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潮提着一盒吃的走进病房的时候,兰昕奎已经离开快一个小时了。
他不是说进去就进去的,而是在门外踟蹰了好半天,这才狠狠心推开了门,象征性的敲门都忘记了。
“你什么时候出院?是时候了吧?”他问。
秦寒云露出惊喜的表情,“你来了!你想让我什么时候出院,我就什么时候出院。”
张潮早就习惯了他这般的说话方式,只顾把吃的打开,放在秦寒云面前的小桌上,“这是我路过一家蛋糕店买的,店主说是他们的招牌。”
秦寒云忙伸出手拿起来吃了一块,“是榴莲酥,我喜欢。”
张潮在病床边的凳子上坐下,看了他一眼,接着却微微垂下头,“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不知道自己对你是否有改观,但我比较确定的是,我暂时还不想离开。所以,你别再用那样的想法揣度我了。”
秦寒云听后直接愣住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铁树开了花,枯木发了芽,不外如是。但是,他又不敢把这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他怕一说破,对面的人就要被吓跑了。
这些日子,想了很多的又何尝只有一个张潮呢?他秦寒云也在不断地回顾并反思这一路来的历程。他知道自己不该强迫张潮,也知道张潮更喜欢细水长流、温润如水的爱情,他和自己终究是不一样的。
“好,咱俩以后,好好过。”秦寒云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张潮听后,终于抬起头,定定地看向秦寒云,“我可能还是不喜欢肢体接触,你能接受吗?”
秦寒云有一瞬的犹豫,但很快他就说:“没问题,咱们可以一步步来。”他其实是个在亲密关系中热衷肢体接触的人,只要待在一起,他就要把人抱着、挽着、吻着,甚至更过分的都想做。
张潮勉强露出一笑,“那好,今天你就出院吧。过两天,你陪我回老家一趟。”
秦寒云立刻从床上起来,只有被撞了的那只手还有些不方便,换衣服的时候还让张潮帮了忙。
涨潮在收拾行李,他就在一旁摸摸这个收收那个,还缠着人问:“放哪里比较好?”
张潮被吵得耳朵疼,指了个位置,“你去那儿呆着,别动,嘴也闭上。”
秦寒云只能无声地走过去坐下,但眼睛却时刻不离张潮,一会儿看看走动起来左右摇摆的发丝,一会儿看看黑色卫衣外套上的白色星星图案。再不然,就连那衣服上忘记剪掉的线头都勾引着他,他的手指蠢蠢欲动,却又只能克制。
换做以往,他早就把人抱在怀里了。他有些遗憾地想着。
张潮得了安静,很快就把不多的行李打包好,然后给保镖们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准备接人出院。
没过多久,门外就走来了保镖队长,接过行李后,很快就主动在外等候去了。
秦寒云一出门就恢复了冷面模样,看起来十分不近人情。
张潮看着他那副样子,不由得就想起了跟他的初遇。
作为一个学生身份尚未解除的人,张潮自认对于秦寒云这样的成功人士,本就是既敬且畏的。所以,他刚开始见到秦寒云的时候,还是有点怕对方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秦寒云在他面前慢慢放下了架子,他们之间那种微妙的身份上的差异似乎也已消泯。
秦寒云下意识伸出手,想要牵住张潮,但才碰到他的小拇指,便反射般收了回去,“抱歉,刚才没控制住。”
张潮笑了笑,主动伸出手,“我觉得这样还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秦寒云这次不带半点犹豫,很快就抓住了,“那下次我也不打招呼了哦。”
张潮点点头,“嗯,这个动作解锁了。”
他们坐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却在进入车内的一刹那感觉到了一阵白光。
“我好像看到了白光,是被拍到了吗?”张潮犹豫着问道。
秦寒云无所谓,“让他们拍吧,这段时间,不知道多少人想要知道我死没死。”
“那我现在让你出院会不会打乱你的计划?”
“你要是不在我身边了,我有再多的计划也没意思。”
张潮受不了地闭上了嘴,但心里却是高兴的,他也开始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
“你怎么不继续问了?我还想听你夸我呢。”
“是,你真棒,真会说话。”张潮语气平淡地说。
秦寒云笑起来,差点又伸手抱住张潮,但很快又往一边挪了挪,怕自己激动起来冒犯了他。
张潮把他这些动作看在眼里,好奇地问道:“你这次怎么这么听我的话了?”
“比起只顾自己的感受,我更担心失去你。”秦寒云确实意识到自己错了。
“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张潮坏心眼地说。
秦寒云自然还记得,“我说了,我随你处置。只要是你,怎样都可以。”
张潮却耸了耸肩,“其实我对那种事没什么兴趣,即使换了体位,我也很难沉浸其中。所以,这个约定作废吧。”
秦寒云很轻松地笑了,看向张潮,看向窗外,一片洁净的天空呈现在眼前。这一刻,洗净了的不只是天空,还有他们的心。他突然明白,为何张潮要回老家一趟了。
且不说秦寒云的出院在A市引起了多少人的关注,他带着张潮好好玩了几天,然后就去了张潮的老家。
这次,易曜也跟了过来,还说:“反正论文也快结束了,我找个地方玩玩,就当毕业旅行了。”
宋婉玲不放心张潮,“潮崽,在妈妈身边多呆些日子不好吗?跟这个家伙一起去,不怕他耍花招啊?”
