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持盈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阳光透不过厚重的窗帘,屋内只有一点些微的光亮。她坐到床头的矮凳上,没有说话,单只是望着蜷在被子里的尹煦。
她知道尹煦没有睡觉,尹煦同样的,也肯定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强忍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地翻身坐起来搂住了她。
女孩的脸孔和鬓发都是湿漉漉的,显然是哭过一场,她将整张脸都埋在刘持盈的肩膀上,很努力地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小煦,”刘持盈拍着她的后背,低声道,“没事的,没事的。”
“他为什么会这样?”尹煦哽咽道,“爹地为什么会这样?离婚怎么要这样呢?我其他同学的爹地妈咪离婚,也从来没有这样过!”
刘持盈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也不想对着小煦的面说尹方德的不是,只是道:“小煦……”她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方才她还讲周令宜是圣人,可面对着这样的尹煦,她心痛如绞,几乎觉得自己是罪魁祸首了。
“你妈咪很难受,她觉得很对不起你。”半晌,刘持盈抱紧尹煦,终于道,“小煦,你妈咪很爱你,她真的尽全力来爱你了,不是故意要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的,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情,你千万不要怪她,不要恨她,好不好?”
“好。”尹煦不假思索地便答应了,她圆溜溜的大眼睛含泪望着刘持盈,“我爱妈咪,我讨厌谁,恨谁都不会恨妈咪的。”
尹煦哭累了,渐渐窝在被子里睡着了。周令宜已经在门口徘徊许久,听到里面没了声音,这才按捺不住地进来了。
之前刘持盈提出要看看小煦,她心中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同意了。因为她实在没有脸面去见自己的女儿,反而是刘持盈借着姐姐的身份,大约能安慰小煦一点。
望着小煦的睡颜,她止不住地掉泪,之前她自认为还是个合格的妈妈,除了最忙时候的拍戏,都是按时上下班,回家给小煦做饭,陪她写作业,拼图,搭积木,她放假的时候,要考试的前夕,也总是尽自己所能陪伴她。
她爱小煦,觉得把自己能付出的一切都给了小煦,可自从遇到刘持盈之后,她真的没有办法,她想要爱情啊。她多想像以前一样为小煦活,永远把小煦的需求放在自己前面,可是她真的没办法啊,她想要爱,想要做一个真正的女人,想要真真正正地为自己活一次!
“小煦,”她很轻地亲了亲尹煦的额头,“妈咪对不起你。”
刘持盈知道她心中煎熬,她就是这样一个全心为别人奉献的人,自己一时半会也没办法劝慰,只低声道:“令宜,准备下午的记者会吧,广灿跟你的工作人员都已经过来了。”
她牵住周令宜的手,将她带到客厅去:“李玉珀想让你在记者会的时候哭。”她揽住周令宜纤细的腰:“这是公关意见,令宜,并不是要命令你怎样。”
演艺圈很多时候,公关也是一种演戏,她说得委婉,因为明白周令宜的为人,不想为难她。周令宜脸颊贴着她脖颈,听到她勃动的心跳,声音渐渐地镇定下来:“我明白的,既然他这样,那么我也不会留任何情面了。”
她想要体面,想要最后大家好聚好散,如果不成的话,那就撕破脸吧。偶尔,她也不想忍气吞声,偶尔,她也想细细地厘清一切,什么都不求,只是不想活得那么糊涂,只是想挣得个公平公正!
4月28日下午三点,广灿工作人员以惊人的速度在香港就位,整理好场地,紧急召开了周令宜离婚记者会。
在场的不仅有香港媒体,还有特地赶来的许多内地媒体,记者会不设主持人,大批的媒体或坐或站,面孔被重重的相机遮掩,只有一个人白皙的脸孔完全袒露出来,就坐在第一排,静静地,在一片闪光灯和快门的声音中专注地望着她。
持盈……两人目光相触,周令宜还没有说得一句话,眼前便已经是一片朦胧了。
“很对不起占用了大家的时间,因为很多内地媒体在场,我会用国语,希望大家都能够听明白。”周令宜的声音略微沙哑,不过很清晰,“首先我会逐条解释他登报指责我的罪状,之后大家可以问我问题,”
“情信的事情发生在88年我拍摄《书剑恩仇录》期间,俞卫锋先生在记者会之前已经接受采访解释过,我并未接受情信,我们当时当面已说清楚,他也并非是向我求爱,只是因为杀青日近,未能出戏,所以才向我表达好感。剧组人多眼杂,我才带回家扔掉,没有想到他从垃圾桶看到,竟然藏了起来,成为今天攻击我的证据。”
她的国语现在已好流利。刘持盈痛得透不过气来,她刚遇到周令宜的时候,她的国语还好笨拙呢。
“说我不履行妻子责任,家里家外,无论是洗衣做饭还是打扫卫生,我没有一样不做的,和他结婚十三年,从未过过一天的富太太生活。我结婚的时候年纪很小,对很多事情都很懵懂,我尽量地遵从他的意愿,不愿意让我们发生矛盾,甚至会为了他的大男子主义从90年开始息影两年,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他满意,不知道怎么做才算履行了妻子的责任。”
“他这些年经常夜不归宿,或者喝得醉醺醺地回家,我半夜起来,还要帮他收拾好,我第二天往往还有工作,想自己清静地再睡两个小时,这难道也叫不经同意分房睡觉吗?”
