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泽川回到后台的化妆间，背靠着化妆桌，仰着头，闭着眼睛。他的红唇微微张开，有些急促地呼吸着，仿佛缺氧的鱼。
暴露的皮肤附上一层薄汗，他身上的栀子花香变得更加浓郁。当他胸前的起伏慢下来，他缓缓睁开湿润的双眼，发愣地看着前方，思绪飘到了多年前。
那时，他还没做舞男，台下的祁朔，是他心中可望而不可及的白月光。
他16岁那年，Alpha父亲喻展棋被公司裁员，经常在家借酒消愁，一喝高了就开始拿Omega母亲和他这个Beta儿子撒气，对他们母子拳脚相加。
“你个没有婆娘，连个Alpha都生不出来。Beta有什么用？体力废物的垃圾！这个社会本就该由强悍的Alpha统治，他一个Beta居然也敢管到我头上！裁了我！看我不打死你们这帮Beta小畜生。”喻展棋打完了他母亲，就开始打他，边打边骂骂咧咧。
喻展棋恨他的Beta上司裁了他。他没能力和上司硬刚，却可以在家里欺负弱小。他将家里的存款拿去买酒喝，去打牌，不给喻泽川交学费和生活费。
于是喻泽川不得不每个寒暑假都去黑厂打工赚学费，虽然工资少得可怜，但足够负担他考上的公立高中相对便宜的学费，加上母亲做手工赚的钱，瞒着喻展棋私下留了一部分给他。就这样，他勉强留在学校继续读书。
Omega妹妹喻雯静比他好一点，在专门的Omega培训学校读书，政府会减免一切学费和学杂费。只是，这种特殊学校也不会交什么高深的课程，只是培养Omega的艺术细胞和相夫教子的能力。
每当他看见母亲被父亲打得鼻青脸肿，却毫无反抗的能力时，就很想质问这些特殊学校的校长，为什么不教Omega一些拳脚来防身。
不过直到高二他生物学到信息素这一章，他才明白，Alpha对Omega的掌控有多绝对。可他不受影响，他可以保护母亲，让母亲少挨打，但却救不了处在发情期的母亲。
由于原生家庭的糟糕，他在学校里有些格格不入。他永远穿着一身长袖校服，夏天闷汗，他的身上总有味道散出来。尽管他勤换洗衣服，也无济于事。
那时他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长长的刘海遮住到了眉毛以下，长期的营养不良和睡眠不足，使得他面色憔悴蜡黄，长了许多青春痘。
他在整个班级里非常不受欢迎，常常被同学取笑，被取了一个丑八怪的外号，肆意地造他和班上另外一个长得胖的Beta女孩子的谣言。
他们说：丑八怪和肥猪婆天生一对。他沉默，装作没听见。他也不是没反驳过，可是反驳就是欲盖拟彰，沉默就是默认。他们总有办法取笑你，似乎可以通过这种羞辱打趣别人的方式来获得认同感和快感。
Beta女生脸皮薄，被骂到哭，高一读了一个月就让家长转校了。他很羡慕那个女孩子，有爱她的父母做后盾，而他只能默默承受着更多的语言暴力和冷暴力。不过他毫不反抗，久而久之，带头欺负他的A没了兴趣，班上的B都觉得他没骨气，丢了所有B的脸。
而这样黑暗的学生时代里，也有一束光，照在了他这只活着沟渠里的臭老鼠身上。让他无处可藏，也让他一眼万年。
公立学校为了合理创收，成立了一个国际部。国际部的学生们都是豪门显贵家的孩子，这群在羊水里就跑赢绝大部分人的孩子，每一个都是闪亮耀眼的明星，而众星捧月的那位，便是祁朔。
他永远记得那个初春的午后，当时疾风骤雨忽至，他慌不择路地跑进了国际部的教学楼里躲雨。
那时正是午休时间，教学楼里无人上课，可走廊尽头却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琴音。
那琴音忽高忽低，忽急忽缓，就像这这场携着春寒而至的急雨一样。
他从未听过这样美妙的音乐，他不是埋头苦读于书海，就是混迹在流水线和餐盘间。钢琴这样的高雅艺术，对他来说太过遥远。
这样一次近距离接受阳春白雪熏陶的机会，让他这样下里巴人心痒难耐。
他缓缓走到走廊尽头，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就开了。沉浸在音乐里的演奏者并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到来，修长且白皙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着，钢琴左前方的半开着，风吹开了天蓝色的窗帘布，将雨珠和窗前的浅粉的紫叶李花瓣一同送进来。
