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发布会的各项事宜后,经纪人辛童只说可以休息一周了,也没说接下来的安排。
森川远知道或许是因为自己没能完成安井太郎的任务,所以自己接下来得不到他的推举也很正常,更何况还是跨国。
或许这部电影已是她人生的最高峰了吧。
森川远从东京飞到札幌,出了新千岁机场后,眼前铺展着无尽的银白色世界。
她生在冬月,或许潜意识里对世界的初印象就是雪白,无声,沉寂的,每当看到这种景象她都能感受到深刻而清晰的安心感。
从小到大札幌的每个冬天都是这样,飘着没完没了的雪。她总觉得有一些雪飘进了她的身体里,所以体温比正常人要低,她的脸也似乎自出生后就被冻坏了,没有什么表情更不喜欢笑或是其他的表达。
成人后跟随妈妈回京城的这些年,她来不及欣赏京城的美,只顾着在陌生拥挤的城市里奔波劳碌。
纵使京城四季分明,轮回有序,可她的世界一直停留在冬天。
森川远站在机场出口处好一会儿眼睛才适应这个明晃晃的世界。
曾经的家在宫之森,离着机场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她看了看停在面前的出租车,但还是转身选择乘电车回家。
日本的出租车太贵了。
宫之森是札幌数一数二的住宅区,坐落在离市中心三四公里外的山丘上,是俯瞰市景的绝佳位置,近几年也成了不少外国游客的打卡点。
森川远父亲的房子是一处古典的日式独栋建筑,带着修剪整齐的庭院,是她爷爷传承下来的,也是已经没落的富贵家族唯一的财产。
从车站走到庭院前门时黑夜已降临,森川远身着一身黑色长款羽绒外套,站在门前隐入夜色中。
她在想要不要敲门。
犹豫良久,露在外面的手指已经冻地通红,森川远直接打开门走进房子里。
客厅开着灯,茶桌上有沏茶的痕迹,茶杯冒着热气,热气刚升腾起来就消失不见,很久之后才又升起。
“爸爸?”
没人回答。
森川远继续往房子深处走,浴室的灯亮着,她正想再次喊父亲。
却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森川远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僵在了门口,通过那声音她自然知道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森川远胃里一阵恶心,面色煞白,眉头也紧紧地蹙在一起,像是在努力与那股从胃里翻涌而上的力量抗争。
纤细的手猛地捂住嘴巴,淡粉色的指甲里泛出白色。
不应该回来的,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你已经没有家了,尖锐的声音在内心里嘶喊。
森川远只想赶紧离开,回过身要走时脚下却没站稳,撞上了一旁的墙。
浴室里缠绵悱恻的声音戛然而止,森川远听到浴缸里溢出的水洒在地上,脚用力踏在地板上咚咚的响声越来越逼近,随后浴室门被大力地拉开。
森山宏用浴巾围着下半身,手拿马桶刷,怒睁着双眼,气势汹汹的样子。
可这气势在看到来人之后立即消退,惊讶地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我回来了。”
森川远调整好表情,眼睛里映着壁灯昏黄微弱的光芒。
“凉月,你,怎么这么突然?”
森山宏因愤怒和惊吓而狰狞的面目也恢复了原位,呈现出一幅保养得当且清秀的中年男人的面孔,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
“宏,是谁啊?”
浴室里的女人听到此,按捺不住好奇心和猜忌,也披着浴巾走了出来。
一对刚做完的男女就这样水灵灵地几近赤身的状态一前一后站在森川远面前。
森川远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甚至屏住了呼吸。
“我女儿。”
“喔?”女人的眼睛明亮起来,笑容也和蔼了许多。
“你好,森山小姐。”
“你好。打扰了。我先回房间。”
二楼几乎没什么变化,只不过所有的花瓶都是空的,连一支枯萎的花儿也没有。
森川远进入自己的房间短暂地获得了些许安宁,胃里还是隐隐作痛。
她环视着房间的每个角落,靠近窗的地方堆满了油画颜料,调色盘以及画纸画具等等。另外有几幅用牛皮纸包装的画堆放在门后。
没多久,森山宏在楼下喊道,凉月,下楼吧,我们聊聊。
楼下的男女换上了传统的日式简便和服,端坐在茶桌前,森川远坐在对面,看起来像一个即将被查问的对象。
“凉月,初次见面,以这样的形式,很抱歉。”雅子语速缓慢,语气里满是诚恳,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没关系。”森川远不想多费口舌,冷眼看了看她又垂下眼帘看向茶杯。
“凉月啊,如你所见,雅子和我是那种关系,而且她住在这里...”
森川远从父亲说话的神情中立即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雅子住在这里,你就别住了。
“我这几天正好在日本有活动,正好路过来看看爸爸。看到你健康我就放心了。”
她说的是实话,但东京到札幌将近一千公里,怎么都不算路过。
“你在中国,怎么样?”
“挺好的,现在已经适应了。”
“噢噢那就好。”
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空气中,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老式挂钟的嘀嗒声在房间里回响,夹杂着森山宏小口喝茶的声音。
森川远看着眼前的父亲,竟如此陌生。
虽然她知道父亲原本就是一个极其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从来不顾妻子孩子,只顾自己的感受。
但为人算得上温柔,森川远觉得自己是得到过零星的父爱的。
但现在看来,他是如此是窝囊和没用。
“那就不打扰了,我还有工作,得回去了。”
果然,没有人留她住在这儿,哪怕是虚情假意的挽留。
走到院子里时,森山宏追了出来,森川远立即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着他,期待父亲说些什么。
“凉月。不好意思,不该向你开口的,但现在我实在是有困难,自从被裁员之后就没有收入了,存款当年都给了你妈妈......而且这个房子每年也需要不少费用来维护......”
森川远嘲讽自己的愚蠢和天真,凉薄一笑,“要多少?”
“二十万,如果你也拮据的话,那就先不用了。”
森山宏知道女儿因为前妻的缘故日子也不会好过,但听说她最近拍了电影,所以猜测她应该有些存款。
“我会转到你卡上。对了,这个房子,继承人会是我吧?”
森川远定定地看着父亲,随后眼神又扫过灯火通明的客厅,目光里带着犀利,是在提醒也是在威胁。如果房子易主的话那么她将不会载支付任何费用。
“嗯,那是当然的。”
走出庭院后,上坡是更加豪华的府邸,下坡是繁华喧嚣的城市街道。
只有森川远一身落寞。
辛童的电话适时地打过来,森川远立刻接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现在很想和她说说话。
“川远,现在在哪呢?”
辛童那边有些嘈杂,听起来像是在饭局上。
“我还在北海道。”
“后天在海南有拍摄任务,你尽快回来吧。”
“好,是拍什么?”
“寰宇酒店的宣传片。有一段是在水里拍摄所以带好你自己的泳衣什么的。”
“嗯嗯,”
一向说话干脆利落的森川远略拖着长音回答,她有些意外,上一部是拍国际电影,下一部拍的却是酒店宣传片,中间连个商务广告也没有。
“这次拍摄周期短,片酬还可以,毕竟最近你都没有什么...”
辛童知道森川远心里的落差,可毕竟电影还没上映,谁都不知道她有没有观众缘。虽然有几个商务广告找上门,但都被韩佳苏挡了。
森川远没听清辛童还说了什么,只听到辛童一旁年佑华温温柔柔的声音,
“苏,别喝了,回房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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