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周末到了,秦寒云说要带着两个朋友和张潮再见一面,好好认识一下。

张潮本就对莫北折挺好奇,再加上兰昕奎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见希听说要有客人上门,在客厅里欢快地跑了几圈,嘴里喊着“哇呜哇呜哇呜”,显得很是兴奋。

秦寒云走上去拦住他,圈进怀里,叮嘱道:“小心点,别又跑出一身汗。”

见希站在原地,双手被爸爸钳住,也不挣扎,只是委屈地看向张潮,“张爸爸,爸爸欺负我。”

张潮便说:“现在天气转凉了,稍微跑跑可以,但不能出汗。”

见希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你们两个不愧是结了婚的,都喜欢欺负小孩。”

秦寒云可不吃他这一套,双手横抱在胸前,说:“既然你不喜欢我们,那就去陪奶奶和猫。”

见希慌了,连忙说:“我不去,太爷爷最近身体不好,我不去给奶奶添乱。”

秦寒云有些动容,但他自从跟秦老爷子说清楚易曜被下药的事情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见过他,甚至还不允许他参加自己的婚礼。秦老爷子的确是一个严苛、追逐利益最大化的人,但祖孙之间的感情却并不是假的。

张潮看出了秦寒云的犹豫,“要不,今天先回一趟老宅?”

秦寒云却摇了摇头,说:“还是不去了,我怕自己又跟他吵起来。他是个火爆脾气,难免被我气到。”

见希偷偷补充:“太爷爷只是对你火爆脾气,对我可好了。”

张潮摸摸见希的脑袋,笑着说:“你别刺激你爸了,不然他可要吃醋了。”

秦寒云看着两个抱团的人,使出了自己的分裂手段,“见希,你今天的作业写完了吗?我看到老师在群里发了,有手工作业的。”

见希的手工技艺从零开始,现在只发展到了零点五,而满分是一百分。他苦着张脸,试图拉着他亲爱的张爸爸一起去完成,却惨遭拒绝。

“见希,我相信你可以做好的。”张潮说。没办法,他也是个手工废,实在是爱莫能助。

见希只好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楼,手里还抱着一只耷拉着脑袋的兔子玩偶,看起来可怜极了。就连背影,也变得孤单萧瑟。

等到见希消失在一扇门后,张潮才看向秦寒云,语带谴责地说:“你对见希越来越不温柔了。”

秦寒云笑了,“以前是怕他心里积压了情绪,才那么小心翼翼。现在,你把他教得很好,我当然想要跟他恢复‘兄弟’之情。”

张潮无奈地摇摇头,“说得冠冕堂皇。”

秦寒云走到张潮身边揽住他,“知我者,张潮也。”不仅如此,他还将脑袋挪到人肩窝处,蹭了几下。

过了一会,张潮问道:“今天真不去老宅?”

秦寒云拉着张潮坐在沙发上,两只手把玩着对方的手,“其实我很不满他对易曜做的事,但是我总想起那年母亲想要离开时发生的一切。我的父亲是一个很糟糕的人,我从小就发誓坚决不做他那样的人。我见过母亲崩溃大哭的样子,也见过她收敛痛苦露出笑意的勉强。我曾经觉得,我能够庇护母亲一辈子,直到那个男人的出现……”

十几年前,当于瑞敏已经守寡好几年以后,她迎来了生命中的第二春。与一直被教导要做个贤妻良母的她不同,那个男人身上满布着不为世俗所容的恣意,像一场野火,席卷了她的整个生命。“刮刮刮”的火焰烧化了她身上的枷锁,留下了温热的灰烬,时间久了,便萌生出了一片盎然的活力。

她想跟那个男人私奔到原野,找一个稍高的山坡,紧紧拥抱着滚下去,在肌骨的碰撞中感受存在,在存在中感受绚烂。她还想跟那个男人寻找一片海,像泰坦尼克号的主角一样,脊背贴着胸膛,以开阔的心境迎接一场意料之外的风。

可是,秦寒云无法接受。即使他的父亲再糟糕,他也不愿意叫另一个男人“爸爸”。青春的叛逆潜藏在心底,像一条恶龙发出恐怖的吼叫,脱口而出时,只有最简单的一句话:“妈妈,我希望你幸福。”

他的示弱是手段,是一种最为卑劣的手段,但也是一个母亲根本不会拒绝的手段。

当于瑞敏在孩子的温声细语中徘徊犹豫的时候,是秦老爷子发了话,强行留下了她。

也许当年秦寒云看不懂原因,但多年后的现在,他知道,秦老爷子早已看出了他的不安和愤怒,便出头做了那个强留儿媳的坏人。

“这么说来,你母亲真的很爱你。”张潮总结道。

秦寒云却很后悔,“可是我毁了她最后的幸福。这些年,她对我渐渐害怕起来,大概是在某一刻想明白了,我才是导致她不幸福的罪魁祸首。”

