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玉是被一阵低低的哭声惊醒的。

来不及细想，连玉飞快的来到床榻边，掀开床帷，眼前的景象却叫她一惊。

只见床榻上的少年脸色惨白一片，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竟死死掐着自己的脖颈，青筋毕露，伴随着喉间不住的呜咽，少年神色挣扎而痛苦。

“宿云微！”连玉急声唤道，然而少年却像听不见似的，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连玉只好先伸手去掰他掐在颈间的手，然而方触碰到后者的手，宿云微浑身一颤，毫无征兆的坐了起来。

少年惊恐的惨叫在一片黑暗中炸响：“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掐死你！”

宿云微这一声叫歇斯底里，声音里的绝望与恐惧叫连玉心间一颤，眼见着宿云微身体往后倒，连玉眼疾手快的将人接住，轻声呼唤他。

“醒醒！醒醒！……”

大约是听到了连玉的声音，少年睫羽微颤，似乎有转醒的迹象，不由一喜：“宿云微？……云宝？”

少年缓缓的睁开了双眼，眼角泪痕清晰，似乎还未回过神来，神色涣散，眼底还有未尽的恐惧，幽深如潭。

“没事了…别怕，是梦！”连玉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没想到他真的梦魇了，伸手探了探宿云微的额角，然而刚一触碰到，后者便反应极大的攥住了自己的手腕，霎时爆发出来的强劲力道根本不似一个柔弱少年该有的。

连玉一顿：“……云宝？”

女子容色温和，眸光深邃，宿云微缓缓看清了眼前女子的容貌，不自觉缩回了手，眼中墨色翻滚，似乎有些不敢置信：“…连…玉？”

“我在。”连玉应的很快。

男子却不知怎么却整个呆住了，张了张嘴：“…连……”

“梦魇了吗？”连玉没注意到他的异常，目光掠过他满头冷汗，起身到桌前倒了杯茶水，将他扶起来靠在床头，递给他：“喝口水缓缓。”

男子缓缓转头，眼睛一瞬不眨的盯住了女子温润眉眼，迟迟没有接过女子手中的杯子。

连玉有些疑惑，低头看他，然而下一刻男子却飞快的低下了头。

两人距离很近，尽管她看不到少年的表情，连玉还是清晰地感知到宿云微浑身都在颤抖。

连玉心中叹息了一声，到底还只是个孩子。

女子声音不由又放缓了几分，把水递到男子唇边：“乖，喝一口。”

或许是女子的眼神太过温柔，宿云微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就着女子的手喝完了杯中的茶水。

连玉放下茶杯，柔声安慰道：“云宝不怕，是梦，都是假的。”

茶是温热的。

“云宝？…”宿云微半张脸藏在床帏笼罩下的阴影里，看不分明，他似乎有些惊疑不定，似乎又没有，只有声音很轻： “都是……假的……？”

“对。”

连玉望向宿云微，少年的身影看起来有些单薄，连玉敏锐的察觉到后者状态似乎哪里不对劲，不由拧眉。这次的梦魇似乎比之前每一次都要严重些。

她只好伸手无声的安抚上少年的脊背，感觉到后者浑身一颤，似乎有些僵硬，连玉心中生出一阵怜惜，低声道：“别怕，我守着你呢。”

桌前的烛火燃了半夜，已然有些昏暗了，宿云微许久没说话，连玉以为他还在害怕，想说什么，掌心一暖，忽的被人碰了一下。

宿云微缓缓抬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慢慢勾住了女子的指尖，见她没有反应，忽的动了动身子把自己一点一点蜷进了她的怀里。

“……再叫我一声云宝好不好？”

男子的声音似乎带着初醒的沙哑，把她抱的很紧，甚至勒的连玉觉着有些痛意，连玉的身体也有些僵硬，然而却被男子的动作制住，心口似乎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生平第一次，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云宝”连玉从善如流：“乖，我守着你呢，不怕，安心睡吧……”

女子坐在床边，两人紧紧交缠在一起的影子映在地上，说不出的混乱与暧昧。

不知过了多久，连玉听到胸口传来了一声轻应。

“好……”

一片黑暗中，女子并没有看到，少年藏在她怀中的黑眸一片暗沉涌动，数次变换，很难说出具体的情绪，只是明显不同于白日般清澈懵懂。

事情似乎发生了某些微妙离奇的变化，然而此时的连玉却并未察觉。

————

次日一早，连玉便叫醒了宿云微，用过早饭，换好常服，欲将人送至宫门附近。

清晨的街市还有些冷清，一路上宿云微走的极慢，连玉以为他新奇于宫外的一切，便也由着他放慢了步子。

体贴的向他介绍着：“街角那方是一家果脯铺子，再过几盏茶的时间便会开门了，京中好些人家都偏爱这家，早早便会派家仆少来来排队。”

