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听说了吗？圣人陛下已下旨，新科探花不日便要迎娶长皇子殿下了——”
城东街边一家清净茶楼，几道布衣女子围在一起闲聊，其中一位眉飞色舞正说着时下京中流传的最新消息。
她身旁一黑脸女子切了一声：“你大惊小怪什么？这京中谁人不知，听说还是探花郎亲自求来的婚事，没想到一个半路出家的寒门子弟，竟能有如此福气——”
“什么寒门！”另一位青衣女子接话道：“你们不知道吧，那位大人如今可是镇北将军府的义女了，听说前些日子北境大捷，便是因她入京递了消息，抓着了那羯族藏在我军的奸细所置。”
又有一人附和：“就是，我说赵三，瞧瞧你那样，大字不识一斗的，还张口闭口寒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那宫里的贵人娘子呢……”
“再说了，钦点御赐的探花郎，必得是真才实学，你以为是你耍耍嘴皮子就能攀上的？”
被唤作赵三那人被她挤兑地脸色通红，结巴道：“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你们至于吗！”
“可别，圣人早就下旨摒弃了贵贱之分，你看今年的状元女郎、榜眼，不都是平民出身吗？”
黑脸女子道：“要我说啊，像咱们这样的，也说不准不能当官——”
“慎言。”青衣女子忙打断她。
“就是，你小心祸从口出！”赵三可算逮着机会，立即插话嘲讽道。
青衣女子身旁，一直未开口的方脸女子喝了口茶： “你们真是越扯越远了，不是说圣人赐婚的事儿吗？”
“我听说啊，那位女郎于宫中那位早就相识了哩，据说探花女郎对其一见倾心，便是为他才考的科举，哎呀才女佳人，倒不失为一段佳话了。”
……
隔间内，一位锦袍玉带的女子听的津津有味，她年岁不轻，已至中年，因着眼中常年带笑，眼尾纹路深刻，啜着杯中茶，姿态闲适。
正是来此喝茶的临江王宿存。
她一面喝着，听着楼下热闹八卦，眼中不由又闪过连玉沉稳却又带着柔和笑意的眸子，笑了一声：“原来是他……”
宿云微……多年不见，没想到那孩子转眼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连玉、探花郎、也当真总叫人惊喜。
宿存眼底兴味盎然，一壶茶饮尽，闲言八卦听的也差不多了，懒散起身，在桌上留了几块碎银，转头摇着扇子进宫去了。
————
而此时。
连玉正立于工部军器监东侧一方木棚之下，垂目端详着掌心上一枚形制奇异的铁快，耳旁是工匠们持续锻造抛磨的动静。
她身前立着一位身形健壮的匠人，眉宇间带着微不可察的紧张：“这是照您图样造出来的第九批了。”
连玉仔细摩挲过每一处棱角，又放在手里掂了掂，在那匠人殷切的目光下终是点了点头：“正好。”
“便照着这个来吧，机匣也用这块料子，注意用量。”
得了她的首肯，匠人接过铁块，欣喜不已：“是，大人，我这就去。”
连玉笑了笑，目送他离去，这才缓缓走到一旁简陋桌案之前，将这段时间绘制的所有图档一一理好，不过半月，其厚度竟已有半人高了。
她身旁便有匠人见她似是又要动笔，再看不过下去了，劝道：“大人，您都已站了一日了，实在辛苦，歇会吧。”
连玉便转头看向她，眼见着那人正于炉前擦汗，面色在炙烤之下一片通红，笑着摇摇头：“比起你们日夜赶工，我这已然算是轻松了。”
那人心说这怎么能一样呢，您可是探花郎啊，又是御旨钦封驸马都尉，实打实的贵人，如何能同他们这种匠人相提并论。
她心中想着，面上亦是一脸的不赞同，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地位分明，常年于军器监做工的匠人们做梦都没想到有天会同探花郎同处一室。
还是如此清俊的女郎。
后来才知，今岁的三甲进士，除状元郎外皆授官奇异，状元迁几日前北境大捷消息入京之后，榜眼于北境授护宪校尉，探花郎领工部军器监少监，实打实同文官之道挨不上边儿。
而科举文才，入工部督造，自大颍开国以来，更闻所未闻。但就在半月之前，这位晓誉京都的探花女郎不仅来了，还与她们闲谈共事，同吃同住。其绘制的图纸，于兵器铸造上的造诣之深，更是叫众人惊异不已，甚至一度到了恍惚的地步。