“关于儿子的问题,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他,我想他说我曾经同意,是因为我确实受不了他反复用这个原因跟我吵架,所以才说考虑考虑的。我想把全部的爱给我的女儿,第二个孩子出生,给她的爱肯定会被分走一部分,这是一个原因。还有就是,因为要保持身材,我常年节食,身体有一些问题,还因为拍戏过度劳累,生karis之前,曾经流产过一次,karis又是剖腹产……”
她泪流满面,几乎讲不下去了。她根本不想让刘持盈听到这些。
“我是拿起西餐刀指着他,因为我再受不了他对我的侮辱了。他说他不会同意和我离婚,咒骂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如果离婚的话,karis的抚养权和所有的东西我一样也别想拿走。
我实在没有办法忍受了,钱的问题我不在乎,这些年他的公司出现大问题,是我辛苦拍戏将所有的缺口填上,从95年开始,陆陆续续地我便替他还账,他坚决不打算放弃公司,是我还去台湾拍戏贴补家用,之前《一场游戏一场梦》电影片酬四百万港币,除了一小部分留作家庭支出,全部让他拿走,我一分钱没有留下。”
既然他不留任何情面,周令宜便也不替他做任何遮掩。
“嘉道理山的别墅是他购置,我不会要,全部是他的东西,我都不要,我只要karis的抚养权。这次离婚从根本上没有外界因素,是我自己这些年来反反复复地想这件事,如今终于下定决心。离婚完全是为我自己,我想开启新的生活,想真正地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一次,只是这样,没有其他。”
提问声汇成一股洪流,刘持盈坐在椅子上,周遭的所有都好像听不到了。她想象过周令宜吃的苦,想象过她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生,然而当这一切**裸地摆在她的面前的时候,她连心疼都觉得太微薄了。
刹那之间,她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去爱周令宜才好,自己遇到周令宜太晚了,实在太晚了。
不晚。后来周令宜对她说,什么时间遇到你,我都不嫌晚。
2001年5月17日,周令宜与前夫对簿公堂争夺女儿的抚养权,有许多媒体称周令宜对他放狠话云云,说我有这样的好的事业,你如何争得过我。但事实上周令宜没有对他说一句话,没有再看过他一眼。
刘持盈陪她度过了她人生中最艰难的两个月,6月7日,周令宜满怀爱意和愧疚地为她在家过了一个小小的生日,6月22日,拔萃女小学放暑假,三人从香港回北京,为了避开媒体,李玉珀特意借出了自己的私人飞机。
“小煦,喝橙汁吗?”刘持盈问道,“还是柠檬水,karis?”
尹煦一点不搭理她,偎在周令宜怀里。她的状态比事情刚发生那天已经好多了,小孩子接受新鲜事物快,更何况尹方德本来对她就没有多照顾多爱护,少了这个名义上的爹地对尹煦的生活实际上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毕竟是那么多年的爹地,一时之间难免有些闷闷不乐。
周令宜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将橙汁插上吸管,递到她的嘴边,她这才喝了一口。
刘持盈半点不恼,又问道:“那吃不吃泡芙?里面奶油很多的。”
尹煦圆溜溜的大眼睛望了望,依然是很坚持地不要搭理她。
见周令宜叹了口气,她忙说:“好了令宜,小煦不吃就晚会儿吃嘛,我先去那边看会书。”她主动走开,坐到了另一边的舷窗边。
“小煦,是妈咪的不好。”周令宜低声说。
“不是你的不好。”尹煦将当时她和刘持盈说的话记得清清楚楚,“我知道妈咪最爱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恨妈咪,不会讨厌妈咪的。”
她愤愤地说:“但是现在我很讨厌刘持盈!她第一次带我出去兜风的时候,我问她是不是要追你,她还说不是,现在不还是要追你!都是她的错,我讨厌她!”
尹煦是个早慧的孩子,这段日子刘持盈是如何帮助妈妈的,她看在眼里,当然把她和妈妈的关系也看在眼里。
周令宜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错妈咪也有份啊……”
还没等她说完,尹煦打断了她,爱憎分明地说:“妈咪你不要再讲了,你好,刘持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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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1998夤夜起火(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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