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衍东走得很快，倪泽得快走才跟得上，而且他感觉孟衍东好像有点不大高兴。

从宿舍到车的距离，路上已有不少女生朝孟衍东看过来。

他腿长气质好，在哪儿都是焦点。

孟衍东打开后座门，把箱子塞进去，倪泽刚准备坐到后排，却被孟衍东拉住手臂，他打开副驾驶的门，意思非常明确。

倪泽硬着头皮坐进去，孟衍东俯身过来替他扣好安全带。

那股淡淡的薄荷和烟混合的味道又萦系在倪泽鼻息之间，让他想起来那件被他坐在屁股下的西装。

这人真的很体贴，从内而外，和外人所说的冷酷无情、杀伐果决完全不同。

孟衍东坐进副驾驶，习惯性从身侧的椅兜里掏出烟盒，拿了一支出来，并没有点燃又塞回去，然后发动车子。

倪泽见他的动作，明白他烟瘾犯了：“你抽吧，没事。”

孟衍东打着方向盘，午后的阳光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像小山，让倪泽有些恍惚。

“不抽。”他回得干脆。

气氛略微尴尬，倪泽把副驾驶的窗摇下来些：“下次你不用搭理陈野，他就小孩子脾性，你明确拒绝他几次就好了。”

“小孩子？”孟衍东冷冷道，“他跟你同龄吧？”

接着又说，“二十几岁的小孩叫巨婴。”

倪泽一时语噎，他记得孟衍东在医院说他是小孩，当时他还否认了。

孟衍东从沉默中猜到了什么，换了温柔语气：“你和他不一样。”

落在倪泽耳朵里就变了味。

陈野是亲人，而他是外人，当然不一样。

孟衍东见倪泽没说话，转了话题：“你室友跟你关系很好？”

倪泽点头：“嗯，还不错。”

这回答让孟衍东有点不开心，他想起上铺那双虎视眈眈的眼神，倪泽这么美好的人，到哪儿都是讨人喜欢的，想到这，他转过头，开了些车窗，让凉风吹散些他的妒意。

“你室友跟你玩的什么游戏？”

“英雄联盟。”

“好玩吗？”

“还可以。”

前面是红灯，斑马线上人来人往，红灯足足有85s，孟衍东望着拥挤的人潮，车水马龙。

眼下是最好的机会，他不能让倪泽被其他人再次捷足先登。

“最近我们公司想往游戏行业做拓展，你要是方便的话，可以做我们的用户访谈对象吗？”

倪泽诧异，他们公司那么大应该不缺调研对象，怎么会突然问起他，或许是因为室友刚刚提起让他玩游戏，举手之劳，便道：“好的，乐意之至。”

孟衍东顺势问下去：“你是不是快毕业了？”

“还有几个月。”

绿灯亮了。

人群散去，斑马线又变得寂寥。

车没入车流，太阳光照得车内明媚鲜明。

“我们公司游戏部刚刚成立，挂靠在孟氏集团，你要是不嫌弃规模小，可以来试试水。”

话外之音再明显不过，倪泽从来没想过孟衍东会向他抛来橄榄枝。

孟氏集团是南城数一数二的上市大公司，每年秋招都去他们学校招人。

孟衍东对他这么好多半是因为陈野的原因，难道是陈野出轨给他的补偿？

许久没得到回应，孟衍东侧过脸发现倪泽在沉思，太过沉浸让他看起来很乖。

“来吗？”

温柔的语气，无法拒绝的邀约。

倪泽抬头，鬼迷心窍回了个“好”。

-

车缓缓驶进医院的住院部。

倪泽下车，刚拉开后座的门，孟衍东率先帮他把纸箱抱出来。

倪泽想说自己来，但最终没开得了口。

从一楼到三楼，做手术的病床推进电梯，本就狭小的空间更加拥挤。

纸盒边缘若有若无蹭着倪泽的手臂，他在电梯镜面的反光与孟衍东的眼神撞在一起，孟衍东自然地朝他微笑，倪泽回了个微笑。

又进来一人，倪泽被往后退的人挤得一个趔趄。

孟衍东伸手举着箱子，错过身，将倪泽换到电梯里面的角落。

倪泽抬起头看见他结实的肩膀，那箱东西还挺重的，举过头顶应该手臂很累，鼻息是孟衍东衬衫上令人安心的松木香味。

被保护是这样的感觉，不是限量球鞋，不是一起翘课逃离生活，是在垫在铁质椅子上的外套，是电梯里最安全的角落…

孟衍东保护他是出于一种与生俱来的家教和修养，而自己却在那一刻涌现出一阵奇怪的感动。

出了电梯，倪泽接过纸箱。

“你可以吗？”

