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见宋先生到底要算做是见长辈,还是表现得庄重为好。所以,张潮当晚只允许秦寒云胡闹了一次。
秦寒云气闷地躺在床上,不满地说:“你不是说了任我处置,怎么还能半路叫停的?我不尽兴,明天继续。”
张潮懒懒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今天不约。”
秦寒云一把掰过他的肩膀,把人整个儿搂进怀里,亲昵地蹭蹭肩颈,“就不,要是等到明天,你肯定又不知跟谁约了。潮崽,你现在在我心中已经是个信任危机用户了,你知道吗?”
张潮偷偷叹了口气,“我也想跟你多一点在一起的时间,你放心,我绝对会抽出时间给你的。但是你不要跟我提前约,因为我的空余时间都会给你,你相信我的安排好吗?”
秦寒云高兴起来,在张潮的脸颊上亲了好几口,“我就知道,我的潮崽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
夜色沉沉,寒冬的第一阵风猛的刮来。半夜里,滚圆的月亮悄悄西去,寒意随着它的落下倏忽席卷而上。
第二天,张潮裹着一件黑色的厚风衣出了门,脚下的马丁靴透露出几分洒脱。
秦寒云看得眼睛发直,趁着人还没上车,一把拉过来亲了几口,“你带上我一起去吧,我想和你坐同一辆车。”
张潮斜眼看他,“那你的工作给谁做?你的助理和秘书怎么就摊上了你这么个老板?”
秦寒云尴尬地咳了几声,“我不是给他们发工资了嘛,当然可以暂时帮我干活。”
“帮你干活可不可以拿你的工资呢?乖,别贫嘴了,工作去吧。”
秦寒云被一声“乖”给瘆得慌,任谁被一个比自己小的人这么说都会鸡皮疙瘩掉一地。
张潮是在一处临水的小阁楼二楼见到宋时谦的,仿古建筑内部的楼梯踩上去发出“噔噔”声。等到站在二楼里侧,一面四扇的窗子大开着,冷风如水清凌凌地刮来,让人清醒了不少。
宋时谦是一个五十开外的胖子,头发浓密,夹杂着几根白发,一张笑脸显得亲和圆润。
“我可算是见到你了。”宋时谦感慨万千,细细打量过张潮,满意地点点头,“今天我坐了几个小时的车才到,没想到降温了。还好我身体一贯不错,这会开窗吹点冷风正舒服。你若是觉得冷,那便关上。”
正说着,一个眉目清朗,眼神如电的男子从一侧绕了出来,“爸,我刚才说冷也没见你心疼我,我可是开车去载你过来的人,真是过河拆桥。”
宋时谦朝着张潮笑了笑,为俩人介绍起来,“这就是张潮,你那个刚找回来的表弟。这是宋维铮,我家那个不成器的老二。”
张潮和宋维铮互相握了握手,听到他对自己说:“你可别听那个老狐狸的话,我哪里不成器了,不就是贪玩了点。”
张潮也笑了,觉得这个某些角度有点像秦寒云的男子确实挺好玩,“真真假假也不由你说了算,以后多接触才知道。”
宋维铮有些意外,但转瞬又恢复如常,“看来小楠说得确实不错,你身上那股不卑不亢的气息,只能是在有分寸的爱里浸泡出来的。”
张潮刚开始有些不解,后来想到“小楠”就是指的乔衿楠,不觉哑然。宋维铮比乔衿楠要小,却偏偏在称呼上占便宜。
宋时谦听宋维铮提到乔衿楠,不满道:“你一边儿去,我跟你表弟有事要聊。你先去钓鱼,等会儿烤出来就给我们送上来。”
宋维铮眼睛一亮,“得嘞,我立刻去,保证钓起来一条又大又肥的!”
紧接着,一阵“噔噔噔”的下楼梯的声音便只留了一点余音。
宋时谦看见张潮不可置信的样子,解释道:“他从小就喜欢钓鱼,还组建过钓鱼群。可是他在群里被人骗过,后来我就管着他不让他去钓了。”
张潮透过大开的窗户看见了一个欢乐的身影,“年轻阅历少的时候确实容易被骗,二表哥现在应该不会了。”
宋时谦不置可否,招呼张潮坐下,“要是我家老大在这里,我就可以少操些心。你大哥近来怎么样?他和魏家姑娘成了没?”
张潮说:“他俩的事我知道的不多,还是听我妈说的,说是现在因为入赘的事僵持着。”
“年轻人怎么这么老古板,你大哥不愿意啊?那我今晚就去跟他说。”
“大哥是愿意的,是魏家的一些长辈不太乐意,担心魏家后续的发展。”
“魏家算得上是书香世家,迂腐一些也难免。不过,他们当初选择卓清来管理的时候,就早该想好这步棋,怎会如今来纠缠?恐怕真相并非如此。你——能猜出一二吗?”
张潮倒是没细想过,如今像是要提笔做题,便不得不去想,“隔山打牛?又或者,是声东击西?”
宋时谦顿时哈哈一笑,“那你再猜猜,我为什么要来?”
