour？”柳希看着纸袋上的LOGO，笑道，“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这种东西了？”

裴禾看着他：“偶尔解解馋。”

叶缜看裴禾说完还依旧看着柳希，柳希也笑吟吟地看着他，原本就发沉的心抽得越来越厉害。脑子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当年在学校里有关两人的传言。

“时间不早了。”柳希率先打破沉默，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表，顿了下。

裴禾：“怎么了？”

“好像坏了。”柳希笑笑，把腕表抬起来，朝外露出表面，“刚刚进来的时候是三点，现在还是三点。”

叶缜怔了下。三点，不就是裴禾给他发消息，说突然想吃限定面包的时候吗。

裴禾：“不一起吃饭么？”

柳希：“你要请我吃病号餐？”

裴禾：“可以出去吃。”

“裴总。”叶缜忍不住出声。裴禾看向他。叶缜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声音有些急，刻意放缓道：“医生说您还不能外食。”

裴禾还没说话，柳希就笑了笑：“小叶说的对。下次吧，方岳还在等我吃饭。”

裴禾没有再说。叶缜把柳希送到门口：“学长，祝您订婚快乐。”

柳希浅笑：“谢谢。”

送走柳希后，叶缜转回去，看到裴禾坐在床上看手机，刚刚买来的面包原封不动地放在床头柜上。

“学长。”叶缜道，“店家说面包要趁热吃才好吃。”

“恩。”裴禾头也没抬。

叶缜暗暗握了下拳，往裴禾床边走：“柳希学长怎么突然来了，我之前看新闻，说他这两天和方先生在泰国度假。”

裴禾依旧没抬头：“他们回来办点事。”

叶缜抿了下唇，想问裴禾是不是早就知道柳希会来，才让他去买面包，又觉得这个问题太过露骨。

他坐到裴禾床边的椅子上，突然注意到果篮旁边多了一包之前没有的水果干，包装上印着泰语，看起来应该是柳希带过来的。东西已经拆封，里面的果干少了一小半。

“您喜欢水果干吗？”叶缜记得裴禾以前从来不碰这种精加工食品，“我弟弟前段时间去泰国玩，也带了这个，您要是喜欢……”

“不用。”裴禾道。

叶缜感觉自己的心脏里好像突然注满了铅。这几天他和裴禾相处的感觉太好，现在这样，一下又让他想起了之前。

叶缜有点坐不下去，想出去透透气。起身时，力道没把握好，凳脚划过地面，发出滋啦一声。

裴禾终于从手机里抬头。他看向叶缜，叶缜怕自己暴露什么，刚要别过头，裴禾就道：“抱歉。刚才有个紧急工作。”

语气突然没了刚才的生硬，又回到这两天给叶缜的感觉。

叶缜突然觉得有点晕：“没事。我去喝杯水。”

裴禾上下看看他，见他身上还是很湿，道：“换套衣服吧，我柜子里还有一套睡衣。”

叶缜仿佛没听明白：“您是让我……换您的睡衣吗？”

“就穿过一次。”裴禾道，“你要是介意，我等会儿让江帆买套新的……”

“不介意。”叶缜的心脏好像连着根水管，前一秒成吨的铅灌进来，这一秒又成吨地开始往外排。他记得，裴禾是有点洁癖的。

凌晨三点，叶缜突然在陪护床上醒来。从小到大，包括后来创业，他的睡眠质量一直都不错。但自从进了龙腾，不知怎么的，每天半夜都会莫名其妙醒过来一次，每次再想睡着都要花至少半小时。

叶缜探出身。裴禾睡得很熟，窗外月光照进来，落在他英俊的面庞上，看得叶缜心跳加速。他抬起手，小心翼翼，好像做贼一样，嗅了嗅自己的衣袖。

衣服其实什么味道都没有，但想到这是裴禾穿过的睡衣，叶缜就有种闻了迷情香的感觉，脸庞耳朵一阵阵发热。

鼻子越闻越精神，眼神越瞟越收不回。叶缜怕自己再待下去要出事，轻手轻脚猫下床，想到外面的走廊里透透气。

刚走出门，就看见门斜对面的窗户前倚着一个人。外头是长长的白大褂，里头是一件领口快开到肚脐眼的黑色衬衫，一头银白色长发束成低马尾，几乎快要垂到腰。

稀奇，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许晟同一份兼职做两次。

叶缜想假装没看到，许晟已经抬起了头，看到叶缜，眉梢微挑：“还能走动路，看来你亲爱的裴总不太行啊。”