光线在飘荡的窗帘的影响下，明明灭灭的，撒在弹钢琴的少年身上，勾勒出一个宽肩窄腰，坐如虚竹的身影。
当最后一个琴音终了，喻泽川如梦初醒，僵直身体，呆呆地站在离弹钢琴少年身后五步远的地方。他见少年正要起身，连忙将头埋下去，垂地低低的。用细如蚊蝇一般的声音重复道：“对不对，对不起，打扰到你了，我这就离开。”
“等等。”略微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优美地如同刚才听到的乐曲中的低音部分。
喻泽川忍不住抬头，他想看看这般声音这般悦耳的少年，到底长什么样。就一眼，哪怕会看见厌恶他的眼神，也值了。他想：一眼也值了。
可当他抬头，看见的不是平日里见的最多的，嫌弃中带着厌恶，甚至恶意的眼神，而是一双春风一般温柔，浅笑着的凤眼。
依据身高体型来猜测，这位青年应该是一个即将成年的Alpha。他是beta，他闻不出对方身上的信息素。但此刻他猜测对方的信息素，应该就像这春雨后的新鲜空气，夹杂着淡淡的花草香和若有若无的泥土味，春意盎然，生机勃勃。
“外面雨大，这把伞你拿着。”
喻泽川颤抖着双手接过祁朔递来的黑伞，这是他在这个学校接触到的第一份来自同学的善意。
“谢谢你，同学。”喻泽川有些哽咽，“同学你叫什么，哪个班的，这伞……我用完了就还你。”
祁朔笑着回答他：“我叫祁朔，国际三班的，这伞不用还了，我还有。你快去上课吧，这里离你们高考生的教学楼还有很长一段路呢，路上小心点啊。”
他走之前，又看往后一眼，发现祁朔在目送他，举起右手挥了挥，就打开祁朔送的伞向教学楼走去。
这是他和祁朔的初遇，在后来他深深爱上祁朔时，才发觉自己此时就已经心动了。
在他灰暗贫瘠的十八岁，上天让他遇到了惊艳时光的人。
可是，没曾想，一别经年。记忆里皎洁如月的人，原来长大了也会来这样地方。
喻泽川回神时，舞台的音响停了，暮色也结束了演唱。
喻泽川立即从化妆间里面出来，正好见到了暮色。他正想找点话题和暮色套近乎，就见暮色对他眨眨眼说：“我感觉这几位客人对你挺满意的，没有你跳舞，都没人听我唱歌了。”
“是吗？那我还真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暮色十分鼓励地说：“快去，多拿下几个，捞空他们的钱包，让他们睡大街去。”
“有时候挺佩服你的，能把这些人玩地团团转。”暮色感叹。
喻泽川：“要不，我们加个畅聊，我给你分享一下经验？”
暮色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二维码给喻泽川扫。
“经验？那倒不用，我一个Omega，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就是呆呆地占台上，也有一群Alpha扑上了，像是没见个Omega一样。不过也确实，像我这样风骚的Omega，也没几个。不过，我早就想加你了。你一般一下班就走人，除了歌厅经理，其他人都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歌厅和舞厅的两位经理为了各自的业绩，闹得很僵，我更本找不到加你的机会。今天你居然等我唱完，真是令我感到意外。”
喻泽川目光闪烁了下，又堆起笑容说：“第一次与你合作，我怎么也得尊重一下。”
暮色闻言看他，勾唇一笑，“哦，是吗？这可真是我的荣幸了。”
喻泽川摸不准暮色性子，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卸妆回去吧。”
喻泽川说完就往自己的化妆间去了，没看到后面暮色意味深长的眼神。
喻泽川卸完妆，换完衣服，带好口罩，就从消防通道的楼梯下去了。
到了楼下，挑了一辆共享电动车，往家的方向开。
他还是住在曾今老旧的小区里，家里现在就他一个人住，母亲和妹妹都住在高级疗养院。
