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收尾工作，涂雪微拎包下班。

陆西林跟着她去了停车场，涂雪微从车后座上拿出医药箱，他伸手去接时，她又收回了手。

陆西林抬头，目光不解，涂雪微直接开口道：“这周末你跟我去一趟白城美院，我外婆想见你。”

“啊？你外婆，要见我？”陆西林眨巴眨巴眼睛，问：“你和她说了我们领证的事情？”

“没有，她大概是从我妈那里知道的。”

“这……你真的要带我去见你外婆吗？没有必要吧。”陆西林觑了觑涂雪微，忍不住开口问道：“涂小姐，一晚上过去了，你冷静下来了没有？”

“陆医生，你有话可以直说。”

陆西林挠挠鼻子，尴尬道：“我的意思是，你冷静下来后，难道没有后悔吗？”

“没有。”

“你以后会——”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不会因为以后可能会后悔，就什么都不去做。”

涂雪微回得迅速果断，陆西林都忍不住要膜拜她了。但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她要是不后悔，他和她就离不了婚。

离不了婚，沈成渊那边不好交代。

陆西林眉眼一耷，诚心诚意地劝道：“但是涂小姐你有没有想过，很多事情不是非撞到南墙不可，明知道有些决定是错误的，那及时矫正不是更好吗？”

“你看你现在还有机会走回头路，不如走回去看看，有人在原地等着你。”陆西林暗示道。

涂雪微听出了陆西林的言外之意，神情倏地一冷，语气也强硬了起来：“陆医生，你可能还不了解我，我从不走回头路。”

“而且，不走一走新道路，怎么知道它通往的地方不会更好？”涂雪微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陆西林，眼神别有深意。

陆西林有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不由背脊一凉，打了个寒噤。

涂雪微说他不了解她，那可大错特错。她不知道，早在很久之前，他就看过了她疯狂的一面，所以才对她避之不及。

可现在，好像怎么躲都没用。

涂雪微像是没看到陆西林幽怨的眼神，把手上的医药箱递给他，再次强调道：“周末记得把时间空出来，我到时候会联系你。”

“对了，我还没有你的手机号。”涂雪微从包里拿出手机，解锁后一并递给陆西林，干脆道：“存上。”

陆西林和涂雪微连朋友都算不上，要不是沈成渊，他们根本不会有什么交集。以前涂雪微生病，都是沈成渊联系的陆西林，因此她并没有留存他的手机号。

陆西林也是一样的情况，他要避嫌。

两个人结婚证都领了，还没有彼此的手机号，实在是过于可笑。但比起他们不正常的婚姻，不值一提。

存好号码，陆西林将手机递还给涂雪微。他看她倚着车门，犹豫了下，问：“你今天自己开车来的？”

“嗯。”

“你的手……”

涂雪微抬了下手，无所谓道：“哦，小问题。”

“你的手腕已经是惯性伤了，最好多注意，不然会影响你……”陆西林话说到一半，蓦的噤声。

涂雪微看过去：“影响我什么？”

陆西林别开眼，轻咳了声说：“影响你的正常生活。”

“你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开车，也不要提重物，我昨天给你带的喷雾记得每天往手腕上喷一喷，晚上有时间就热敷一下，这样好得快。”

陆西林交代医嘱的时候一本正经的，总算有几分医生的样子了。

涂雪微等他说完，忽然开口说道：“陆医生，你看起来挺关心我的。”

陆西林的神色陡然一变，像是怕涂雪微误会，惊恐地摆手澄清道：“涂小姐，你千万别多想啊，是成渊，他之前要我治好你的手伤，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可惜了。”涂雪微做出遗憾的模样，“我还以为你已经进入丈夫的角色了。”

陆西林：“……”

进入不了一点儿。

他为难道：“涂小姐，你再好好想想，和我结婚除了能气气沈成渊和你妈妈，没有别的好处。”

“能气着他们，这就够了。”

“……”陆西林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涂雪微比他遇到的最难沟通的病人家属还要不好打交道，他跟她怎么都讲不通。

涂雪微看着陆西林绞尽脑汁，想方设法说服自己同意离婚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他越这样，她反倒越不想离婚。一个对她别无所图的丈夫是她目前最需要的。

天色暗下，晚星浮现。户外寒风料峭，不宜多留。

涂雪微估摸了下时间，问：“我今天从澜苑搬出来了，现在没有住处，陆医生要不要收留我？”

陆西林又惊又吓：“你说笑的吧？”

涂雪微挑唇：“夫妻住在一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陆西林觉得涂雪微是开玩笑的，但昨天她提出结婚时他也以为是说笑的，结果她半点儿不整虚的。现在她又提出同居，他有前车之鉴，真的不敢不当真。

要是让涂雪微住进他家，沈成渊非活剐了他不可！

陆西林脑子飞转：“呃……那个……我现在都住医院，就算想收留人也有心无力，涂小姐你应该也不愿意睡病房，呵呵。”

这话一听就是借口，不过涂雪微没有拆穿，她看陆西林有意思，吓吓他罢了，并没打算真搬到他家去。虽然婚是她要结的，但是她也仅仅想要个名义上的丈夫而已。

“真可惜，我还想着和陆医生你一起回去，好好交流下感情。”涂雪微叹了口气，好像真的很遗憾似的。

交流感情？怎么个交流法？怎么听着不太正经？

陆西林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精彩纷呈，好像被打翻的水彩染了一脸。他抱着医药箱，就跟抱着贞节牌坊似的，扯着僵硬的笑，立刻保证道：“涂小姐，周末我一定把时间空出来，至于交流感情，我看就不必了。”

