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缜：“许总！”
短短几秒，许晟已经夺门而出，骑着他黄色的小电驴跑了。
叶缜立马上了自己停在路边的车。
等他发动上车子，许晟已经骑着他的两轮车从车流缝隙里溜了。
叶缜看着四周里三层外三层的车子，捏紧拳头：“混蛋！”
汇报时间近在眼前，叶缜根本没功夫处理西装上的污渍。好在衣服是深色的，看不太出来。
最让他懊恼的还是许晟。
叶缜到酒店时，高层宴会已经结束。上到酒店顶层，叶缜远远就看见江帆守在门口，除此之外还有两个黑衣保镖。
“裴总和裴老在谈事情。”江帆拦住叶缜，小声道，“还要一会儿。”
叶缜没想到裴行国居然还没走，原本好像压了一块石头的心上瞬间又多了十块。
但事已至此，他没有退路。旁边就是洗手间，叶缜趁等的功夫，走进去洗了把脸。
盥洗台前是一面巨大的贴墙镜，洗手间灯光明亮，强光之下，衣服上那滩咖啡渍顿时明显起来。
想到许晟那样子，叶缜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试图把污渍弄掉，挤洗手液的时却不当心从镜子里瞥到了自己的头发。
叶缜愣了下。
他平常家里的洗手间光线没那么足，所以他之前都没注意过。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发间确实有两根白头发，还在挺显眼的位置。
那天他还以为许晟是随口跟他捣乱，没想到居然真的有。
裴禾会不会也看到了？
叶缜想了想，对着镜子把那两根白头发拔了。
等他从洗手间出来，裴禾跟裴行国已经聊完了。
从创业开始，各种大小场面叶缜也见了不少，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么紧张。
房间很大，叶缜走进去时，裴行国还在里面。他坐在正中央的沙发上，裴禾站在他身边，让叶缜意外的是，章古居然也在。
章古看到叶缜，脸上难得浮出一丝笑。虽然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怪异。
叶缜也没工夫理他，叫了声：“裴老。”
裴行国毫无反应，问章古要了个文件，全程连看都没看叶缜。
叶缜顿了下，走到裴禾那边：“裴总，许总前段时间行踪不定，我没找到他。这些是我新做的方案，您要不先过目下。”
短短一周，叶缜又新做了十个方案。每一个方案的页数都不多，简洁，却又直切要害。
裴禾迅速看完，眼中的惊艳不加掩饰。他突然有点庆幸，叶缜是站在他这边的。
只要是个正常人，看了这些以后都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跟他们合作。只要许晟出现……
“今天已经是第十天了。”寂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浑厚低沉的声音。
叶缜转过头，见裴行国在看他们，准确来说是在看裴禾。
“我说过，过了十天他就要离开。”
叶缜僵了下，下意识地看向裴禾。
裴禾：“爷爷……”
眼看裴行国蹙起眉，叶缜抢在前面道：“裴老，我有信心，只要许总看过这些方案，他一定会……”
裴行国：“那他看了么？”
叶缜：“……”
裴行国：“你创过业，应该明白什么叫做时间成本。找不到他是你能力的问题，他要是十年不出现，这项目就要停十年？”
这话明显是故意刁难，但介于对方的身份，叶缜一下没想好该怎么回应。
“你们之前已经见过两面，事情却没有任何进展。”裴行国拿起手边的拐杖，边说边起身，“龙腾不需要你这样的人。章古，以后秘书处的事你来做。”
章古眼睛一亮。
“裴老。“叶缜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上前拦住要走裴行国，“请您至少先看一下我的方案。”
章古从后面上来：“裴老还有别的安排，你别挡路。”
叶缜置若罔闻。
裴家世代豪门，裴行国在商海沉浮多年，莫说是在国内，就是放眼整个世界也是响当当的大人物，身上自带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但这种气势却好像一点恫吓不到叶缜。
他直勾勾地看着叶缜，叶缜也直勾勾地看着他。
房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章古正想上去把叶缜拉走，就见裴行国突然朝裴禾做了个手势。
裴禾走上前，双手把文件递给他。
裴行国岁数不小，看起这些东西却很快。翻过一遍后，他再次看向叶缜：“来做汇报，就穿这样的衣服。”
叶缜看着自己胸前的咖啡渍：“这是……”
裴行国把文件随手放到一边：“以后秘书处的事交给章古，你就做他的副手吧。”
说完看向裴禾：“有问题吗？”
叶缜也跟着看过去。
裴禾沉默了几秒钟，回道：“没有。”
叶缜眼睑微垂，觉得自己好像被迫吞了一只快要烂掉的柠檬，又酸又涩，味道一直从喉咙蔓延到心头。他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只知道那股酸涩感似乎并不是因为他突然被贬职。
章古注意到他的表情，嘴角毫不掩饰地上扬了下。
裴行国在回美国前还有个以前的老朋友要见，时间就定在两小时后。
他看了眼叶缜，叶缜暗暗握了下拳，侧身让出前面的路。
裴行国走过去，章古跟在后面，也不知道是不是秃头还影响视力，拐弯的时候手背撞了下桌子，上面放着的一沓文件哗啦啦地洒下一地。
裴行国：“怎么搞的？”
章古连忙道歉，随后看向叶缜：“叶秘书，最近天不好，我这腰疼的毛病又犯了，要不辛苦你捡下吧？”
上次下雨和阴天是一个月以前。
叶缜看着满脸笑容的章古，又看了看散了满地的A4纸，有些在茶几下面，有些在沙发脚，还有一些就在章古脚下。
