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尖叫骤然在人群中炸响。
竹青猛地看向前头抬棺的男人,“咚”得一声,沉重的棺木一角着地,硬生生摔出显眼的裂痕!
像条黑漆的闪电猝然被印在棺木上,众人吓得慌忙退开,个个脸色苍白地相觑。
“这、这里头怎的突然变重了?!”
“看那个!!里头,这里头有魔气!”
最前头的杨道士眼见被一群枯木挡了去路,皱起眉,转身看了过来。
缩在后面的竹青这才看清他的长相,颧骨偏高,双眼上挑,下颌黝黑的线条生硬凌厉,一副刻薄面相,倒也符合这些贪财的乌合之众特点。
竹青觉得这人长得就不甚靠谱,只见他一手攥符,强装淡定似的喊出一句:“都安静!”
众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围拢向他,怯生生地瞧着周围怪异之景。
一时间,不知从何而起的呜咽声、哀嚎声、嘶吼声此起彼伏,仿佛漫天怨灵压抑着向这群擅自闯入的凡人宣泄。
竹青一阵哆嗦,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万鬼环伺,随时都可能命丧九泉。
“这是有魔物靠近!都别慌神!给我镇定!”杨道士按住身边双腿发软的抬棺人,神情肃穆。
但被阴风侵袭过的众人这次似乎并没有被这颗定心丸安慰到。
仍旧瑟缩着窃窃私语、神色迥异。
忽然,谁人惊慌大喝——
“有鬼!鬼啊!!!”
竹青蓦地随他们扭头看去。
一段粗壮的触手径直绞住了那人脖颈!那不可言状的触手表面粘腻,隐隐有大大小小的吸盘鼓起来又瘪下去,像深渊中爬出的可怖怪物,浑身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气。
收缩中,那被死死绞住的人痛苦挣扎,面色愈加难看。
直到最后一声巨响!
“啪!”
无数血肉和组织化成碎片,混着浓重的血腥在所有人眼中炸开!
有人捂住口鼻,还是没能忍住,俯身呕吐。
竹青当场怔在原地,甚至没从这种诡异恐怖的画面中反应过来。
望向那触手的根部,似连接着一个庞然大物,隐匿在黑压压的枯树后,看不清轮廓和样貌。
然而,越是未知,就越是令人恐惧。
“死人了、死人了!救命!”
“杨大师快想想办法啊!我不想死!”
“快跑啊——”
竹青被困在一团混乱中不知所措,他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上也溅到了血渍。
锈腥味异常明显。
众人不管不顾地往来路跑去,棺材被粗暴地落在原地,没人再有心情顾及这用来牟利的尸体。
可这路像是凭空消失,任他们怎么碰壁都找不到来时道。
渐渐的,有人开始疯魔,拼了命地往黑漆漆的古木上撞,撞得头破血流,相貌骇人。
原以为会有人害怕地阻止,可其他人却也像走火入魔一般加入其中。
“咚、咚、咚!”
撞击声越发密集,一下下敲在竹青心头,像死亡莅临前的倒数。
很快,血流成河。
他们都疯了!
竹青双腿发颤跌坐于地,他回头,却寻不见那杨道士的身影。
今日怕是要死在这了……
他用力攥紧裤腿,埋首哭了出来。
“你是怎么来这儿的?”一道女声格外突兀地在耳畔响起。
竹青猛地抬眸,却不见人影。
他啜泣着:“棺、棺材里头是我爹,我没有亲人了,只能跟着来这儿……”
“求求您,救救我!救救我吧!”
他内心乞求着,万一对方是何方神圣,能救他一命呢?
只闻一声轻笑。
“别怕,这怪物只杀坏人,若你无辜,自然伤不了你分毫。”女声的语气带上了几分调侃,在这凝重血腥的场合下格外违和。
竹青愣愣地听着,仍是恐惧地蜷缩着身躯。
“差不多了大少主,留几个活口问话。”祝渝漫不经心地现出原形,从枯树后从容不迫地走出。
若不是周遭现在一片混乱,尸体和血□□天翻飞,她看起来就像是某个慵懒午后出户晒太阳的千金小姐。
黑色性感的衣袍出现,莎伊瓦面上的怒火已比来时消退了大半,或许是见了这群混混死的死伤的伤,心中自然快活。
“活口已经抓了,至于这几个——”她扬手拎起那名方才消失的杨道士,犀利的眼神又转向那群半死不活的乌合之众。
“全都该死!”
祝渝瞧着像吃了炸药包的莎伊瓦,无法地摇摇头,反正解决这几个混混也算为民除害,她懒得管。
祝渝略过地上惊魂未定的竹青,一把扯过杨道士的衣领。
他被下了禁言咒,此刻正惊恐地蠕动挣扎。
“想搞不义之财,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带着一群酒囊饭袋跑来魔界送人头,招不招笑?”祝渝一脚踩上他肩头,刻薄又嘲讽地一笑。
“随便整具尸体就想着栽赃给魔族,也就你们这种蠢货干的出来了。”
那杨道士被骂得恼羞成怒,眉飞色舞地瞪向祝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咚!”
木棺的盖板被灵流掀开,猛地落到地面。
里头的男尸一览无余。
竹青登时哽住,他再次看见父亲的死相,哪怕内心惧怕至极,却仍是忍不住探头看去。
此时,祝渝的神色一顿。
这男尸被剜了双眼!左胸的心口处,赫然是个空荡荡的血骷髅!
挖心剜眼,她只想到一个人。
阴姽婳!
