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呃呃……”意莲听了后表情跟吃了口绿头苍蝇似的,不断重复着“渣男”之类的话。我有点不高兴,怎么听起来像我被甩了?整的我是什么爱而不得的舔狗一样。
待被冷气吹得冷静下来,我便要出门。
她紧张地问我那个女生是谁,我说不知道,对方也没告诉我。
意莲又看着我说,“我们这种女生,家世是权钱一样不占,长得好看才勉强算一样优势。乔乔,我很羡慕你,至少还有一样。”
她的话太消极,完全忽视了那一类逆天改命的那种寒门天才。
但可惜的是,我和她都不是。
普通人只能以爱为养料,汲取阳光雨露,在贫瘠的红土上挣扎生长。我反而很羡慕意莲,她有很关心她、疼爱她的家人。
而意莲眼中孤高清傲的我,实则出生就低人两等。
意莲家在西南山区,因为长期生活在强紫外线下,肤色有些深。
她脸超级小,脸上除了苹果肌,真的找不出来肉。
我很难说她有什么地方丑,但让我夸她漂亮,也有点违心。
“人出生为什么不能自定义长相呢?你看进游戏还能捏脸呢!”我瞥见了意莲眼角的泪光,想开玩笑缓和气氛。
意莲果然笑了,接过话茬: “分享一下捏脸码给我。”
毕业半年后,我收到了意涟发过来的电子婚礼请柬,请我去她家喝喜酒。
竟然这么快结婚吗?我吓得不轻,问她干嘛这么急。
她岔开了话题,问我有没有空。
我撒谎说有空,但其实我是没有空的。
当年高考填志愿时,我被第一意向的学校录取了,不幸的是被调剂到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印度尼西亚语专业。
我想转专业,结果压根拼不上前三名的名额。
我认了,大学四年磨出来一嘴椰子味的英语。每天的课都有汇报、演讲环节,这对唯唯诺诺性格的我简直是一种摧残。
我在家附近的一家托管机构做家教,两千三的工资干四个人的活。
公众号、保洁、前台、代课。
有几个神经兮兮的家长要到了我的联系方式,把孩子的作业拍照给我看,让我录视频远程教。
我跟行政请假,她没有批,反问我请假的话那些活谁干,我是重点大学出来的大学生,要担起责任来,不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我坚持要请两天假,她叫我去跟校长申请,她放不了人。
我傻乎乎真去找校长了,他却告诉我这点小事别烦他。我坚持要请假,他就隔着被撑出弧形的条纹衬衣拍了拍肚皮,说跟他去个酒局,几个老伙计满意了就考虑考虑。
我笑了,笑得人都糊涂了。
我笑着说帮他修剪一下办公室里的富贵竹,然后拦腰剪了。他吓得脸都白了,喷出一嘴茶叶,急匆匆跑过来抢剪子。
我又笑着说帮他喂鱼,然后倒了整盒鱼食。鱼缸里五彩斑斓的金鱼撑得要死,直挺挺地往下沉。
“你走吧,以后都不用来了,你不相干的活有的是人干。”校长说。
去赴宴时,我面不改色地撒了谎,说出差。
妈妈还是叮嘱老一套的话,拐弯抹角地反复强调□□子那点事,叫我别被人占了便宜去。
婚宴上,好多人给我递酒,要么是黄毛小子,要么是大腹便便的老头子。
我甩了脸色,没想到死老头觉得驳了脸面,把酒杯摔碎了。
自古以来,人们都对摔杯为号格外敏感。于是死老头一下子摇来半个酒席的男人来谩骂我,都是些侮辱性的词汇。
台上的意莲见状拎着婚纱,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小跑下来抱着我哭。
“这是我请来的朋友呢!她来是给我面子,不是给你们面子的……”
意莲知道我喜欢蔷薇,手捧花里也有一束。大学时我的电脑壁纸是各式各样的蔷薇花墙,连沐浴露都是蔷薇花香。
她向司仪说,要将捧花送给我,但她刚弯腰递给我,瞬间被蜂拥而上的小孩子们跳起来抢走了。那束捧花瞬间被拆分成原本的样子。
司仪也是见过场面的人,不慌不忙地打着圆场说把幸福分给可爱的孩子们。
意莲在仪式结束后来找我,说她可以现在下单让附近的花店送一束过来。我笑着拒绝了,帮她摘下发丝间缠绕的彩片。
我曾经也错过一朵蔷薇花,已经习惯了。
临走的时候,意莲送了我一盒伴手礼,我以为是人手一份的糖果。
过安检时,我刚提行李,安检员让我再确认一下这包是不是本人的。我有点莫名其妙,毕竟从边远地带回来,还真有点害怕什么奇怪的东西进来了。
我点头说是,结果安检员也没说别的,就说年轻人路上小心。
我心想着现在工作人员服务态度还怪好的,结果回到家拆了盒子发现是一沓百元大钞,才明白安检员为什么提醒我。
我立马给意莲发消息,结果发现她把我的所有方式都拉黑了。我急得想给她发邮件,但又冷静下来。意莲肯定是不想让我联系她才这么干的,我何必惹她不快。
但这些钱该怎么处理呢?