三年前，因长期酗酒中风后瘫痪了半年的父亲去世了。他们一家人都有松口气的时候，葬礼当天，就有一大群穿这黑西装的墨镜男来殡仪馆会，要他母亲还钱。
他们才知道喻展棋曾经借了一笔巨款，拿去赌博，也是因为输光了所有贷款，才气到中风。而母亲就是被他用信息素诱导，给他做了担保人。
母亲见到这群黑衣人，无助又害怕，妹妹瑟缩地躲在母亲身后。喻泽川见这些人准备去抓他母亲，冲过去挡在她们身前。
“要什么冲我来，不要动我妈和我妹，他欠的钱我来还。”喻泽川喊道。
为首的黑衣人打了个电话后，就示意其他人退到殡仪馆门外，然后从他手里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债务转移协议书给他和他母亲前。
他母亲看留着眼泪摇头，不肯签。
“泽川，妈不能签这个，妈不能把你往火坑里推呀！”
“妈，签吧，我是C大的学生，以后毕业了，努力工作，肯定能还上的。”
“可这是三千万，三千万啊！孩子，背了这债务，你这辈子都要被这些债务拖累的……”
黑衣人无情打断母亲的话，“要签就快签，磨磨唧唧的，我们老板还等着呢。不签，那就请这位苏女士去我们公司好好聊一聊。”
黑衣人阴测测的语气让苏媛吓了一跳。
喻泽川：“妈，签吧，以后这钱我们慢慢分期还。”
协议签好后，这些人离开了这里，苏媛跪坐在地上，痛哭流涕，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对不起”三个字。
喻泽川蹲下，给了母亲一个拥抱，“妈，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没有他，我们的生活会慢慢变好的。”
其实那时的喻泽川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但这个家，他必须要撑起来。
他当时是大三第二学期，学校的课程已经排得不是很满了，一些学生已经靠家里的门路去大厂实习了。
他也投过很多公司，但hr都表示不招他这种在校学生。找不到工作，他就接了很多的兼职，忙得脚不沾地。生活也越发节俭，甚至引起了辅导员的注意。辅导员关切地问他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说出来。
但债务是他自己的事情，他没有对辅导员说明真正的原因，只是表示家里出来些变故，需要用钱，而他自己可以搞定。
他的一个富二代Alpha见他十分缺钱，便给他介绍了一个高尔夫球童的工作，让他没课的时候去他家的高尔夫球场兼职。
他学习能力很好，很快就胜任了球童的工作，靠着出色的服务能力，得到了不少小费。有些富商还会专门了他平时的工作时间，挑他在球场的时候，带着一些商业伙伴来打球和商议事情。
而这其中有位神秘的贺总，对他尤为喜爱。
每次让他服务完，都出手阔绰，给了一大笔小费。别人几张几张的给，他几捆几捆的给。刚开始喻泽川还因为金额太多有些不敢收，后面贺总直接把这里的经理喊来，让经理劝他收下这笔钱。
喻泽川深知，没有白得的好处，所有的馈赠其实暗中自有价码。
后来贺总来球场的次数也多了，除了给他小费，还送他玫瑰。贺总说他喜欢自己，希望喻泽川做他的男朋友。
他拒绝了。
可贺总没有就此罢休，依然送钱送花，想办法约他出去吃饭，还说可以帮他解决债务问题。
喻泽川对这些都是一笑置之。
他心里还有一抹不褪色的白月光，又加上他不觉得自己本身有多大魅力，会被贺总这种阶层的人看上眼。只觉贺总是因为被拒失了面子，才非得到他不可。
直到他那年寒假，他刚准备去Omega专属高中接妹妹回家，就接到了警方的电话。
喻雯静出事了。
接下来有时间码字了，我尽力日更，尽快完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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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暗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