涂雪微眼底的笑意加深，果然说要把屋顶拆了，开窗就容易多了。（注）

“那就约好了，到时候我联系你。”涂雪微打开车门，上车前问陆西林：“你还有话说吗？”

陆西林生怕涂雪微真跟着自己回家，哪敢再吭声，往边上跨了一步，一刻不带犹豫地让出位置。

涂雪微坐上车，往前开了一小段，在陆西林身边停了下来，降下车窗，对他粲然一笑，愉快道：“周末见，老公。”

K.O

今天这场交锋以陆西林完败收场。

他站在原地，目送涂雪微离开，直到车尾消失不见，才露出懊恼的表情。

如果人生是游戏，那涂雪微就是游戏里的npc，他每次靠近她就会触发新的剧情，不可谓不跌宕起伏。

陆西林单手抱着医药箱，打开扫了眼，里边的东西没乱，应该没被动过。他松了口气，过了会儿又叹息一声，嘀咕道：“果然，碰到她准没好事。”

……

从画廊回来，陆西林把医药箱放在客厅的桌上，犹豫再三，还是给沈成渊打了个电话，把涂雪微要他周末陪她去白城美院的事说了。

“她让你陪她去看望她外婆？”沈成渊在电话那头咬牙切齿，“她都没有正式地带我去见过她外婆。”

陆西林一听，事情大条了，赶紧开解沈成渊：“你先别着急上火，涂雪微说了，她外婆是从她妈妈那里知道我和她领证的事，她妈又不赞成我跟她结婚，有没有可能，涂雪微的妈妈管不了涂雪微，就搬了老太太来，想劝她和我离婚？”

沈成渊：“那她喊你过去干什么？”

陆西林脑子一转：“可能是想当面把事情讲清楚？”

陆西林本来是想诌个理由安抚下沈成渊，说到后来，他自己也觉得有道理，接着道：“你想啊，一般人知道我和涂雪微闪婚都不能接受，何况是老一辈的。涂雪微的外婆肯定也是反对我和她这样稀里糊涂结婚的，涂雪微不听她妈的话，说不准会听她外婆的，同意和我离婚。”

沈成渊冷哼：“这么说，雪微带你去见她外婆还是好事？”

“没准呢。”

涂雪微和她外婆关系好，陆西林猜的也不是没可能，但沈成渊还是高兴不起来。这种不爽的烦躁感从昨天知道涂雪微和陆西林领证后就有了，上午他和涂雪微吵了一架后愈演愈烈，在接到陆西林电话的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昨天晚上他气得一晚上没睡着，上午去澜苑，本来是想和涂雪微好好谈谈的，结果又是不欢而散。

沈成渊和涂雪微都是硬脾气的人，在一起后他们吵过架，冷战过，甚至闹过分手，但始终没有真正分开。他们的性子一样的有棱有角，骨子里都有傲气，这让他们常常彼此伤害，但也彼此欣赏。

以前不是没有吵得更凶的时候，沈成渊以为这一次他和涂雪微也只是意见不一而已，冷静几天就好了。而且他始终觉得结婚只是涂雪微一时的心血来潮，哪能想到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和另一个男人领了证。

她这样绝然，完全没有顾及他的感受，也没有把他们几年的感情当回事，就好像从来没爱过他一样。

沈成渊一想到这儿，心中就郁结难消。

“沈总？沈大少爷？沈成渊！”陆西林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问道：“你有没有在听？”

沈成渊回神，毫不羞愧道：“没有，你说了什么？”

陆西林气倒，可谁让沈成渊是他祖宗，他只好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我要不要和涂雪微一起去看望她外婆，你给个准话儿。”

沈成渊捏着眉心，满脸的阴郁。

好兄弟问他要不要陪他的女朋友登门去看望她的外婆，这种问题天底下除了他，还有谁能碰上？

涂雪微劝不动，只能靠别人了，沈成渊咬咬牙：“去。”

陆西林应了声“行”，沈成渊按了按眉间，问：“除了这件事，她还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陆西林想到涂雪微提出的要他收留她的事，考虑了下，觉得小命要紧，还是不告诉沈成渊比较好，反正她最终也没跟着他回来。

“没有啊。”陆西林随意道：“她还能和我说什么。”

沈成渊：“我今天上午和她又吵了一架，她从澜苑搬走了。”

“啊？”陆西林“啧”了声，数落道：“不是让你把人哄回去吗？怎么又吵架？你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我也不想吵，是她不可理喻！”

从听筒里陆西林都能感受到沈成渊熊熊的怒火，想到自己今天被涂雪微堵得没话说，他也就能理解沈成渊了。涂雪微想气死一个人，方法简直不要太多。

陆西林劝道：“沈大少爷，小不忍则乱大谋，我还想离婚呢。”

“你以为我不想吗？”想到今天涂雪微说自己和陆西林才是一对，沈成渊就按捺不住涌动的火气，警告道：“你给我记住，就算你们现在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雪微还是我的女朋友。”

陆西林：“我知道我知道，我还能和你抢涂雪微不成？”

“要是她逼你呢？”

“她怎么会……我一定铜墙铁壁，不会让她得逞，行了吧？”

陆西林知道沈成渊在气头上，不和他计较，顺毛道：“大少爷，你先别急着生气，这个周末我跟着涂雪微去美院一趟，我们看看情况再说行不行？”

沈成渊冷哼一声，没再说话，算是默许了。

注：鲁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Chapter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