房里静得出奇。一直站在门口的江帆不自觉地滴了两滴冷汗，他看向裴禾，发现对方脸色很不好。
虽然不好，却什么也没说。
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裴行国今天是存心为难叶缜，章古搞得这点小动作不可能瞒过裴行国的眼睛，他没出声，那就是默许章古这么搞。
裴禾如果这时候出声，约等于是在反抗裴行国。
叶缜暗暗咬了下唇，虽然没有听到声音，但他能感觉到裴禾在看他。
到章古站的地方也就几米，叶缜却感觉好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长。
那些文件就散在章古的脚下。叶缜看着他的皮鞋尖。
江帆望着那即将要蹲下去的身影，下意识地又看了裴禾一眼。
裴禾上前一步，嘴巴微张，像是想说什么，又有点犹豫。
“抱歉。”门前突然传来保镖中气十足的声音，“我们没有叫外卖。”
另一个保镖：“请你离开，这里不允许无关人员进入。”
“你不认识我？”
听到声音，原本正要蹲下去捡文件的叶缜一怔，唰地一下看过去。
许晟就站在门口。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明黄色美团制服，手里拎了个巨大的外卖保温袋。见叶缜看过来，他直接用自己的后背和大长腿抵住门框，做了个青春偶像剧里校霸出现在教室门口拯救柔弱女主的姿势，同时还不忘朝叶缜摆口型：“别怕。”
叶缜：“……”
许晟也不管房里都是些什么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陶醉地表演一番后，像拎小鸡一样拎开保镖横在自己面前粗壮无比的胳膊。
“挺热啊今天。”他脱掉头上的安全帽，一屁股坐到裴行国刚刚坐的那张沙发上，拿起随身的小毛巾就开始给自己扇风。
众人：“………”
叶缜整个人都凌乱了，尤其在看到许晟那一头金发后。
怎么就这么几天这人的头发又换了个色？？而且发型又变了！
“太热了。”许晟嘀咕完，指了指章古，“诶，你去给我倒杯水。”
章古没想到许晟会突然指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许晟挑眉：“不愿意？”
他的眼神在办公室里溜了一圈，最后落在裴禾身上：“裴总，你秘书不肯给我倒水，要不你屈尊一下？”
裴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章古很清楚许晟是什么身份，脸上挤出笑：“许总说笑了。”
说完迅速倒了杯水放到许晟面前。
裴行国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突遇这种意外依旧很淡定：“小许。”
按裴行国的性格，平常是绝不会主动跟小辈打招呼的，尤其是这种离谱至极的小辈。但许晟不一样。
许晟是世誉上一任董事长许正诚的私生子。论年纪，许正诚和裴行国算是同辈，两人以前做生意打过很多次交道。许正诚这人虽然平常私德不怎么样，外头私生子一大把，但在事业上却很有手段和能力，一直以来都让裴行国不敢小觑。可就在半年多前，作为许家众多私生子里最不受待见的私生子，许晟却硬生生排除异己，从许正诚手里抢到了世誉董事长的位置。
当时闹得满城风雨，各大媒体挤破了脑袋想知道真相，但每次采访许晟都不了了之。至于许正诚那边，隐退之后更是连个人影都找不到。越是对真相不得而知，人们关于它的猜测就越是无孔不入。慢慢的，在众人的脑补和一点点仿佛真实的线索中，许晟直接就成了那个韬光养晦多年，一朝出手就名震天下的商业奇才。
“哟，您瞧我这。“许晟笑道，”都忘了跟您打招呼了。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裴行国点点头：“你父亲怎么样，他退休后就没见过了。”。
“还行吧。”许晟把小毛巾往茶几上一丢，“突然被我谋权篡位，现在有点生不如死，不过好歹还吊着口气活着，没什么大问题。”
裴行国：“……”
叶缜目瞪口呆。
许晟却好像根本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小不点。”许晟看向叶缜，“合同呢？不是要我签吗？”
叶缜有点晕，他以为许晟说送完外卖再来看是开玩笑的，没想到居然……这是符合逻辑的吗？？？
震惊归震惊，叶缜还是迅速把裴行国扔在茶几上的那沓东西递给了许晟。
许晟架着腿，二大爷似地靠在沙发上翻了遍，看得比裴行国还快：“之前那版呢？”
叶缜愣了下：“之前那版您好像不太满意，所以……”
许晟：“我什么时候说不满意了？”
叶缜：“？？？”
许晟：“我两次都说要签，你不给我签。”
叶缜：“……”
叶缜看着许晟的表情，一时间竟然分不出他是当时在开玩笑还是现在在开玩笑。
表现的对合约好像不感兴趣，要拔合作方头上的白头发，还要什么羊毛毡，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这是对方不想签合约存心瞎搞吧？
许晟：“拿之前那版来，我签那个。”
“为什么？”叶缜几乎是脱口而出。问完就有点后悔。生怕许晟那个离谱的脑回路因为自己这一问又反悔了。
但他确实很想知道。因为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显然是眼前这几版对许晟更有利。
许晟挑眉：“我觉得签前面那版你会更高兴。”
叶缜：“？？？”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可能还好，但关于许晟，外面最近关于他性取向的流言传得实在厉害。
一瞬间，房里的空气变了。叶缜站在那儿，感觉裴禾的目光犹如实质，紧紧压在他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