“您就是‘牛’或‘西’?”张潮不确定地问。
“你大哥身处局中,自然猜不透。倒是你,一点就通了。魏家应该是猜到了小余背后的人是我,故意闹了这么一出。我要是再不来,他们就要去找我了。他们担心老郑过来会打乱格局,就想借借我的力。但他们不敢太明目张胆,只好为难一下你大哥。”宋时谦把一切分析给张潮听。
张潮笑了笑,心里却有种早已在局中的沉重感。
“老郑上次见过你之后,在我面前好好夸过你。我那时候还不太信,现在却觉得他说得有些含蓄了。你处事不惊这一点我很喜欢,像我家老大,难怪能够收服秦寒云。”
“也不算是我单方面收服。”张潮谦虚道。
宋时谦摆摆手,“你别这么说,秦寒云那小子我也是听说过的,脾气秉性不坏,但是容易走极端。可在你的调教下,现在可是安分守己得很。要不,我把我那个混账老二送到你身边一段时间,你也帮我指导指导。”
张潮连连摇头,“二表哥有人在管了,我就不伸手了。”
宋时谦想起这事就来气,“你说他找谁不好,偏偏找了个乔衿楠。我也不是不喜欢她,她的聪明可是惊人得很,能耐也不小。但就是身份尴尬,你们见了面,打起招呼来也会奇怪。”
张潮也想到秦寒云以后得称呼乔衿楠“二表嫂”的画面,便说:“您放心,寒云不会介意的,他们如今以朋友关系相处,彼此还挺和谐。”
宋时谦将泡好的茶推给张潮,“这工夫茶比较费时,但我喜欢,为难你陪我等着了。”
张潮右手五指并拢握拳,在桌面轻敲三下,“越是好茶越要费工夫,我应该等。”
宋时谦这才说起练风来,“练风其实是个卧底,这事小余告诉你了吧?”
张潮心底疑惑,但没有表露出来,“我对他的底细其实并不清楚,只是见过一面。”
“他呀,出国以后听说红灯区有不少我们国家被骗去的少男少女,义愤填膺之后,假装一个爱玩的浪子,混了进去。关键他还学得一口流利的脚盆语,当地人都没把他当做我们国家的人,对他很是信任。后来我们联手解决了好几起案件,他前段时间实在受不了这种分裂的精神状态,说是怕自己不会说国语了,这才申请回国的。”宋时谦边笑边说,神情里充满了赞许。
张潮想起余则齐那令人信以为真的语调,怀疑自己当时大概是大脑宕机了,居然相信他嘴里十恶不赦的人能得到宽待。
“他这次回来也不容易,多亏了一个叫安东尼的人,想必你也认识。”宋时谦继续说。
“您也知道安东尼?他是一个大学教授?”
“安东尼的身份比较特殊,在他们国家黑白两道都混,不过正派居多。也正是因此,他听说练风的事情以后,主动伸出援手。说起来,这事与秦寒云还有点关系,安东尼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帮忙的。”
张潮却想起安东尼提醒他们小心练风,原来这局还有安东尼插手。他藏起心内的波涛,说:“那是练先生积德行善的福报,安东尼愿意出手,应该也是被他的善意打动了。”
“可惜练风精神上出了问题,如果控制不住,他会发狂,会打人,会伤到自己。我本想让他早点回来,可他总是放不下肩上的担子,直到撑不住了才答应。”宋时谦的脸上布满了忧虑,那是对朋友无尽的担心。
张潮的疑惑解除,震撼不已,“他大概是要把自己心中的火燃尽,才敢离开。他是一个很值得敬重的人,我想,寒云会接受他的。”
宋时谦却摆摆手,“小余把他抓去医院治病去了,没有好转应该不会让他出来,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吧。”
张潮点点头,宋时谦继续说:“我这次过来本想见见你母亲,但魏家那边还需要跑一趟,大概是见不了她了,你帮我解释一下,免得她——哈哈——又炸毛咯!”
张潮想起母亲,也笑了起来,“妈确实是一个喜怒形于外的人,丝毫不隐藏。”
宋时谦拍拍张潮的手,“但是你的性子我也喜欢。当年你母亲一声不吭就跟人跑了,我气归气,但还是会关注一二。作为兄长,我其实不太合格,看重工作超过了家人,也难怪她不跟我说。后来知道你的事以后,我其实很想插手的,但想到你母亲那个脾气,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便没有再管。要是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舅舅,选择是我做的。即使时光倒流,我也不会改变决定。而且,我也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我希望我所守护的一切都能够好好的,这样就够了。”
宋时谦定定地看了他很久,突然笑道:“我的意思是,我和老郑都赌输了,总要给你点什么才能少点愧疚。”
原来,当初宋时谦和郑英淮打赌,说张潮会从他们两个人的方案里选择其中一个,借机摆脱秦家。宋时谦是派余则齐劝说易家合作,以此来震慑秦家。郑英淮则是派余则齐直接找上秦寒云,施压逼对方先放手。但是结果却恰好相反,倒是让他们生出了几分愧疚。
张潮明白了前因后果,便说:“您二位要真是愧疚,就出席一下我大哥未来的婚礼,登台讲个话,为新人镇住场子。”
宋时谦笑着摇摇头,“你小子虽然不给自己捞好处,但给别人捞的,都是最好的。”
这时,宋维铮在楼下提溜着四五条鱼,大喊道:“爸,表弟,鱼已经钓上来了,要吃自己下来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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