“那那个男人后来怎么样了?”张潮问道。

秦寒云陷入了回忆,“我其实不太记得了,因为我没有认真关注过他。只知道他后来去了异国,现在回没回来,我也不知道。”

张潮感慨万千,这世间的有情人并不少,圆满的却没有几个。

“不如,你回去看看你母亲,顺便再去看看老爷子?”张潮突然提议道。

秦寒云有些心动,不管老爷子做了什么,母亲还是要去看看的。

当晚,他们带着做手工做到小脸皱巴巴的见希回了老宅。

见希一见到奶奶就兴奋起来,“奶奶,我回来看您了。”

于瑞敏很诧异,眼底的黑眼圈越发衬出她的疲惫,看来在秦老爷子生病的这段时间,她确实费了精力。

一身黑色风衣的秦寒云和张潮牵着见希,跟在于瑞敏身后,提着准备好的礼品进屋。

“妈,还是再请个护理吧。”秦寒云说。

于瑞敏摆摆手,“请的新人不了解老爷子,用起来不放心。”

张潮劝道:“您这段时间肯定累着了,不多请个人来,可就要让他担心了,不利于恢复。”

于瑞敏还是不松口,“我年纪大了,睡得少,照顾一个人还是做得来的。不然我这一天尽陪着猫玩了。”

这时,一只橘色的猫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尾巴扫过于瑞敏的小腿。

“猫猫,乐乐!”见希激动地跑过去,尝试抱起那只猫。

乐乐被见希托在臂弯里,懒懒地抬了抬头,发出“喵呜”的声音。

见希仿佛抱住了珍宝,哒哒哒地跑向张潮,“张爸爸,你看看乐乐,是不是很可爱?”

张潮忍不住用手摸了摸猫,“确实很可爱,见希的眼光很不赖!”

于瑞敏很欣慰,她没办法把孩子带得这么活泼。枯萎的生命是没有阳光和雨露的,怎么能够带给孩子快乐。

秦寒云看见母亲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愣住了。多少年了,他几乎没再见过这种自然而然的微笑。

“妈,再请一个护理吧。等爷爷好了,你去外面玩玩,就当散心。”秦寒云思考后说。

于瑞敏有些无措,她做了多年家庭主妇,早已经忘记了出去玩的滋味。她像一个已经锈掉的零件,无法适配早已飞速发展的新机器。

“还是不了吧,我一个人出去,总有些不适应。我也不是个玩得起来的人,出去和在家里也没差。”

张潮却说:“不如我回去问问我妈,她最近为我大哥的事不知掉了多少根头发,出去玩玩能缓解她的不痛快。到时候你们结个伴,也能玩起来。”

于瑞敏面露尴尬,她和宋婉玲见面还好,一起玩的话便觉得有了亏欠。她是一个自私的母亲,没能帮助好友保住孩子,还要凑上去,这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秦寒云明白其中的因果,便说:“这件事我去说,总能办成。”

于瑞敏点点头,她也很久没有和宋婉玲说说心里话了,总感觉积压了不少想说的话,只是没能找到借口当面聊一聊。她本就不是个擅长言辞的人,这种机会只有更少。

张潮看了看俩人,适时提议道:“那我们去见见老爷子,把这事跟他说一说。”

秦寒云停顿了一会,这才不太情愿地答应了。

于瑞敏看着俩人不住地笑,这时候,她才感觉自己的孩子终于有了点人味儿。

张潮拉着秦寒云往前走,嘴上却说:“我不认识路,你得带我去。”

秦寒云无奈跟上,还要时时提醒“该转弯了”,“还要直走”,“不是走到尽头”,“就那扇门”……

到了门口,只见一个约莫五十岁的男子站在那里,笑着跟秦寒云打了声招呼,冲张潮点了点头,接着才说:“寒云,老爷子这几天经常念叨你,你可算来了。”

秦寒云回道:“庞叔,有因才有果,种因的人是他。”

庞叔摇摇头,“罢了罢了,你们之间的事,不是我能插手的。只是,老爷子到底年纪大了,过一日算一日,往后想见也见不到了。”

“他不是个会低头的人,我又何尝是。您先下去陪陪我妈,让家庭医生给她看看。”

