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樊凡第一次看洛雅的时事节目。大概得益于她以前做文化节目时的积累,她的访谈具有明显的人文色彩。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安静地倾听,但总能适时抛出一些包含个人情感的问题或者评论,激发对方的表达。她的情感像是自然流露的,很有感染力。
樊凡因为各种原因对洛雅怀有偏见,但客观来说,洛雅的转型确实很成功。
访谈涉及性别和地域差异对于支教效果的影响。学生的学习热情、生活条件、文化观念如何制约了支教投入,从而又反过来限制了地区发展程度,其中特别提及了女性支教者遇到的麻烦,特别是某些观念落后地区存在的性骚扰问题。
受访者的面部和声音都做了处理,但樊凡还是在众多人中一眼辨识出了江远。他脊背挺直,言谈清晰,访谈中没有提到自己的困难,只是以自己的观察为例,说到周、月为单位的短期支教对学生的负面影响,也站在男性的角度提出了一般人不太注意的女性支教者的生活问题。
樊凡看不清江远的脸,但她能想象他沉毅坚定的表情。他的身形没有明显变化,大概采访的时候他还没有生病,只是不知现在又怎么样了。樊凡想打个电话问问,可是这么久没有说过话,现在打电话都显得唐突了;翻了半天打开聊天对话框,最后一句话是樊凡的“晚安”,时间已经是一年半以前了。樊凡打了一行字觉得不太自然,删了重新打了几个字,仍然感觉不妥,这样写写删删,最后还是放弃了。
她暗自道,他现在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否则洛雅不可能那么淡定。一个成年人,生病了自会看医生自己调养。大家各安天命,顺其自然吧。她还有男朋友需要关心。
李琛最近也很不顺利。他本计划在管理方式上做一些改革,但遭到了一些老员工的抵制,他的父母也不太支持。他各方游说解释,父母已经让步了,工人那边也有松口的迹象,但最近来了一笔大单急工,几个带头的员工又趁机讨价还价,改革计划只能搁置不提。
樊凡安慰他说,以后再继续就好了,李琛却显得很消极:“一鼓作气,二衰三竭。那些老工人本来就不喜欢改革方案,这段时间我逼得紧,他们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对策,一直在消极应对。这次看出来可以要挟我,以后就更不可能执行新方案了。”
樊凡不理解自己的企业为什么会被几个员工要挟:“管理要软硬兼施,你完全可以更强硬一点儿,只要保障待遇,何愁找不来新员工。难道你们公司缺了这些员工就转不动了吗?”
“那倒不至于,但他们对我们公司确实很重要,不单是技术经验,还是人情。他们差不多是看着我长大的,有的跟我们家还沾亲带故。小时候我父母很忙,没时间照顾我,都是他们带我吃饭带我玩。厂里出过两次很严重的危机,也多亏他们不离不弃,跟我们一家共渡难关。我父母都敬着他们的,我就更不可能忘恩负义了。”
樊凡不能认同李琛的妥协:“想做事业必须要公私分明。你可以跟他们好好解释,给他们物质补偿,如果他们还不能接受就是他们的问题了。如果是我,我就给他们一些闲职,或者干脆让他们退休。”
李琛苦笑:“我们这样白手起家的家族企业,可没办法完全践行资本主义那一套。这中间各种关系盘根错节,尾大不掉,改革很难进行的。”
“我大概确实很资本主义,”樊凡撇撇嘴, “不过你难道打算就这样了?你去读了个EMBA,完全没办法学以致用。”
“我们公司目前经营得还行,不改革也还是可以维持的。那些老员工年纪都大了,哪天等到他们都退了再说吧。我们现在不是要做双线吗,我可以在新公司实行新的管理模式,顺便也能检验一下效果。”
这样“曲线前进”也不失为一种解决办法,反倒樊凡自己投资的公司还有问题要想办法解决。
樊凡投资的模特公司正在闹合约纠纷,两个当红模特想要解约,其他一些模特似乎也有很多不满。樊凡没有参与管理,也不知具体事由,但她是大股东之一,商务合同中止的损失是不容忽视的。
公司负责人给樊凡的解释是当红模特希望有更多的抽成,而其他小模特则认为资源分配不均衡。报告称,目前模特市场饱和,实力雄厚的公司往往通过招募外模,以及送旗下模特参加各类竞赛增加知名度,从而渐渐垄断市场,他们这种中小型公司只能靠薄利多销拉业务,所以看起来业务繁忙,但利润有限。整个报告字里行间都透着两个字:“给钱。”
樊凡总觉得有蹊跷,想亲自跟模特们谈谈,但对谈的模特一个个态度冷淡,没问出什么所以然。樊凡决定如果下一季报表仍然不理想就召开股东大会更换管理层,如有必要,她要做新的管理人亲自经营,而这需要先跟其他股东协商获得支持。
换装App的推广因为bug太多,用户体验不佳,进展很慢。另一个合伙人也是App的主要开发者,一直在忙于升级问题,樊凡建议在市场上另寻行家帮忙,他也不太情愿,只说自己的技术没有问题,那些所谓的行家只会漫天要价,而要解决这些bug也不容易,所费时间跟他差不多。两人拉扯了一段时间,始终无法推进。
成功可循经验,却无法复刻。樊凡虽然成功运营过一个App,但并非这方面的专家里手,只能权且相信合伙人漂亮的专业背景支持的判断。可是如果不解决关键问题,光靠营销是很难成功推广App的,而软件推广烧钱速度可比模特公司快得多。合约规定,樊凡现阶段也不能退资,她只能考虑怎么找新的投资人分担风险了。
工作上诸多不顺,樊凡深感投资比创业更困难,自己在投资方面确实少了一些“才气”,或者说是“运气”。现在她只想能够及时止损,即使不能全身而退,至少保证不要满盘皆输。
樊凡因各种无法掌控的情况而焦虑,洛雅却不管不顾地约她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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