张潮笑了,“他不敢,妈,你放心就是。”
易曜听得笑起来,侧着眼睛看向秦寒云:“他也有不敢的时候?该不会是狼装狗,故意夹着尾巴吧?”
秦寒云不自在地动了动套着固定夹板的手,“我是不是诚心的,你们可以看看我是怎么做的。”
宋婉玲叹了口气,“秦家小子,我虽然有三个儿子,但潮崽是我最心疼的。他这次跟我说,想要跟你试一试,我起初是反对的。但我见他难得主动要什么,这才答应了。不然,我宋家是不会放过你的。”
易琮也从外面回来了,看见秦寒云,勉强点了点头,接着对宋婉玲说:“潮崽的东西收拾好了吗?要不要派几个人跟着去?”
易曜主动跳出来,“爸,我跟着去呢,我顺便去那里玩一段日子。”
易琮敲了敲他的脑门,“你跟着去做什么,还不如去公司,帮你大哥分忧解难。”
张潮也笑了,“我也这么跟他说,但他不乐意,说是要自己先闯一闯,我听他说得还挺真。”
宋婉玲也劝道:“就让他回老家呆一段日子吧,他和潮崽一起回去,他大伯肯定高兴。”
易琮这才松了口,但还是不忘叮嘱易曜:“你可要记得回来,要不然公司里的事我能交给谁?你大哥现在打定主意要做上门女婿了,潮崽又还没有毕业,只有你马上就是个闲人了,还是要赶紧干活。想当初,你们的爸爸我白手起家……”
易曜上去一个捂嘴,连连点头,“好好好,我马上回来就是,别念了。”真让他爸这么说下去,没个三五小时,真说不完。
易琮说话被打断,满是不高兴,瞪了眼大孝子易曜,转向张潮说:“潮崽也要加把劲,研究生毕业以后就进公司来,爸爸亲自带你。”
秦寒云觉得自己的存在感太低了,便说:“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出发吧,趁着天黑前到,免得麻烦了大伯。”
宋婉玲看了眼墙上的钟,“都快十点了,你们快点去吧,路上小心些。”
可是,车子才刚刚出发,易曜的脸色就变了。
张潮从驾驶座往后看,问道:“易曜,你怎么了?”
易曜摇摇头,先前在爸妈面前的欢乐怎么也恢复不过来了,“潮弟啊,我这次去了,估计会呆很久。”
“你爱呆多久都行,就是要记得回来。”张潮大概知道原因了。
“什么回来不回来的,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他说着说着,委屈起来。
张潮只好找位置把车停下,对副驾驶座上的秦寒云说:“你去后面坐,换易曜过来。”
秦寒云不乐意,不知从哪儿叫来一个司机,“咱们三个坐后面吧,让司机在前面。”
“都坐后面会很挤的,你去前面。”张潮说。
秦寒云晃了晃他受伤的手,“你忍心让这样的我一个人坐前面?”
“忍心,你就去吧。”
秦寒云只好回到副驾驶座,但还是不甘心地往后看着,生怕张潮见易曜可怜,生出了别的心思。
张潮受不了,让司机把隔断玻璃升了起来。这样一来,无论后排说了什么话,前排的人都听不到了。
秦寒云不干了,想让司机把车停下。张潮没办法,给秦寒云发去信息:别闹了,再闹锁上动作。
秦寒云立刻安分下来,但眼神还是不住往后瞟。
易曜看得啧啧称奇,倒是忘记了自己的伤心事,“看起来,你真把他调教好了。”
张潮没有应下,转而问道:“你是怎么了?还是因为周膂对吗?”
“我以前总听人说,有的人要去罗马,可有的人生来就在罗马。我从不认为自己需要为了罗马去努力,直到你被认出来,直到我因为身份……被抛弃。这么说,可能有点难堪,但事实就是这样。”
张潮一时间也沉默了,他的生活有太多的苦,所以罗马在他眼里一直都是一个奢望。哪怕后来回到易家,他也没有觉得自己从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灰扑扑的是他,不是身份。
“易曜,你知道吗,在我人生最灰暗的时刻,我遇见了你。你就像最耀眼的太阳,照亮了我,让我从泥沼中脱身。你从来都是光彩夺目的那一个,身份只是锦上添花,即使失去,也不会减去你的半分光彩。”
易曜看向一侧的张潮,“其实,遇见你也是我的幸运。我从来不后悔,因为你教会我,要去尽情地燃烧自己,快速成长起来。如果没有你,我肯定还是个不成熟的傻子。”
张潮也看向易曜,两人相视一笑。或许此刻,那个颠倒身份的瞬间,才终于完全褪去它施加在这俩人身上的阴影。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张潮问道。
“可能会从土地出发吧,我想从最坚实的地方汲取力量。”易曜说。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