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茶清酒浊

久间大陆有一段广为人知的历史,沂景元年时,凡间皇室诞下一婴孩,因预兆不详但不能简而杀之,被用于皇子修炼的试体。

沂景百年,该皇子于皇后生辰宴,报仇雪恨,只余几支皇族血脉,逃亡在外,而集千万宠爱于一身、即将继位的长殿下,则被囚禁起来,后不知所踪。

之后,世人才知,那婴孩早已死去,诞生的是拥有毁天灭世之力的魔神。

*

鸢尾做了一个梦。

荧蝶满天,闪烁着微光,反射着满堂红殷,灯火被晚风吹得一隐一现,一青衣少年手执长剑,剑上滴落着不明液体,怀中抱一慵懒少年,气质华贵骄矜,二人脸色晦暗不清,两嘴一张一合地说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走在林间,她发呆想着那个梦,对于师父的话也是要搭不理的。

“徒儿,为师今日的衣服看起来怎样?”

“嗯嗯嗯,师父真好看,像只镶了金丝的春蚕豆一样。”

“……”

浮生一梦,过于绮丽。

随口一应,活该被打。

正巧碰着个茶摊,流纾领她的孽障徒弟坐了下来:“小二,上壶茶。”

“好嘞——”说着,蹭亮而陈旧的木桌上被摆上一壶二杯,顺带掠走了桌上的几枚铜钱。

流纾抿了一口,便拉着徒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而旁的一桌——

坐着三个少年,一个无檐圆形软帽头上戴,一个敛色锦衣,看着有些不伦不类,三个个都颇为意气少年郎,小公子小嘴叭叭不停:

“哥,他是谁?”

锦公子微笑:“我们的雇主。”

“那我们要干什么?”少年微笑。

“镇邪。”

那个看起来乖乖巧巧被称为故作的小少爷适时地插了一句话:“那个…打扰一下…来的路上忘了问了,请问你们一时辰多少银子?”

“……”二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

哥这还能按时辰计的?

锦公子摆摆手。

这么不谙世事的小少爷是离家出走了?镇邪是假,招个护卫才是真吧?

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小少爷被这氛围弄的紧张了,以为二人会反悔,又急忙补了一句:“我…我看榜上就你们干的好事最多,只要你们不反悔,多少钱都行!我相信你们!”

下一秒两道目光唰到了他身上。

“真的?”

少爷唰唰点头。

“一口价,一千两。”

白星猛地看向他哥。

啥?!

“哦好。”小少爷乖巧地掏出了银票。

喂少年你要不要这么诚实?!

最终还是白星拦下了他哥罪恶的手,和谐地商量好了价钱。

那锦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复苏不久的讼星。

自打从一个巨大黑色不明物旁的陨坑醒来,他怀疑自己甚至可能是星孛变的。

“所以哥,你到底从哪来的啊?”

他微微一笑:“来自扫把星的故乡。”

“哥你正经点。”

这位叫白星的少年,是他某天打扫巨大黑色不明物时突然被扔出来的人。

没错,是被那团黑雾吐了出来,“砰”地给他来了个头箭冲射,现在想起来都脸疼。

他初醒时茫茫不知何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明明他还记得醒来之前在教堂和谁一起喝着酒呢,怎么就来这地方了呢。

不过呢,他好歹知道自己叫什么,从哪来。

而眼前这个少年,一问三不知。

“你叫什么?”

“哥我不知道。”

“你记得自己从哪来的吗?”

“哥我真不知道。”

“那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少年指了指自己:“哥你都不知道指望我知道?”

啥信息没有,这一口一个哥叫的倒是顺口。

想起他们刚见面的对话,讼星的脸又疼了一个度。

他问:“少年你谁?哪块石头蹦出来祸害人的?”