祝渝踹开杨道士,径直走向木棺,神情肃穆地将整具尸身查看了一遍。
才死了不到三天,尚有魔气残留。
她仔细分辨,是纯正的魔族气息。
这一线索的发现,似乎串联起了些微小的细节。
祝渝回想到先前,她在客栈偶遇阴姽婳追杀一个汉子,恰好被嘉木碰上,后者扬言替天行道穷追不舍。
以他们二者的实力,嘉木下了死手,阴姽婳断然没有生还的余地。
可如今,她却再一次出现在她们的视野中。
所以——是嘉木故意放了她。
与此同时,莎伊瓦处理完那些污秽,转身朝她走来。
二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一阵,祝渝有些好笑地开口:“这回大少主好像还真误会他们了,这死人,确实是魔族干的。”
“……”莎伊瓦不语,皱眉俯身,将二指并拢抵于男尸人中。
微弱的魔气流窜过全身,她微微一顿。
祝渝接着道:“不过呢,这魔族人似乎跟你们不是一伙的。”
“废话,魔族肖小数不胜数,又不是所有人都归我麾下。”莎伊瓦撇撇嘴。
“我说的是,她似乎还跟天道有点关系。”祝渝抱臂起身,斜眼瞧了瞧她。
“什么?”莎伊瓦道。
祝渝胸有成竹地打了个响指,目光转向男尸道:“说来话长,倒不如直接追查到底,届时,自然能知晓真相。”
……
妘不见梦中镜花水月的画面骤然消散,她意料之中地闭了闭眼。
这个阵法多是有关于祝渝的点点滴滴,她大概能猜测是个类似温柔乡的法术,重在拖延时间。
她得想办法尽快脱离这里。
现实中的祝渝还在等她。
可下一幕,却是意料之外的景象。
没有祝渝,也不是姜梨。
“文渊?”妘不见倏地握拳,缓缓向后退去,却发现背后已经抵上了墙面。
蓝纱轻薄,温柔地拂起又落下,文渊上仙熟悉的脸庞于珠帘后浮现。
她看起来并无异样,却令妘不见心底生寒。
是一种对强者气场本能畏惧的感觉,如同凡人仰视神明,后者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却又能轻而易举掌控前者的命运。
妘不见震惊,她低头看向自己双手,浑身的灵力和状态并无衰退,她怎么会对文渊有这种感觉?!
“妘儿。”坐在案前的文渊抬眸,素净的衣袖搁下笔墨。
“你怎么会在这里?”妘不见警惕地盯着她。
文渊起身,掸了掸袖口,平静道:“此处是清越堂,我缘何不能在此?”
妘不见环顾四周,的确如此。
“你在怕我。”文渊道。
妘不见未置一词,只觉得莫名心悸。
文渊徐步向她走来,脚步恍若无声,幽灵般轻盈地挪至妘不见面前。
轻薄的纱衣勾住发稍,文渊的目光自下而上,从她纤细的腰间到那双冷艳至极的桃花眸。
妘不见像一朵用蓝宝石铸造的雪莲,冰雪美丽,晶莹剔透,看上去清冷易碎,可实际上截然相反。
自当年临时与明知离开后,文渊也曾想过向她伸手。
相比如今她眼前这个亭亭玉立、桀骜不驯的女子,当年那个孤苦伶仃、万念俱灰的小女孩无疑是最好下手。
可她没想到,那袭红衣捷足先登。
“是你,对不对?”妘不见眸中冰冷。
文渊思绪一停,她看着妘不见瞳中自己的倒影,随即笑了起来。
“为什么这么认为?”
“我也不想怀疑你。”妘不见皱眉。
“可惜,疑心这种东西,一旦生出了,就再难抹去。”文渊笑着接下她的后半句话,伸手抚上她明净的脸。
妘不见偏过头,立即拍开。
“我会自己去查明白。”
“你没有机会了。”
文渊的话音落下,妘不见瞳孔紧缩,她似有所感,下一刻,一道凶猛的灵力如长鞭抽来!
擦着文渊的侧脸直冲向妘不见!
“啪!”
妘不见不敢置信地低下头,一抹鲜血从脸颊上滴下。
疼痛好像被神经忽视,妘不见愣神地看着掌心中自己的血迹,颤抖的指尖缓缓挪向脸颊。
带着凉意的血液仍在往外渗着。
文渊却面不改色地站在自己跟前,像随时恭候着她的反击。
“你说,你若是没了这张脸,祝渝还会对你这么死心塌地、执着上百年吗?”
天真平静的语气,却在说着恶毒狠绝的话。
“你疯了,文渊。”妘不见瞪大双目。
“不过我想,她倒也不像是那么肤浅之人。”文渊像在自问自答,丝毫不管妘不见的反应如何,“那我就很好奇,她能为了你做到什么地步呢?”
此话一出,一股寒意骤然攀上妘不见的脊背。
“我尚且对你念及旧情,但她是我的底线。”妘不见突然扯住她的衣领,眼底血丝毕现。
文渊不以为意,任由她动作:“这前半句话,我也想对你说——”
“念及旧情,你又何必非要与我对着干?”她扯起嘴角,笑容诡异,“安安分分当你的霜衍上仙,继续享受这与天同寿的神格不好吗?!”
“天道杀我爹娘!夺我爱人!诬我挚友!我要这可笑的神位何用之有?!”妘不见猝然爆发出骇人灵力,直将周遭气流汇成气旋,隐隐把二人包围其中,发梢和衣角悄然飘起。
“口口声声为了世道,为了黎民,可行的哪样不是刚愎自用,独断专权!?”
文渊的眼中荡开涟漪,渐显动容。
这是她第一次见这样的妘不见。
陌生,却又在情理之中。
“我告诉你,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再从我身边夺走她。”裁云现形,白色灵流勾勒出锋利剑芒,醒目的白光映于她眼中,只一句决然的话,便胜却无数。
“包括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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