倪泽点头。

纸盒里不知道什么东西倒了，碰出个咚咚声，掩盖了他的慌乱。

“我去楼下抽根烟，等会上来接你。”孟衍东送他到病房门口。

卡其色衬衫衬得孟衍东背部线条平滑，西装裤下腿又长又细，倪泽看着他的背影，见他上了电梯还朝他微笑，倪泽回了个微笑。

纸箱把手上还留着孟衍东掌心的热度，倪泽下意识举了下箱子，刚过头顶，手臂已经酸得不行，不知道刚刚孟衍东是怎么坚持了那么久。

他抱着纸箱走进病房。

陈野抬起头，断眉显得几分落寞，看向倪泽，说不上来的激动。

“小泽…”

倪泽把纸箱放在床尾的桌上：“你放在我那儿的东西我都拿过来了，以后就不要再联系了。”

陈野不可置信地盯着倪泽，看他面色如常，似乎想从那张脸上瞧出一丝一毫地不舍，可都没有。

“该解释的，我都解释了，你为什么一定要搞成这样？”陈野坐起来，无力看着倪泽，“四年的时间，对你来说，是什么？”

倪泽转过身，面向他，目光沉静地落在陈野身上。

想起了高中毕业那会，陈野发疯大半夜骑摩托带他去山上。

那时流行求签，陈野非拉着他一起求个姻缘签，道姑解签说的是，人心悬反覆，天道暂虚盈。

陈野云里雾里，觉得那道姑装神弄鬼，便问倪泽是什么意思。

那时倪泽只以为是签文给的不对，求签这事本就是唯心的，他和陈野相识很多年，不可能会应了这句签。

如今想来一切都是冥冥注定。

倪泽手在身侧攥紧：“这话应该问你。”

陈野微怔：“你还记得你当时怎么跟我说的吗？你说除非我先离开，不然你绝不做先离开的事。”

倪泽抿唇，垂眉，这话是他说的，当年有女生追他的时候，陈野天天吃醋发疯，然后他说了这句话安抚陈野。

那时候他以为陈野会一直喜欢他，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陈野的手机不合时宜地来了电话，尴尬的气氛有了一丝疏解，他看了眼，摁了挂断。

倪泽淡然开口：“就这样吧，走了。”

陈野还想说什么，却被倪泽打断：“不可能了，陈野，你知道的，我有洁癖。”

陈野不可置信地听着他这话，下意识地说：“你什么意思？”

“你理解的意思。”

“你嫌我脏？”

“或许吧。”

陈野看着倪泽白皙清隽的脸，说不出一句话，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倪泽。

“倪泽，有时候我不知道是你太天真还是我太现实。”

“就当是我太天真吧。”

“我没碰过何远言，没有和他上过床。”

倪泽觉得“上.床”两个字分外刺耳。

“这跟上不上.床没关系。”

陈野冷冷看向他：“你很早就想分手了吧？”

倪泽深吸一口气，他不懂这段感情怎么就变成现在的模样，连最后的体面也不见了。

“就当是这样吧，你好好照顾自己。”

他走出病房，陈野的话在他耳边荡起，歇斯底里或者撕破脸皮的事他到底做不来。

四年的光景宛如一瞬，随风飞扬的衣角落下，那个少年也变得模糊。

电梯里进来些人，他挪到最里面，轮椅上的老人哎哟哟地嚷嚷着疼，惨淡的白炽灯与消毒水终结了他这段青涩的初恋。

孟衍东见他出来，递给他一份枣泥糕，他们学校专属的包装袋。

不可能是刚买的。

他们学校的枣泥糕买的人很多，上次拿了孟衍东买的枣泥糕后，他还特意观察过，那家店不管什么时间点人都多。

上一回，孟衍东应该也排了很久。

今天不知道他又排了多久的队买的枣泥糕。

“不用了。”倪泽没接。

他跟陈野分了，不好再接受孟衍东的好意。

目光无意间注意到孟衍东左手指关节结了痂的伤口，是前几天撞到食堂挡板留下的。

孟衍东拎着枣泥糕袋子：“那你中午想吃什么？”

