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赞为电影不辞辛苦，开始人肉背着胶片离开大陆冲洗。刘持盈和周令宜这边就轻松得多了，两人和隋雯约的是晚饭，这会儿正在百味堂瞧中医。

周令宜被把了脉，听诊断听得云里雾里，总归是记住了要温阳散寒，多吃些温性食物，比如羊肉进行食疗，用干姜附子足浴，艾灸之类的。

刘持盈相当高兴，今天正好和隋雯约的是铜锅涮羊！

这是家胡同老店，店面环境都相当简陋，但是炭火铜锅最正宗，羊肉划分得也细，新鲜得不得了。

周令宜实在不懂这些羊的部位，让她们来点，等锅热腾腾地烧起来，桌上又上了份麻酱糖饼。

“黄瓜条是羊后腿那块最嫩的，不是真黄瓜啊。”刘持盈给她介绍道，“磨档是羊臀尖上的肉。”她一边说，一边往周令宜盛二八酱的料碗里浇了一勺香气扑鼻的芝麻油。

“我这哪是介绍你俩认识啊。”隋雯打趣道，“我瞧着我是促成了一段姻缘！”

周令宜人比较害羞，又和隋雯不大熟，知道是对方是开玩笑也不会接，还是刘持盈很大方地笑道：“可不是嘛，要不是隋姐，我哪来的纠缠周姐的机会呀？”

“要我说香港那边媒体也是真敢写。”隋雯先下了点羊尾油润润锅，趁这工夫，刘持盈撕了一角麻酱糖饼递给周令宜，让她趁热吃。

周令宜乖乖接了，吃了满口麻酱红糖的浓香，隋雯续道：“那写的都是什么啊，我看了真——”她忍不住哈哈地大笑了起来，“要不是知道周令宜脸皮薄，我非得念出来不可！”

她是没念出来，可这话一讲，周令宜抿了抿红润的嘴唇，脸霎时间也红透了。

“不过我确实没想到你要见周令宜拍的竟然是这种电影。”隋雯是真心地惊讶，“要我知道，肯定劝你不要去，谁能想到周令宜还真的答应！”

“隋姐，这就叫做艺术追求呀。”刘持盈道，隋雯知晓她在胡说八道，撇了撇嘴，拿筷子搅了搅自己面前的现炸辣椒油。

刘持盈夹了一筷秘制羊肉，放到锅里一烫，没几秒肉变色，她就捞出来放到周令宜面前的碟子里：“周姐，这个不能烫时间久了，肉老了不好吃。”

周令宜嗯了一声，刚想说自己来就行，旁边刘持盈又道：“这种清水涮羊最重要的就是蘸料，刚才我给你的二八酱加了一勺芝麻油，特别香，你尝尝。”

“好。”周令宜没明白二八酱是什么，但很从善如流地打算蘸一蘸，没想到刘持盈从旁边的小碗里又拿出东西在剥，明明周令宜没什么可忙的，可还是感到一阵手忙脚乱，“持盈，不用……”

“这是糖蒜。”刘持盈自然地说，她三下五除二将皮剥净，将雪白的蒜瓣放到周令宜面前，“解腻用的，你吃完肉再吃。”

“还没出戏呢？照顾得这么周全。”隋雯笑话了她一句，“可得赶紧了，我还想给你介绍个人认识呢。”

“等等呗。”刘持盈吃了一口烫熟的羊肉，“最近不行，这一阵我可是全副心思都在周姐身上呢！”

她俩你来我往地打趣，闲聊些内地演艺圈的事情，周令宜只低头吃肉，一言不发地听着。一是清水烫羊肉蘸二八酱的味道实在奇妙，二是她听着刘持盈如此坦然地讲什么全副心思都在她身上，便觉得一颗心烫得厉害，又带着一种极惊惶的忐忑。

她当然知道刘持盈大大方方，那些言语只是半真半假的玩笑罢了，恐怕只有她，在心底里，竟是这样的耿耿于怀，百般不适。

快回香港吧，等回到了家，一切就都好了。她也不知道什么是好，这样和刘持盈渐行渐远，断了关系是好吗？她本来就是心思重的人，这会儿辗转起来，又觉得怎样都不好。

“吃呀。”刘持盈见她没夹几筷子肉，就自己帮她夹了一些，“周姐，还吃得惯的吗？”

“好吃的。”周令宜连忙说，刘持盈给她的玻璃杯添满茶水，笑道：“隋姐，咱们光聊内地的事，弄得周姐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来内地吧。”隋雯语气笃定，“你在明珠能赚几个钱？明星那么多，竞争又大，签的合约跟卖身契一样！”

刘持盈帮她挡了一挡，将这个话题应付了过去。

隋雯性情豪爽，心思也粗，说明珠合约类似卖身契不假，可很多香港电视明星，包括周令宜在内，这样的明珠对于她们而言也无异于救命恩人。

刘持盈也发现了照顾周令宜让她交际实在是为难人，索性还是自己和隋雯聊起其他来。周令宜这下自在了很多，用羊肉蘸二八酱吃。她胃口小，吃不下那么多肉，就拿筷子尖蘸了酱，用舌尖舔了舔。

她在香港没有吃到过这样的酱料，极香醇，旁边两人聊得热闹，她用筷子尖又蘸了一点，含在舌头上，慢慢地咽下去。

临走前，刘持盈对服务员说了什么，和平日的标准国语不同，带了点北京口音，周令宜一晃神就完全没听懂。

没一会儿，服务员提着个塑料大瓶走了过来，里面满满地装着的全是二八酱！周令宜吃了一惊，刘持盈已经提起大瓶，和隋雯道别，上了各自的汽车。

刘持盈把东西顺手搁在后座上，不等周令宜问，主动说：“周姐，你回香港的时候带回去。”

