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活动时间，同学们都围在染缸旁，无数双眼睛盯住浸泡在染缸里的布料，期待着接下来会收获什么样的惊喜。

在一墙之隔的晾晒区，一匹匹染好的布料支在木架之上，原本青绿色的染料在接触到空气后，逐渐氧化变成了靛蓝色。

深浅不同的蓝色沿着布料的纹理向着四面八方绽放，即使是相同的折痕，呈现出来的效果都不尽相同，轻风拂过，布料随风摇动，空气中弥漫着布匹与染料的味道，不刺鼻，反而带着淡淡的草本香气。

没人注意到，在悬挂的布匹与布匹之间，有一名身材颀长的少年站在那里，在翘首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原本镇定自若的少年露出了一丝急切的神色，他时而看表，又时而寻找，期待着能在四通八达的小路上看到熟悉的身影。可他越是等待，越是失望。

徐竞由的手机屏幕上，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他发给原满的最后一句话。他约他在这里见面，可是原满没有回复。

——究竟学长是没看到，还是装作没看到？

徐竞由并不后悔昨晚那莽撞的一吻，他只后悔自己没有更早表露心意。

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距离集合时间还有十分钟，大不了他请假说不舒服，他也要在这里等下去。

布料上的潮湿被阳光赶走，又转移到徐竞由的眼里，就在他即将放弃的那一刻，忽有一阵急促的脚步从悬挂的布料之间传来。

下一秒，指节圆润的手掌拨开层叠的布匹，紧接着就有一个带着酒窝的少年从布匹的缝隙里窜了出来，像是只莽撞的小狗。

“原来你在这里！”原满还没站稳，就气喘吁吁地骂他，“徐竞由，你是不是脑壳进水！非要约在这种地方见面，全都是布，遮挡视线，害我找你好久！”

徐竞由一怔，相见的喜悦立刻化为另一种快乐。

啊没错，就是这个骂人的语气，真清脆，真爽快，真好听。

见他跑得额头都是汗津津的，徐竞由赶忙拿出纸巾想要替他擦，却被原满毫不留情地把手拍开。

“别动手动脚的！”原满一身正气地教训他，“你给我立正站好！我是来找你算总账的！”

“总账？”徐竞由没理解，“除了昨晚亲你的那件事以外，我还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

原满顿时脸红，想要骂人，又生生压下来：“你你你你这人脸皮真厚，别把什么亲啊、吻啊挂在嘴边。昨晚那就是一场意外……”

“不是意外。”

“？”

“是蓄谋已久。”徐竞由目光灼灼望向他，好像又回到了昨晚那被黑暗笼罩的暧昧时刻，“学长，从你第一次走进图书馆时，我就想吻你了。”

原满：“…………”

他当初见到徐竞由时还以为他是高岭之花，所以才会对自己爱答不理，谁能想到他那是故作高冷，用以掩藏他那点儿不能写在校规里的小心思。

不行！原满心想自己可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你还好意思提图书馆？”

原满的手原本塞在裤袋里，现在伸出来，攥成拳头，直直举高举到徐竞由面前，刻意压低声音，一副冷酷无情的语气：“徐竞由，咱们玩个游戏吧——你猜我手里藏着什么？猜对了，我就打你一巴掌，猜错了，我就给你一拳头。”

徐竞由：“……”

怎么听上去好像都是自己吃亏？

“不给我一些提示吗？”

“提示就是——”原满咬牙切齿，“——我这段时间为了查出真相，像个笨蛋一样一直在原地打转，一会儿查查这个，一会儿找找那个，却没发现幕后真凶就藏在我身边，还想方设法占我便宜！你说，这个混蛋是不是很讨人厌？”

话都说到这份上，徐竞由要是再猜不出答案就辜负了他的智商了。

他轻轻叹口气，两只手托起原满紧绷的拳头，把他颤抖的手指一根又一根的展开，露出了那张早已被他攥得皱巴巴的纸条。

纸条上，正反两页都写满了字。

【原满，祝你十六岁生日快乐】。

徐竞由盯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字条，睫毛轻颤，掩住眼中复杂的情绪，又抬眸看向原满，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明察秋毫啊！”原满哼了一声，“你交给老师的那个什么心得体会上面写了我的名字，我一看就认出来了。”

徐竞由确实没想到，居然会如此凑巧。

见他一副无话可说的认罪模样，原满问他：“你有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还需要解释吗？”徐竞由回答，“我那时候太懦弱，没有勇气走到你面前，担心打扰到你的生活，所以只能偷偷写下祝福，又不敢写得太露骨，怕被人发现后会影响到你。”

当初他把这封信藏进书中的玫瑰之时，不过是把那本书当成一个专属于自己的树洞，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被原满本人拿到。