倪泽摇头，定定看了他一眼：“小叔，我和陈野分了，你不用再替他照顾我了。”

又想起在车上聊的关于工作的话题：“也没有必要替陈野弥补我什么，工作我可以自己找。”

孟衍东打断他，直截了当说道：“和陈野没关系。”

这话让倪泽陷入沉默，他看向孟衍东，也许是怕他拒绝或是怕他难过，所以孟衍东才尽力挽留他最后的自尊。

“上车细说。”孟衍东拉开车门。

倪泽跟着坐进去，车子发动，驶离医院，那句话始终盘桓在他脑中，“和陈野没关系”。

可是除了陈野，他再也想不到什么理由让孟衍东这么做。

手机里进了新消息，室友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倪泽握着手机，回道：晚点就回

室友：好的，那我先玩一会，晚点等你玩游戏

倪泽刚准备回，红灯亮了，安全带勒了下他的胸膛。

孟衍东余光瞥见他手机屏幕上亮着的头像，深色系，看样子应该是个男的。

“有急事吗？”他扬了扬下巴，指向倪泽的手机屏幕，以退为进。

倪泽握着手机：“没。”

车行到了市中心的购物商场，孟衍东停好车，走的是VIP通道，直通顶楼。

顶楼是家花园餐厅，门口是假山和喷泉，宛然脱离了城市回归了自然，布景看着就不便宜，倪泽有点犯难，他并不是这种高档场所的消费群体，AA可能会要了他一个月的生活费。

倪泽停在餐厅入口：“要不，我去楼下随便找家店吃吧。”

孟衍东停住，折回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都行，但这里应该很贵，不想因为一顿饭这个月都过得紧紧巴巴的。”倪泽如实说道。

孟衍东沉思片刻，说道：“你等我下。”

他走到店里，和大堂经理说了两句才走出来。

“走吧，选你想吃的。”

倪泽最终选了家平价的粤式餐厅，一半原因因为餐厅门口的海报写着：英雄联盟大师段位8折，王者段位7折，双人成行折上折。

孟衍东坐下才问他：“你玩这个游戏很厉害吧？”

倪泽不太好意思地挠头：“还行。”

“要是有空你可以教教我。”

倪泽望向他，他无法想象孟衍东西装革履打游戏是什么样，很违和。

“好。”

孟衍东握着手机：“叫英雄联盟是吧？”

倪泽点头，没想到孟衍东已经开始下载，双手握着手机，关节的伤痕更加明显，让倪泽生出些歉意。

“小叔，我和陈野分手了，你不用再对我这么客气。”

孟衍东顺其自然地把身侧的枣泥糕搁到桌上：“我不是在客气。”

锡纸盖子打开，他夹了一块枣泥糕放到倪泽盘里：“是在讨好你。”

倪泽惊愕，有片刻恍神：“陈野做错了事，不该…”

孟衍东收回手，望着倪泽那双澄澈又无辜的眸子：“我在追你。”

倪泽……他的心在这句话说出来后跳得飞快，下意识撇过眼，一时慌乱得差点打翻桌上的杯子。

给他沏上的热茶、送他去医院、给他买枣泥糕、替他挡下挡板、帮他签字、给他垫上外套…

不是因为陈野，是因为讨好他。

孟衍东道：“你暂时不用回我，我知道你刚分手，没有做好投入下段感情的准备，所以我会等你，等你调整好自己。”

暂时缓解了他们之间的尴尬，也防止倪泽用刚分手的理由将他拒绝。

倪泽低着头，有点儿不太敢直视孟衍东，他从未想过陈野的小叔对他是这种感情。

孟衍东：终于可以开始追小可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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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C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