我清点着钞票的张数,吓得手都在抖,红票间掉出来一张白色纸条。
我俯身想捡起纸条,不小心把手里的钞票撒了出去。我没心思捡,弯腰去够那纸条。
意莲在纸条上写满了道歉,说大学四年里她一直在偷偷用我的沐浴露、化妆品、水卡,向我借生活费是故意拖着不还的,摊空调费的时候也多算了我的。
她说她哥被诈骗了,欠下一屁股债,家人穷得揭不开锅了,打给她的生活费锐减成原来一半。
她是真的没办法才干这些偷偷摸摸的事,求我原谅她为人所不齿的行为。
意莲甚至承认和岳烁手牵手去操场散步的女生就是她。
我想给她发邮件,告诉她这些事我都知道,但找手机时一不小心把手机从被子里掀落在地。
砰的一声。
妈妈进来了。
她看着满地红钞很是诧异,帮我一张张捡起来。
“出差发的奖金?这么多?”“算是吧。”
“你考公准备得怎么样了?女孩子不要那么势利,钱再多有什么用,工作稳定最重要。”
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反正好话歹话她已经说尽了。她不是关心我,是在逼我努力填他们这辈落于人后的天坑地缝。
而我发给意莲的邮件一直处于未读状态,她根本不敢打开。
我和意莲是难姐难妹,从她的喜宴回来没多久,爸爸被查出来了肝癌。
在医院里,病人是有床的,但陪床的家属没有。
病房里配备了一种折叠椅,扫码解锁放下来可以充当床,但需要三十块钱一个晚上,到了固定时间会自动滴滴滴的报警,贴心地叫人起床。
妈妈自然是舍不得的,她直接用那种废旧的儿童爬垫在地上打地铺,还叫我一起睡。
我买了折叠床,她一边说指责我乱花钱,一边羡慕地看着我躺在上面。
爸爸二十四小时吊水,我负责晚上十一点到早上六点这个时间段盯梢。
大概八点的时候,医生会来查房,我需要收拾好床和被子等,等午后再补觉。
爸爸疼得厉害,总是差遣我干这干那伺候他,甚至要求我爬上没有护栏的、极高的窗台去开窗通风。
这是十二楼。
爸爸妈妈都很无聊,我开了热点给他们刷手机玩,他们就放开了一直刷视频,逼我不断购买高价流量包。
有一天热点自己关了,他们就眼巴巴的望着我。就是这种沉迷网络、毫无自制力的人,天天说自己要是有机会上学,比我不知道多了多少出息。
我不怕累,真的,我不怕。
但我受不了每一个来探望的亲戚来指责我。他们像是商量好了般,用同一套说辞教训我,说爸爸是为了供我读书才努力工作累病的,而我平时都没有好好关心他,叫他病得差点做手术都白搭才就医。
甚至有个姑姑好奇地问我怎么看起来有点驼背,我自暴自弃地说是驼了,没救了,都懒得解释我只是站了一天,累的直不起身来。
我大学才刚毕业,就被冠上了种种罪名。有时候从站在楼道口的窗户边,从高空俯视下去,竟然觉得模糊的地面在扭曲,似乎有一片漫无边际的花海在向我招手。
医院的电梯是很紧张的,特别是饭点,根本挤不上去人。食堂的黑鱼汤也是紧张的,稍晚点去就只剩下碎鱼肉。
我只能每天掐着点从爬到二十楼的医院食堂买三个人的饭菜,还有水果和肠道营养粉,好像永远在买东西的路上。
我的钱花完了,动了意莲给我的钱。
爸爸病情稳定后,输液也减少了。
我自己回了家看资料书,每天点一顿滋补汤的外卖送到病房。意莲曾羡慕我有一张好脸皮,但从医院回来后,这张脸皮就烂了,每天醒来脸上都窜出来许多肆意生长的痘痘。
直到我考上岗,脸上如蘑菇孢子般扩散的痘痘才慢慢控制住。
六十人争的两个岗位,还真叫我争上去了。
家里摆了席收礼金,来了好多我素未谋面的亲戚,恭维我爸妈好福气。
我跟在爸爸后面敬酒,我们都喝的饮料,我是不会喝酒,而爸爸再喝是真的会死。
他嗜酒如命,肝、胆、胃都被切掉一部分后终于老实了。
但我不明白我需要敬这些亲戚什么。
他们不断跟我套近乎,抢着说在我小时候抱过我,问我记不记得。
我问什么时候的事,他说是我的周岁宴,理直气壮地抱怨我没有心,不记得老长辈。
完蛋了!真的完蛋了!
我发育成胚胎前,曾与数以亿计的兄弟姊妹们碰过照面,然而我居然不记得这回事,也不给他们收尸。
我真是太该死,太冷血了!
入职以后,我经常发现家里逼仄的客厅堆了好多礼品,我以为是姐姐送过来的,就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吃晚饭,妈妈神神秘秘地问我吃不吃得出来她今天炒菜用的什么油。
我向来是不关心饭菜怎么生成的,也尝不出来味道。
我摇头,爸爸一脸兴奋地说是新榨的花生油。
我不明白这有什么稀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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