只有童话里才会发生的巧合，却在他们身上重现了。

原满不理解：“可是，咱们以前根本没见过啊，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注意到我的？”

“在很久以前。”徐竞由回答，“从你在一中门口的巷子里救了我的那一刻。”

“我什么时候救过——啊！”原满终于想起来，“你是当初那个小胖……呃，小可怜？”

“对，是我。”

这真是太出乎原满意料了。他仰头望着站在自己面前高挑的少年，细碎的黑发垂落，镜片后的五官昳丽俊秀，无论如何在看不出当初那满身狼狈的模样。

原满仓皇地伸手在比划了一下，不可置信地说：“可你之前只有这么高……”

“嗯，我初三升高一的那一年，长了二十公分，瘦了二十斤。”徐竞由坦率回答，“我前几天量身高，我现在还差两公分到一米九。”

原满大脑一热，脱口而出：“怎么长高的？快教教我！”

他要是有一米九，就能打前锋了！

徐竞由：“……？”

原满尴尬捂嘴：“呃，我是说，你真是男大十八变呵呵呵呵呵呵呵。”

徐竞由失笑：“你倒是没有变过。”

“切，你想说我矮就直说。”

“不。”徐竞由凝视着他的双眸，一字一句，不掺杂除真心以外的任何东西，“原满，我说你没有变过，是因为从我第一天认识你的那天起，你就是这样勇敢、赤诚、无所顾忌。当我被围困在小巷子里时，是你向我伸出了手；当我问你找到那个暗恋者时你要做什么，你告诉我你只想说一声谢谢……

“你可能早就忘记你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因为在你心中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可我永远不会忘记。如果让我给英雄主义下一个定义，那这个定义就是你。”

“你说得也太夸张了！”原满哪里听过这么直球的告白，就算不给他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肯定臊得满脸通红。“就因为我当初随手帮了你一把，你就，你就喜……”

“——是的，我喜欢你。”徐竞由开口，“原满，我喜欢你。我不会愚蠢到把崇拜当作喜欢，把感激当作动心。我喜欢你，我曾经想把这份心意藏在心底，但和你接触的越多，我就越控制不住自己。其实，我今天把你约出来，就是想坦诚关于字条的事情，更想告诉你，关于我对你的感情。”

原满：“……你就没想过我会拒绝？”

“当然想过，想过一万遍。”徐竞由唇角紧抿，坚定道，“但如果这世上还有第一万零一种的可能性，我就想试一试。”

原满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学弟，心想，谁说这家伙不够勇敢啊，明明勇敢死了！！

不过，原满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想法，而是板着脸孔看向他，说：“行了，你叽里咕噜说那么多，是不是可以轮到我说了？”

“嗯，你说，我听。”

原满扬起下巴：“我刚才让你猜我手里有什么，猜中了，我就给你一巴掌；你没猜中，我就给你一拳头。恭喜你，你猜中了，你准备好领取你的奖励了吗？有什么其他的话，等我打完你再说。”

“……好。”徐竞由站定在原地。

原满把那张皱巴巴的小纸条重新塞回裤兜，左手扶着右肩膀，轮圆胳臂，一边活动手臂一边提醒他：“我真要打了，我力气很大的，我可不会因为你刚才向我告白过我就心软。你要是现在想跑还来得及，我可以让你先跑十秒，如果被我抓到……”

“没关系。”徐竞由坦荡道，“我欠你这一巴掌，你打我是应该的。”

“这可是你心甘情愿的。”原满哼了一声，“三！”

“二！”

“一！”

徐竞由没有闪躲，他坚定地站在那里，敞开自己，迎接着原满的惩罚。

可是高高扬起的巴掌并没有落在他身上——原满双手用力拽过长杆上晾晒的靛蓝色布料，轻飘飘地落在了彼此的头顶。

风儿扬起，布匹边角纷飞，遮住天，遮住地，遮住云，亦遮住了重叠相拥的身影。

布匹之下，原满羞涩又大胆地扶住徐竞由的肩膀，扬起头重重在徐竞由的嘴巴上咬了一口。

嗯，没错，咬了一口。

他哪懂什么接吻，嘴唇撞嘴唇就是原满从漫画书里学过的最大胆的事情。

撞过嘴巴之后，原满小声问他：“徐竞由，你喜欢我，而我也恰好喜欢你——这是不是你想过的第一万零一种可能性？”

“不。”徐竞由一手撑起头顶的布匹，阳光透过扎染后的布料落在他们身上，像是一场靛蓝色的梦境。

他另一只手揽住原满的腰肢，轻声道，“这比我幻想过的第一万零一种可能性，还要更好。”

圆圆，谢谢你。

谢谢你来到我的青春里。

[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终于终于在一起了！！！！！！我好开心！！！！！！！！！

下章完结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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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