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音随着地铁的人流被挤上自动扶梯,像一尾被潮水裹挟的鱼,身不由己。她几乎是被后面的人推着往前,脚尖勉强踩在扶梯的台阶上,身体与前后左右的人紧密相贴。紧挨着她的那个中年男子咳嗽了几声,听起来咳得很深。邵音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满地皱眉,将脸微微转向另一侧,却只看到另一个陌生人麻木的后颈。
好不容易到了上一层,邵音快步远离旁边的咳嗽源,走了好几步才长舒一口气。继续跟随眼前的人流出站台,每天都看到这群陌生人,发色深的发色浅的,卷发的直发的,长发的短发的,个子高的个子矮的,身型胖的身型瘦的,穿着时髦的穿着朴素的……像一条无声流淌的河流,载着无数相似的、疲惫的、面无表情的面孔,涌向城市的各个角落。
好生无趣。
她漠然地想着,这个世界,有时候庞大得让人茫然,有时候又狭小得只剩下面目模糊的重复。
边走着边低头将出站台刷的交通卡放入包内,邵音忽然被人拦住去路。
“邵音。”一道身影不偏不倚地停在她正前方。
这嗓音让邵音头皮发麻的感觉,不是吓的,大概是一种酥麻。她猛地抬头,果然看见了他。五年前开始她便朝思暮念的——别人的男人。
他就站在那里,穿着剪裁考究的深灰色羊绒大衣,身姿依旧挺拔,面容比记忆中更添了几分成熟沉稳的韵味。岁月似乎格外厚待他,只为他增添了更令人心折的气度。
愣了一会儿,邵音意识到自己半张着嘴,猜测刚才的表情大概十分呆滞。五年了,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至少是表面上放下了,可当他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面前时,那些被刻意压抑的情感还是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好久不见。”
半晌,她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四个字,觉得鼻子有点酸,却在心中默念他的名字——简秋深。
第一次见到简秋生,邵音记得自己刚过18岁,那一年她虚报年龄,开始在一家当地有名的地下酒吧登台演唱。简秋生不是那里的常客,是被他的朋友带来体验的,他们都喊他“简少”。
他们那一行人占据了离舞台最近的一个卡座,桌上摆着价格不菲的酒水,谈笑风生,与酒吧里大多数寻求放松或买醉的客人气质迥然不同。
“简少,怎么样?没见识过咱们这种平民酒吧吧?要我说,是另一种格调啊。”说这句话的青年才是这里的常客,是老板的朋友。邵音见过好几次,也是他看中了她的嗓音,自己才有机会在这家名气不错的酒吧里有了献唱的机会。“音子,过来过来,等会儿上台!”
“蔡总?”那两人的卡座离舞台很近,邵音听到招呼就抱着吉他过去了。
“简少,你点首歌吧?咱们这儿驻唱水平不一般呐。”
邵音看向新客人,两人的目光刚好对上,邵音莫名其妙就心虚地低下头。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成熟英俊的男性,像是精心雕刻而成。
“我们简少当年那可是夜店VIP啊,什么没玩过?稀罕你那两首曲子?”坐在新客人另一侧的男人开玩笑道,“再说你这不是为难人家?歌单都没有,点什么就那么巧一定会唱什么?”
“小看我们音子了。你先说歌名,看看人家会不会。”蔡总不服气地嚷嚷,也许是有意在朋友面前显摆。
“哎呀口气大!简少你别说,我来点首!”这客人有意和蔡总过不去,就喜欢互怼,报了个难唱的小众歌曲。这歌原版编曲华丽,用吉他伴奏和邵音的音色来演绎,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邵音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抱着吉他上台唱歌去了。邵音将曲子改编了一下,当她开口唱歌时,原本喧闹的酒吧渐渐安静下来。当她唱出最后一句,尾音在安静的酒吧里缓缓消散时,台下有几秒钟的寂静,又零散地响起来自好几处的掌声。看来这部分听众觉得这改编还算有趣。
曲毕,邵音又被喊过去。
“可以啊!老蔡,你们这儿人不错啊!”之前点歌的男人也不得不赞叹。
“不看看是谁帮着挑的人!简少,你感觉怎么样?”
新客人没有说话,他拿起桌上一个干净的杯子,倒了半杯琥珀色的液体,推到邵音面前的桌上,“你叫音子?”
“嗯,邵音。”她不知道该不该喝这杯酒,就只点了点头。
“等会儿什么时候下班?”
邵音答道,“要到一点多了……”
一旁蔡总立刻心领神会地嚷嚷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暧昧的促狭:“哎呦下什么班?简少说下班就下班了嘛!”
邵音这才恍恍惚惚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可她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她应该拒绝……邵音望向那新客人,仿佛受了蛊惑,迷迷糊糊做了一个让她后悔莫及的决定。后来,在无数次的纠缠、甜蜜、痛苦与自我唾弃之后,她才辗转知道,简秋深是个有妇之夫,而自己,就成了个令人唾弃的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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