白星乖觉:“像你这样的说话方式,换个别的人来,我一定好好祸害他。“

这不能怪他没有礼貌,毕竟这少年确实砸了他一头星星。

初见时看这少年一身白,不取个白姓真是可惜了。

想到着,他不禁在心里诽腹了几句白星。

呵,大概是上辈子欠了什么债,来了个祸害。

尽管他并不在意少年蹭吃蹭喝。

毕竟这少年来了之后他也清闲了不少。

几乎吃的喝的干的都不用他动手。

就是人太过机敏。

“哥你是不是在骂我?”少年打了个喷嚏。

“怎么会呢,夸你呢。”讼星默默移开了目光。

白星头上的圆帽是讼星给的,只有一朵青色三菱花在上面粘着,具有定灵效果。

说起他们见面时,讼星就被白星头顶的透明水晶给闪瞎眼了。

那叫一个普光圣照,白星一个鞠躬,他就感觉他的眼睛经受了一片洗礼。

走到哪被射到哪。

他不得已将自己的圆帽戳到了少年头上。

跟那个什么天使的圣光似的。

再之后,因这少年是个自来熟的,上来就喊他哥,喊多了他便不太在意,也任这么一个不明物弹出来的不明生物跟了自己。

江湖之间,便有这么一个传说:秋七月,二仙降世,每有需要,随时出现,荣登仙人风云榜之首:双星子。

说的便是作为散仙游走世间的他们。

也正是鸢尾甚为崇拜的人。

只因出名的点不在于大,而在于多:哪家狗啊猪的不见了,他们捉;哪家女儿被劫了,他们找;哪家农忙,他们帮……

不出一月,二人因多管闲事惹罪某些人而荣获“闲事仙人”称号。

……

仙宗太夙山。

鸢尾并不知道她错过了她最喜爱的偶像,只是在几位前辈之间坐立难安。

更何况她头顶上的树枝还坐了个人。

蓝衣携风,肤如凝霜,凛然如冬,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曲着的膝盖上,背靠着树,似是在发呆。

除了老是从树上随机砸下小果子,没有一点缺点。

桌上是浮着虚空镜,映着一片黯景:

这乃是云川镜,十八个小型不同的阵法悬在银色若然的抑邪阵上空,在这上方星河混乱,却在紫蓝交辉下,格外璀璨。

这正是被讼星吐槽了无数次的黑色不明物。

也是仙宗大拿们在谈论的话题:

百君吃了几个糕点,觉得手上有点腻,随手蹭在旁边人的衣服上:“这里明明黑黑的,但怎么这么好看呢。”

黑辛正喝了一口茶,忽觉下衣一动,一看,是某个不怕死的油爪子。

“需要我帮你进去吗?”他杯子里燃起了黑色火焰。

“算了,我要是堕仙也不乐意来个人分我地盘。”百君猛地缩回手,直往后退。

黑辛散着火焰就扑了上去。

百君一遇好友就犯贱的脾性旁人了解,遂不管。

童仙咕里咕里吃着糕饼退让着,眠女在迷糊中动了几根藤蔓,不经意将小童绊了一跤。

“哇——”惊天动地的哭声。

眠女迷迷糊糊地睁眼碰到了一根梁柱,以为是怪物,反射性地飞了一掌出去。

下一秒,传来了房屋塌碎的声音。

“……”

流纾和一旁的两个老头淡定喝茶。

“……”

鸢尾扯嘴,流大仙你这什么牛马朋友。

“那不然。”粗犷声的傲娇声把鸢尾吓了个激灵。

鸢尾向四周探探头,才发现是从脑海里蹦出来的声音。

有点熟悉这声音。

鸢尾回到自己房间,试探地说了句:“喂喂喂!还在不?”

忽然眼前一闪,竟然出现了一个灵巧的小东西。

“兔子!”鸢尾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

小东西不知撒了什么东西,粽色粉尘将鸢尾呛着了。

“你才是兔子!”

鸢尾闻不得这辛辣味,捂住鼻子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想起来了!你是讹兽,最美丽可爱高贵的神兽讹兽!”