周令宜还没来得及推拒，刘持盈就笑盈盈地说：“咱们都这个关系了，还和我客气呀？我都看到你舔筷子了，明明很喜欢吃，带回去让小煦也尝尝。”

“小煦过几天就来了。”周令宜拒绝的话全咽了下去，她早就发现自己面对刘持盈实在很容易脸红，她脸皮薄，又开不起玩笑，一时之间，倒不知道她们两人谁是三十五岁，谁是二十四岁了。

“她来也只能吃一顿啊，带回去，想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吃。”刘持盈启动汽车，平稳地从胡同里驶了出去。

周令宜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口：“为什么叫二八酱呢？”

刘持盈嫣然一笑：“因为是二分花生酱，八分芝麻酱掺和到一起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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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去年回归，自此之后十月一日放起国庆假。尹煦兴高采烈，一刻也不愿耽搁，九月三十日一放学，就要拿着收拾好的行李搭飞机来北京。

周令宜猜想尹方德应该是那次闹得很不愉快，余怒未消，拿腔作调说自己没有时间再来北京。尹煦毫不在意，说航司有无成人儿童陪伴服务，嚷嚷着要自己过来，不过周令宜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便打电话给自己助理让她陪尹煦过来。

刘持盈还特地做了一个很可爱的牌子，上面五彩缤纷地写着一行字：欢迎尹煦小朋友来北京。

周令宜一开始又讲什么不要麻烦了诸如此类的话，到后面兴致勃勃地挑选不同颜色的油彩笔帮着画，反倒成了最上心的那一个。

“口是心非。”刘持盈在旁边轻声说，周令宜没听清，小小地疑问了一声：“嗯？”

她的声音很好听，一个含糊的音节绵绵地送过来，刘持盈忽然想到她第一次审查周令宜是否读剧本时，对方没睡醒的声音带着些撒娇的语气，其中杀伤力，与此真是一般无二。

可惜的是自己当时还没领会到其中妙处呢！

两人提早来到机场，现在电影杀青，这次是接自己女儿来北京玩，周令宜放松了许多，知道有媒体在拍也不是很在意了。

刘持盈身材较周令宜高一些，便担当举牌重任，但实际上还真不是她俩先发现的尹煦，而是尹煦先发现了欢迎牌，这下兴奋极了，连跑带跳地一路扑进周令宜的怀里：“妈咪！”

周令宜将她搂在怀里，亲了亲她柔软的脸颊：“小慧姐姐呢？”

她在北京拍戏的这几个月全用国语，面对女儿，也不自觉地说起了普通话。

“不是小慧姐姐陪我来的呀。”尹煦也说国语，她一扭头，这下不用回答了，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尹方德推着两个行李箱过来，及至她们面前，就笑容满面地给了周令宜一个拥抱。

周令宜浑身发僵，内心是无法掩饰的厌恶，这一幕让媒体拍到，肯定要夸赞她们家庭美满，恩爱甚笃。这不正是这个男人的目的吗？

这些年她已经愈发无法遏制这种想法了，很多人讲结婚久了，夫妻之间会慢慢由爱情变成亲情，那么她们这样一开始就没有几分爱情的该怎么算？时间愈久，便是只能愈相看两厌。

酒店的车也到了，她得理所当然上了这辆车才行。周令宜望过去，刘持盈脸上仍带着笑，毫不犹豫地说道：“行，既然接到小煦了，那我就先回去了。等到明天再去听相声。”

尹方德对她不如对张赞那么客气，大约是因为壹周刊那些俗辣新闻的缘故，他故作姿态地显得冷淡了起来，倒好像刘持盈巴巴地来倒贴似的。

周令宜想也不想，生怕刘持盈心里不舒服，立即将她的手给握住了：“持盈，我明天带小煦来见你，好不好？”

刘持盈向她点了点头；“周姐，再见。”她顺理成章地把手撤开，转身上了自己的汽车。

等到驶离机场，她这才把车停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尹方德对她的冷待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去计较。现在仍在入戏，见到周令宜的丈夫，会感到心中刺痛，很正常，就像那天探班一样，她哪怕大部分是为了影响拍摄而愤怒，小部分呢？是她好像被扯回了这个周令宜有着家庭的现实世界。

本以为这次难的是入戏，没想到难在了出戏。刘持盈抿起一丝微笑，她自认开放，也很同性友好，却也没想过自己真能这样快地进入角色，毫无心理障碍地爱上了对方。

和其他男演员拍戏的时候，她尚要不停地心理暗示，循序渐进呢。

等送走周姐和小煦，就出国玩一趟。刘持盈轻松地想。她往常拍完戏，也都是习惯出去玩一趟，放空放空身心，或者回家一趟，重新把注意力调转到自己，这个刘持盈的真实世界里。

去哪呢？刘持盈望向车窗外，西班牙？葡萄牙？或者索性真学着玻璃之城的样子，再去一趟英国，去康桥看看？

《玻璃之城》这电影其实刘持盈未必觉得多好，她只是很喜欢这个名字，突如其来的，对香港这座玻璃之城产生了一种异样的向往。

她从未欺瞒过自己，这异样的向往正是因周令宜而生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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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998夤夜起火（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