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情根深种

关于入脉认亲一事,连玉两辈子也是头一次经历,亲身体验过后,才知其中繁杂严谨,自那日宴后,连玉又同平祥、平念一道去了京郊祭扫了平氏先祖墓,一来一回的功夫,竟耗到殿试前日方才结束。

事出有因,纵使连玉心中焦急,亦是无奈,于是只有在殿试之日带着东西随着一众举子入了宫。

延兴八年春,四月二十一日,威帝于文华殿主持殿试。

是日黄案齐备,銮仪卫威严肃立,新科贡士穿袍服冠靴于丹陛齐整排立入殿。

连玉的会试成绩为二甲三名,位置处在殿正中,离御驾宝座尚远,由是鸣鼓奏乐,女帝升座后她亦看不分明,只跟着行礼过后,便各自归位等待发题纸,而女帝全程似乎也没有多朝她这里看一眼。

对此,连玉并不关注,其余人更是不敢往上首多看一眼,最后都屏息落到眼前题纸上来。

连玉看着题纸纸上冗长的文段,脑海中一时如流水般闪过无数画面,忽的有些沉默。

思索间,她身边已然陆续有人开始下笔,连玉却沉吟了良久,才蘸墨落笔,一时全神贯注,心无旁骛。

女帝不知何时已然从金阶上缓步而下,负手行至众人之间,不时停驻脚步审视着贡士们的文卷,目光自是不时略过许些惊愕无措,甚至满头大汗的面孔,威帝面色不变。

此次考题是她亲手所定,自是知道其中难度。

并非诗词歌赋,亦并非治国文理,而是应了塞北战事的时务策论,对于大多在书房中长大的年轻书生来说,邦交用兵之道,确实有些为难。

一路看下来,女帝倒是看到零星几句答的不错,然而整篇出色者却寥寥无几,一时不由也有些失望。

大颍自开国以来便以文立身,教化以礼义,长久重文轻武之下,武官凋敝,若是太平盛世便也罢了,然而如今北境战乱频发,威帝也是直至羯族入侵之后,方彻底领略到能用兵领战的武将于国家的重要性,由是此次拟了这样一个考题。

正当女帝有些兴致兴致缺缺时,她却瞟到了一方文卷。

只见其字体遒劲,气概凛然,通篇看去还无一处涂改,颇有几分行云流水的俊逸。

好字,第一眼女帝便不由心中赞叹,然而看了片刻,不自觉收起了面上的漫不经心。

只因这真是她想看到的,关于战时国策的文章,其文中详细举出了历朝历代朝廷应战时策,虽与异族无关,却也切题,针砭时弊,一针见血提炼出可借鉴的之处,更为难得的是于朝堂、民心、乃至邦交方向皆有论述,其才思严谨,字句翔实,格局开阔且举例广博……文字笔墨间皆透露出多年苦读之功,女帝眼前一亮,不自觉垂眸看了一眼卷首。

陈子蕴……女帝脸上不由露了几分笑意,再观其人,心无旁骛还并未发觉自己正站在身后,下笔未停。

威帝也未多做停留,不知何时走到了连玉身后。

因为宿云微的缘故,女帝对她存的期待反而远超于他人,然而相比于其余诸人,连玉的题卷却叫威帝有些愕然。

她竟在画图……

女帝看着纸上琳琅满目的图画,其复杂严密,似乎是各式兵刃机括,鞍具战车……皆制式新奇,甚至还有些她前所未闻的图案,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威帝并不知道,这些便是前世连玉将羯族驱逐出境的凭借。羯族兴起于大颍,以铁骑为主,游牧骚扰战术,与其对抗,区别于颍国曾经历过的所有传统的步兵制式,在毫无经验的情况下,不仅是战法需要调整,镇北军亦缺乏能与之对抗的武器配置,甚至实操的骑射战术。

这些都是立国尚浅的颍国所没有的,最后皆是由连玉补齐。

这缕来自异世,几千年文化传承下的灵魂,绝非一无所有。

然而就是这些,她用了十年。其中艰辛,亦是难言。

“这……”女帝直接看呆了。

她贸然出声,于一片寂静中连玉笔尖一顿,周遭诸位甚至亦被惊扰。

一时不察,女帝虚按下连玉起身行礼的动作,示意她继续,再静心看向案上些许字迹,女帝眼中沉肃如水,却无人知她内心震骇。

……

两个时辰后,漏刻已尽。

连玉随着众人于殿中排列而出。

同场贡生原本大都互不相识,经历了方才一遭,俯首抬眉间便都不由朝她看来,更有甚者已然盘算着出宫之后便要搭话。

然而出人意料地是,所有人都并未等到同她攀谈的机会,只见刚出了殿门,取了各自包袱没多久,殿内便快步出来一位宫侍同领头宫人贴耳说了几句什么,便一脸恭敬的领着连玉离开了。