讹兽听了满意,哼一声,散了粉尘。

“你可不要忘了,你来这里是干嘛的。”

鸢尾看着它,说:“我当然没忘,不就是参加沂封试炼赢得奖励嘛。”

讹兽吞下一口糕点,飞到鸢尾肩上,拍拍她的头:“亏你记得。”

鸢尾眼角一抽:“我长得很智力受阻?”

“我的灵识又弱下去了,我先修养去,有事你召唤我就行。”

“嗯,去吧。”

不过她还是想吐槽一句,你这么萌的一只兔子,是化人时自动匹配到一个山野村夫的属性了吗?

猛男音配傲娇脸。

噫。

翌日。

熹微,鸢尾好像听见有人叫她,醒来,一条蛇正盯着她。

鸢尾吓傻了,下一刻蛇眼发红辉,咝地向她吐出了信子。

“啊啊啊!”鸢尾惊地抓住蛇头,将蛇往地上一扔,脚下使劲地踩。

只见蛇一个翻滚滑到了屋外檐下的池子里。

鸢尾追出来时,正好又对上了蛇的眼睛,正准备施法,蛇传出了声音:“别别别!我错了!我就是来叫你起床的。”

鸢尾定睛一看“你是灵蛇?”

蛇见鸢尾停脚,讪讪道:“算是吧。你师父跑了,神君被委托教你点东西。他叫我带你过去。”

入内,寒气萦绕,冰石桥铺,仙界商铺,却不属于世界归管,鸢尾从以前在书上看到过有关它的记载。

“神君,人我带来了。”

鸢尾跟着蛇,悄悄打量着周围,陈列了数不胜数的灵器丹药等,好多她在书上看见过,但罕见的也不少。

走进中间的梨木台,鸢尾的眸子也转移到一人上:清许身着青绿衣裳,长发如瀑。

鸢尾一顿,对上清许冷然的眼。

清许随意扫过鸢尾一眼,转身向殿内走去。

鸢尾急忙跟上清许的脚步,殿内主以月白色为主,左侧摆的几张木架子放着书简和折着的宣纸,鸢尾想着。木架旁是一张柜子,几个抽屉都上了锁,还摆着一个花瓶,只插了一枝四菱花。

清许工作吃住都在一个房内,也没什么禁制和区分。

于是鸢尾好奇走向右侧的竹屏,后面只有一张床,被褥也是月白色的,只是,床壁上挂着一幅画像,青衣男子背过身去,只微微回眸,似是笑着,戴着银边面具只余了那双藏着辰星的眼。

旁边还有一排小字……

“出来庭院。”突然,冰冷的一声吓她了一跳。

鸢尾走到庭院,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棵硕大的碧水树。

“哇......”鸢尾走到石凳坐下。

然后沉默不语。

片刻后。

鸢尾沉默不语地喝了一杯茶。

清许擦着石头。

一柱香过去了。

鸢尾喝了一壶茶,“今天天气真好啊…”

清许头也不抬:“嗯。”

几刻钟过去。

鸢尾沉默不语地玩起了手指。

清许擦着石头。

在终于忍受不了,她勉强找了个话题:“神君…你这树,真大啊!”

清许继续擦着石头:“嗯。”

“……”

这跟说了句今天天气真好有什么区别!

清许继续擦拭霖石晶。

鸢尾看着那要被磨光的石头,身冒冷汗。

在一片沉默中,又勉强找了个话题:“那什么时候会有果子吃?”

神君终于说了句人话:“大概要等一个人回来。”

鸢尾不明所以。

忽地,少女手上传来一股冰冷。

鸢尾抬头一看,清许正将霖石放在她手上,不一会儿,霖石发出一道浅浅的白光,转瞬,又变化成蓝光、紫光、绿光......

鸢尾当然知道这是什么,这霖石,是用来测灵力资质的。

所以这破石头不擦是会脏了谁的手吗?!

鸢尾看着眼前神色一脸正经的人。

算了,神君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吧…

细细打量一下…

清许今日着上了月白色的衣裳,之前没细瞧,眼角处似是天生暗色,眼尾上挑,总是显得凶巴巴冷唧唧。

与画中人倒是挺像的,不会是挂了自己的自画像吧?