这些日子，连玉所作所为大伙都看着，他们都是靠手艺吃饭的的人，为她能力折服之后，见连玉没什么架子，待她也不再向最开始般小心翼翼，如今偶尔也敢同她闲话几句。
匠人赤诚简单，连玉亦很愿意同她们相处，自也知那人好意，笑着也没再推辞，顺着她的意思于一旁喝了些茶水，休憩片刻。
自一月前连玉与金殿请旨赐婚，到之后授官来此，已有半月了。
相比于陈子蕴翰林院编修的清闲文职，杨忱所历都宪校尉的风光，连玉所领军器监一职便显得十分寒酸且吃力不讨好。
女帝当时说起来时亦是愧疚，然在其位谋其政，连玉所画图纸，前所未见，既属军机，也唯有她能够造出。
然而连玉之才，在一切落定之前，不能过于扎眼，图纸更不能公诸于世。
这也是当初女帝和众位大臣商议之下未给她状元之位的根本原因。
对此，连玉心中清楚，却是无谓，她前世历经坎坷所得经验，如今所做之事，亦只是想为后人发声，她见过尸横遍野的战场，便更想要力所能及不愿再现。
在连玉心中，这已然成了她的责任。这条路很长，不是朝夕之功，但她还是会走。
在此之前，连玉还经历了许多事，有北境捷报入京，有琼林宴席，有授官典礼，而御旨赐婚的后日，连玉更请了旨意带陈氏入宫给宿云微看了伤。
这是她一直记挂于心的事。令人欣喜的是，陈氏诊治过后，言及宿云微伤折的右腿有法可医，虽今后还有会隐患病根，却不至不良于行。
至于脸上的伤，他亦在设法配药，最差也不过留下浅淡痕迹，比起其他伤势，已叫连玉心生感激。
依着威帝的意思，连玉同宿云微的婚期定在三月过后，孟秋之始，宫外皇子府已然动工兴建，位置距离平府也不过是几条街的距离。
一切也算是尘埃落定，不过算起来，她也有半月未曾见他了。
……
不知不觉天色已然擦黑，算着日子，明日是连玉休沐。
这些日子她一直待在这里，日夜不停，为的便是尽早造出前世军备，如今半月磨合之下，众人同她的默契初显，一切初入正轨，也算是小有所成。
连玉静立片刻，再回到庭中，给众位工匠放了一日假，话音方落，便是一阵欢呼，众人皆欣喜不已，连玉唇边亦不自觉带了笑。
到了放衙的时候，连玉换下身上沾了灰的衣裳，同众人招呼过后，这才第一次迈出工部的府衙。
此时离宫门下钥已不远，也无多余时间，连玉无奈只得朝宫门走去。
然而途径崇文馆侧门之时，连玉的脚步却为墙内低声一顿。
说话男子有着一副天生软媚的嗓子：“那日多亏她出手相助……”
又有一道活泼男声：“哇，嗣溪，你这么些天没进宫原来还有这等奇遇，那人…那人生的好看吗？”
“……”
觉察到是谁在说话，连玉的脸色悄无声息更淡了几分，并没有偷听的兴致，加快脚步正欲离开，便听墙内男子掩饰不住羞怯的声音已到了近前：“她…她待我极好……”
转眼两道男子身影便出现在门前，同连玉迎面撞上。
……
“又是你——”宿宁意一愣，紧接着脸色有些难看：“你、你都听到了什么。”
连玉直接略过那张熟悉无比的面孔，语气平淡：“什么？”
她面色平静坦然，叫宿宁意一时语结，还想开口，却被梁嗣溪拉住。
后者的脸色亦有些白，他之前同宿宁意一起，在宫门前见过连玉，这些日子更是对这个名字如雷贯耳，然而真正意义上来说，这还是梁嗣溪第一次正面遇上连玉。
天容玉色，如孤松独立。然而不知为何，梁嗣溪在她面前，却总有一种没来由地无所遁形的感觉，总觉得那双平静的眸子已将他看透。
这种感觉叫他不安而惶恐，更是不自觉心生排斥。
梁嗣溪思及自己方才言语，不自觉咬唇，面上却还是一派柔弱，福了福身子：“见过女郎。”
多说多错，反倒容易无中生有，此女子观之不似会多事之人……
若她敢多言，梁嗣溪眼底恶毒一闪而过。
男子眼中神色，并未逃过连玉的眼睛，冷眼看着，连玉忽然笑了一声。
她竟为了这样的人误了一生。
连玉转身便走。
然而眼角却瞥到身侧角落一闪而过的一道人影，连玉眼色一沉，立刻迈步追了上去，却只看到一个宫人模样，急切慌张地背影。
这个背影…似乎有些眼熟……
完结预告啦～这个故事大概还有两章左右了，单元故事不会太长，大婚洞房会放在番外，预计还有一章女帝和男主爹的故事，其他待定看到时发挥啦么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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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