庞叔只好先行离开,让出了身后紧闭的门。

秦寒云率先开门进去,里面全是木制家具,一股独特的檀香冲到了张潮鼻端。

走了好一会儿,张潮才在几扇门后看见躺在床上的秦老爷子。

床边放着几把椅子,其中一个坐着三十来岁的男护理。

那护理看见来人,立刻站起来,对秦寒云说:“秦先生,您回来了。老爷子睡了一会儿,再过几分钟就要醒了。他这些天的睡眠都很浅。”

秦寒云带着张潮坐下,“你先出去休息一会儿,我们在这里照看着。”

那护理笑着点点头,然后看了眼秦老爷子,没察觉到异常,这才离开。

张潮说:“他们都很负责。”

“当初这宅子里可不是只有这么几个人,光是伺候他的,”秦寒云看向秦老爷子,“就不下八个人。后来我爸去世了,他觉得没意思,就辞退了大部分的人,只留了几个他放心的。”

张潮追问道:“你爸去世对老爷子打击很大吧?”

“是啊,白发人送黑发人……”

张潮若有所思,接着说:“我带了点东西给老爷子,忘在车上了,你去帮我拿过来好不好?”

秦寒云自然照办,问过放在哪里后就出去了。

张潮听到了不远处的关门声,这才从椅子上起身,冷着张脸看向秦老爷子。

即使是在睡梦里,秦老爷子也并不安稳,皱着眉头,搭配上满脸的老态,其实很像一粒干枯的梅子。

十多分钟以后,秦寒云手里拿着一个长条礼盒匆匆走了进来。

张潮回头看见他,拿过礼盒对秦老爷子说:“老爷子,您看看,这就是我给您准备的檀香串。”

秦老爷子笑着打开,满意地点点头,“有心了。只是我今天精神不好,没办法与你们多聊一聊。”

秦寒云讶异于他对张潮的和善态度,但没有多问,只说了要让于瑞敏出去散心的事,就带着张潮离开了这间因宽阔而显出寂寥的屋子。

张潮似乎遇见了什么好事,很是高兴,对着秦寒云也是笑得灿烂,还说:“以后有空我们可以常来,说不定老爷子能好得快一点。”

秦寒云的心里却陡然升起一股凉意。这段时间张潮的表现确实很让他满意,处处细致入微,像极了一个再合格不过的伴侣。可越是如此,他越觉得离张潮越远。

“你怎么不说话?”张潮问道。

秦寒云瞅准时机,把张潮带进了一间客房,在关门的刹那,把人按在了门后。

“你是不是需要对我说些什么?”秦寒云说。

张潮笑了,可笑意浮于表面,像极了鹅毛,沾了水,却很快就把水抛到了身后。

秦寒云有些贪恋地摸过张潮的脸,然后像擎住宝物般擎住了他的脖子,令他微微抬高的下巴透露出几分桀骜。多么不一样的张潮,多么让他心惊的张潮!

一个吻在彼此之间炸开,好似一潭平静幽深的湖水,终于被一块从天而降的石子打破了亘古的岑寂。

张潮很快推开秦寒云,“你卖什么关子?有话就说。”

秦寒云却反问道:“难道不是你要向我交代什么吗?”

“我这些天没做什么需要向你交代的事,你要是喜欢找毛病,也别在我身上找。”张潮气冲冲地说。

秦寒云只好软了语气,“那你告诉我,刚才为什么要支开我?你对老爷子说了什么?”

张潮却恍然大悟般耸耸肩,“噢,你说这个啊。你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渐渐醒过来了。我看他躺着不舒服,就把他扶了起来。才跟他介绍了我的身份,你就回来了。我能跟他说什么?你还说我把你支开了,更是莫名其妙。”

秦寒云却直击重点,“为了易曜吧?一定是的。”

张潮开始不自在起来,在客房里走了一个大圈,来到落地窗前,“即使是,你又打算怎么办?”

秦寒云这才松了口气,也跟着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张潮,将下巴稳稳地放在他的肩上,“不怎么办,如果非要如此你才能开心,那就不用顾虑我。”

张潮突然褪下所有伪装,像一条蛇褪去了最后一层皮,露出了新鲜的、柔软的躯体。他的脸色转向平静甚至淡漠,他的眼角也从上扬变得微微垂下,往日舒朗的额头,也在窗前的强光下露出思虑过重的皱痕。

这些,都是背后的秦寒云看不到,却想得到的。

“秦寒云,没遇见你之前,开心是真的,不开心也是真的。”张潮缓缓道。

秦寒云心口一痛,那强迫得来的感情终究没办法开出美丽的花。他尝到了苦涩,尝到了令鼻子不住发酸的寻常凉风。

这或许是报应。

“那蜜月的时候呢?你没有开心过吗?”秦寒云不死心地问道。

张潮顿住了,又似乎仅仅只是在思索,过了一会儿才坦诚地说:“应该,快乐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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