少年嗯了一声，连玉有些诧异，宿云微似乎有什么心事，一路上都有些沉默，然而她更是在数次抬首回眸间撞上宿云微偷瞄自己的目光。

“怎么了？”连玉再一次看向他。

宿云微飞快的收回视线，摇头朝她一笑：“没事。”

连玉见他神色并无不妥，温声：“是不是昨夜梦到什么了？”

宿云微一顿，连玉以为自己戳到了他的心事，正欲开口，眼前少年却蓦地嗯了一声，静声道：“我梦到了你不要我，然后我去和亲了。”

“什么？”连玉的步子猛地定在了原地，一阵寒意沿着脊梁席卷而上。

隔着一层帷帽，连玉无法看清宿云微脸上的表情，却知道他正看着她。

连玉忽然觉得有些窒息，然而不等她开口，少年却似乎被自己逗笑了：“我知道，那是假的，你才不会这样对我呢是不是？”

“……”少年的声音里似乎依旧带着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与依赖，连玉忽然觉得心口似乎被扎了一下，

她沉默了一瞬，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我不会这样对你的。”

“真好。”少年看着她，帷帽无声晃动了一下，似乎已经心满意足了。

连玉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在说。

————

宿云微昨日将换下来的内侍宫服藏在了离宫门不远的一个冷僻的柴草堆里，连玉替他取了来换好，又将伪装的妆容添上去，这才遮住了几分这张惹眼的容貌，护着宿云微朝着宫门方向去。

好在宫门离客栈并不远，不多时，两人便到了地方。

皇城巍峨，连角门亦是飞檐反宇，宏丽如云霞浮动，宫门口铁卫逡巡，远远看去，入目一层森冷刺目的银光。

“回去吧。”连玉柔声，一入宫门深似海，连玉从前在这座宫城中经历了太多，再次站着这里一时心绪复杂，只是她掩饰的很好，面上没有任何显露。

“你会来找我的对不对？”身旁忽然响起宿云微的声音。

“对。”连玉对上少年黑亮的眸子，温声：“再过半月便是科考，你等我，记得我说的，只要我在一日，便无一人能叫你做不愿做之事。”

这是极重的承诺。

与人看见的地方，宿云微藏在袖子里的手不住颤抖，然而少年面上依旧一片天真之色：“连玉。”

“嗯？”

宿云微久久地看着她，似乎在确认什么，最后只是摇头一笑：“无事。”

连玉眉心微皱，觉得宿云微的模样不像没事的样子，然而不等她开口，宿云微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要走了，谢谢你。”

连玉怔了一下，因着少年的身高比她稍低，说这话的时候她也只能见着他乌黑的发顶，男子说完，便朝他一笑，一瞬间的明媚几乎晃花了她的眼。

宿云微却丝毫不觉，一双漆黑的眸子深深的望着她，身子缓缓往后退了几步，才慢慢转过了身去。

“你……”

连玉张口又止住，目光不自觉落在少年矩步引颈的背影之上，不知怎的，心中忽的觉得有些怪异，说不上来的哪里不对劲。

然而宫门之前，不得久站，连玉也无暇细想，眼见着少年的身影进入城楼，便也不再多留，转身而去。

她心中藏着事儿，便并未注意到身后方从宫门内缓缓驶出了一辆华贵马车，一道人影掀了帘子，正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方入宫门那个小内侍的背影，目光惊疑不定。

若她没看错…方才那名内侍，似乎是……

昶明长皇子？宿云微？

马车上那人又望了连玉离去的方向，语气低沉：“去，跟着她，查。”

“是。”在她身后，一道身影飞快的跃下了马车，紧随而上。

————

而连玉是在跨进城南一家常去书肆门口前无意发现自己被人跟踪的。

上辈子她在颍都度过了数个春秋，对这里的一切都还算熟悉，然而对方似乎也不是善茬，紧紧跟着她，由着她在城南绕了好几圈，后又进了来往嘈杂的乐坊才勉强将人甩掉。

连玉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便已然有人盯上了她，眼底不由暗沉了几分，循着前世并不清晰的记忆迅速上楼，闪身进了一间无人的雅间。

果断推窗，乐坊正门的街道便尽收眼中。

连玉的目光徐徐定在一个正在乐坊门前四处张望的蓝衣女子身上。

那人一身深色对襟袍衫，革靴革带——一身京中大户人家护卫装扮，在清晨空旷的街道上十分醒目。

随着那人回头的动作，连玉的呼吸忽然屏住了，一双清眸渊深如海。

她认识这张脸，连玉脑海中慢慢的浮现了一张言笑晏晏的女子笑颜，那人身后，常年便站着这位护卫。

“陈王，元、奕。”再度提起那个伙同梁嗣溪欺骗利用自己近十年的名字，连玉听见自己的声音出人意料的平静。

当当当！疯批黑化版的大云宝正式上线！

小云宝：呜呜呜我只有四章戏份QAQ

大云宝（冷笑）：怎么，怕我甜不过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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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