叶缜一下没明白，反应过来，只感觉一股热意从脚底一下升到脑门，想发作，又怕吵醒一门之隔的裴禾，只能不情不愿地走到许晟旁边，压着嗓子道：“能别胡说八道么？”

“不对么，都穿上人家睡衣了。”许晟把叶缜上上下下打量了番。裴禾的睡衣是纯灰色的，除了胸前印着一个大牌logo刺绣，没有任何设计。他比叶缜高，身量也更宽，叶缜穿他的衣服，袖子和裤管都长出一大截，许晟看了啧啧摇头，“太不适合你了。”

叶缜懒得理他，走到窗户的另一边吹风。

许晟难得没有贱兮兮贴过去，继续滑手机。看了会儿，他问叶缜：“小不点，带电脑没？”

叶缜看看许晟。

许晟：“带了借我用用。”

叶缜：“干什么？”

许晟：“反正不是放A片自|慰。”

叶缜：……

他转回去，假装没听到许晟的话。对方却不打算再让他清净，凑过去道：“借我用用呗，大不了我以身相许？”

叶缜继续装聋。

许晟：“我技术肯定比你们裴总强。”

叶缜希望自己是真聋了。

“不信？那我现在叫他出来我们比比。”说完直接转身。叶缜见他真得要往裴禾病房里走，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这个疯子！

叶缜咬牙切齿：“等着。”

叶缜把电脑拿出来，给许晟解了锁。他的电脑里有很多工作相关文件，虽然都加了密码，但贸然放到别人手里，还是许晟，叶缜多少还是有点不放心，全程都盯着。

许晟也不介意他看。他登陆自己的微信，用文件传输助手把手机上一个pdf导过来打开。最上面一栏抬头写着长泰航空：

YT3546 2042年4月4日 8:00 上海→泰国

下面是一张长长的表格，第一列是人名，后面跟着国籍，护照号，手机号还有座位号。

叶缜愣了下，才意识到那是一张4月4日上午8点搭乘长泰航空YT3546的乘客名单。

这种东西原本是航空公司的内部文件，航空公司有义务保护乘客**，现在居然落在了许晟手上。

想到长泰航空还是国企，叶缜突然有种脊背发麻的感觉。

许晟滑动着笔记本上的触摸板，一路往下，一行一行浏览着名单。

叶缜从没见他这么认真过，脸上连一点笑意都不带，不由自主地也开始看那张名单。看着看着，脸色突然一变。

“等等！”叶缜一把抓住许晟的手。

许晟：“刚跟别人睡完，又来摸我的手……”

“这是4月4号的名单吗？”叶缜打断道。

“上面不是写着？”

叶缜抿了下唇，看着显示屏上的第一列中间的名字：裴禾。再看后面的信息，护照号跟手机号都跟叶缜记得的一模一样。不是同名同姓。

4月4号，就是裴禾当时跟他说要去深城出差的那天。就在前一天，他们还在桐兴赏栀子花。

“手要断了。”许晟道。

叶缜完全没感觉自己把人抓得多紧，他看向许晟：“这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许晟道，“字面意思。”

叶缜想到许晟上次跟他说的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许晟装模作样地哎了声：“小不点，想开点，睡都睡过了，就别……”

“没睡。”叶缜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许晟看着他，月光把叶缜的脸照得很白，没有血色的嘴唇在许晟的瞳孔里打着颤。

许晟沉默了下，缓缓道：“今天下午，见到柳希了么？”

叶缜顿了好久，点点头。

许晟：“怎么回事，还用我说？”

当天晚上，叶缜再也没睡着过。

早上六点，他从陪护床起来，准备去卫生间洗漱下，就听到有人在外面敲门。

医生查房没那么早，叶缜觉得奇怪，他走过去开门，看到来人，身体一僵。

“早啊，小叶。”柳希笑眯眯地跟着叶缜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