于是她顶着被打的风险。

“对了神君,你房间那画像是…?”

“嗯?”

“就那个什么皎皎明月歌……”

“讼星。”

鸢尾微愣,“哦对,就是那个,是画的神君你吗?”

清许也愣了一瞬,轻笑一声。

“?”

笑什么笑,不会真是自己吧?!神君自恋?莫非…是人格分裂型,被对方的某些举动吸引了,由一开始的针锋相对…然后幡然醒悟对方是最了解自己的人,结果却因为特殊原因分开了,但是分开之后还是忘不了,只能画个画像想他!啊,这一段难以言喻的过往啊。

不对不对不对,她在想什么。

鸢尾丢开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

沉默片刻,清许拿走石头,轻启唇道:“你的灵力为木系,资质尚可,也不算过好,嗯......”

清许看似认真地想了一会,伸手变出一本薄册:“你学这个吧。”

鸢尾怔怔地接过:“好的。”

然后她看着神君分神了一会,想着“神君应该没有这么自恋吧。”

分神间人已消失,“我还有事,先走了。”

鸢尾等清许离开才反应过来:“啊?要我自己学?”

清许没应答,鸢尾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

这神界一群神经病!

少女翻看着书册,百无聊赖,便颇为滑稽的学着里面的手势施法......

她忽然发现,这不就是以前她刚入门师父为了喝酒而敷衍她送她的“秘籍”同款吗?!

“神君,留她在这真的好吗?”重明看着镜面中的少女,不禁向旁边的清许问道。

清许冷冷地看着重明,眼中是看不清的神色:“要不你去教?”

重明连连摆手说:“不了不了,我还要去云川办事呢。”说完,就赶紧跑了。

“两个蠢货。”清许淡漠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

溯亘,久间一个存在感最低的地方,这里共存着人类和妖魔的灵魂。

这里的人、妖魔生命体都是透明的,也就是外来攻击对他们是没有用的,他们也出不去。

据说,当年魔神陨灭后,魔神的纯圣之力便包裹了这个地方。

虞洄楼里,红衣女子戴着面具,坐在高座上。

旁边的两人,正汇报着情报。

“主子,我们潜伏在宫里的人已经探到如今的皇帝已生息不多,三月内就会弊命。”梦狐低眸。

“主子,属下已探到魔界里确实镇压着上古魔兽诸怀,只不过封印层层,恐怕要多人试炼入梦。”冥姬也低眸说着。

红衣女子玩弄着手中的玉镯,妖冶的气息散发出来:“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吧。”

等人走后,红衣女子欣赏一下自己染了脂色的长甲,忽地翻了个白眼:“烦死了,这些工作不应该魔神管吗!”

......

等清许回来时,小姑娘已经偷偷溜走了,他也没将此事放心上。

站在床边,盯着那副画发呆。

“喜欢……自己吗?”

一般来说,在画中注入一丝神识,与画中事物建立联系,画可活现,而这道理,清许固然知道。

他随手一挥,扭曲间,所处境界发生改变,画中人出现在他眼前。

只是画所呈现事物有限,去靠近那画中人,也依旧该是什么距离就什么距离。

看得见摸不着。

画中人俨然一个青年模样,挽起一个垂髻,插着一只白玉簪,那垂髻却不全扎,散了一束右歪的青丝飘着。

这使他想起来冬日冒出的青草,细直脖颈在青丝中勾勒出清晰的描边。

上半身青衣勒裹,露出一段皎白、瘦直却有力的腰肢,那外层薄纱也遮不全两截细长、凹凸有致的手臂和腰肢,如风般显得青年自由散漫,下摆是青绿的长裙,只看得见左边圆润肩头与衣界处挂了一只铃铛,让人不禁想猜另一边。

清许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想去触碰了,可越发向前,反而越远。

那本就显着不高兴的眼染了愠色。

看得见吃不到。[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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