队列中陈子蕴亦早已认出了这是曾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连女郎,见此眉心微蹙,相比于其他人的好奇或者巴结,她更多的反而是担忧——方才女帝的脸色看起来似乎不是太好。

已然离去的连玉并不知道其他众人的想法,只跟着那名內侍再次入了文华殿。

殿内众臣已散,唯余天子仪仗。

威帝看着扶手贴地,仪态恭谨向她行礼的连玉,眼色复杂无比。

直至此时,她才终于知道,连玉此前所言,要等到殿试过后的信心究竟是从何而来。女帝原以为连玉纵然才华斐然,也不过是惊艳,然而今日一试,于她却已然到了惊骇的地步,加之此女心性……女帝眼中杀意闪动,若非是自己儿子的未来妻主……

女帝的目光不经意略过了连玉身侧的包袱,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稍缓:“起来吧,”

“说说,你是如何想出那些东西的?”女帝沉声询问。

自画下那些图,连玉便早知会有威帝会有此一问,垂眸道:“臣女自幼便爱看些杂书,爱好此道,如今边境不稳,便贸然猜想考题会与此有关,因而琢磨已久。”

她面色坦然,如此回复,叫女帝诡异地沉默了一瞬:“……何书?”

连玉便答了几个她前世参考过的书名,女帝也有所耳闻,确是这方面的杂记。

只靠那几本书便能想出这些,威帝已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说,连玉给她的惊喜,已远远超过她期待千百倍了。

“你去吧。”女帝只道:“微儿见着你会高兴的。”

————

“女郎慢些。”为她领路的英娘明显感觉到身旁连玉的步子相比之前快了好些,透着急切,不由提醒道。

连玉身形一顿,对上女官含笑的眼,反应过来,一贯沉稳淡定的眸子不知怎的多了几分窘迫:“…大人见笑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英娘看向连玉的目光里也多了些平和笑意:“女郎待长殿下情深意重,羡煞旁人,奴婢有何可笑之处?”

连玉却被她口中的情深意重说的一愣,面上破天荒浮上几分怔忪茫然之色,一时竟没有说话。

情深?意重?她对宿云微……

“怎么?”英娘笑着打趣道:“奴婢还说错了?您包袱里的蜜饯果子,磨喝乐难道不是为长殿下准备的?”

参与殿试的贡士,是可以自带吃食、甚至试桌的,只是凡带入宫内的东西,皆会在宫门前查验一遍。英娘一早便是清楚。

连玉迟缓的转头看向英娘,又看了看自己紧紧攥着的包袱,忽然笑了出来,笑声清朗明媚,于女官了然的目光下,连玉复而点头:“自然,我自是非他莫属。”

一路再未多话。

连玉到起云台时,逢宁正在院中洒扫,眼见着英娘携连玉入了殿门,面上喜色难掩,一溜烟便入了屋。

“殿下,殿下!女郎来了!”

宿云微此时正靠在床榻边不知在想什么,闻言目光一亮,不自觉坐直了身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却不想牵动脸颊伤口,少年十指缓缓扣紧掌心,脸上的明媚又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将养多日,少年的右腿虽还是无法挪动,但面上伤口已然结痂,看起来已不似初时那般恐怖,却依旧是他面上一道裂痕。

宿云微飞快拿起枕边已备好多日的面具覆在面上。

“云宝。”下一刻连玉沉稳却温柔的声音已然到了近前。

连玉入了殿门,意外看到之前挡在正中的屏风已然被移至一旁,于是她毫无遮挡的便看到了坐立于床塌间的清瘦少年。

连玉的目光在后者半边面上覆着的银白面具上顿了顿,唇边的笑意不由敛去几分,更多却从目光中透了出来,连玉缓步走近,将手中锦盒递给他:“看看,你的礼物。”

女子目光温柔,笑容明朗,一瞬间甚至晃花了宿云微的眼,他从未见过她这般开怀过。

是发生了什么?宿云微怔怔望着眼前的女子,觉着自己像是阴暗角落里开败的枯枝,骤然见到了渴望已久的太阳,无意识的唇边跟着也笑起来。

一时间少年露出的另外半张脸眉间郁色舒展,一瞬间的明艳叫人挪不开眼。

唯有连玉却清晰的望见了少年眼底的懵懂。

真是……傻傻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宝贝们!女鹅开窍啦啊啊啊啊呜呜呜,今天是为女儿尖叫的一天,啊这该死的酸臭迷人爱情嘿嘿嘿!!

女帝:一个是战时国策,邦交之道,一个是兵制改革详细到图纸设计,所以状元是谁头大的只有朕一人(礼貌微笑)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情根深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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