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人哪儿有不疯的,处理了一天的医嘱,沈纾意身心俱疲。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她步履沉重推开医护通道的门,自发拽着门把手让走在自己身后的人出来。
“纾意,咱们聊聊吧。”
蓦然从自己身后冒出的话惹的沈纾意毛骨悚然,一个没抓住门把手,门板自动回弹,把险些一脚跨出门的何梦玲拍了回去。
里头嗷的一嗓子,隔着门板都能听见。
沈纾意:“……”
顾不得身后跟鬼一样的人,滴滴吱呀开门,何梦玲从门后冒出脑袋,满脸麻木:“纾意啊,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沈纾意哭笑不得:“抱歉抱歉,我被吓到了,一时没抓稳。”
何梦玲有气无力摆了摆手,看了眼她身后的人,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和歆羡,转身走了。
“明天见。”
沈纾意往前走了两步,“明天见。”
瞬间的印象有时胜似长久的体察入微,周令樾对此深以为意。
眼见沈纾意权当没听到要走,周令樾音量提了两分,不多不少,刚好引起满大厅的家属注意这边。
“纾意,和我好好谈谈。”
她有自信对方会理自己,毕竟这姑娘从以前开始就脸皮薄。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沈纾意就转过身面对着她,咬牙切齿低嗓:“还有什么好谈的?你都为他人妇了,能不能要点脸?”
眼见周令樾的脸色黯淡了下来,沈纾意心脏生疼。
她不想说这么难听的话,但一天的班上下来,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
此时不论是谁自己都会怼,但看到对方失落的表情,她还是会心软后悔。
这让她更浮躁,不明白嫁人的是周令樾,因为她的话受伤的还是周令樾。
怎么哪儿哪儿都是这人。
人家都说初恋该跟死了一样,未果的初恋也不该蹦哒了。
沈纾意疲惫不堪,退后两步,嗤笑了声,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怜悯:“念在咱们同窗一场,我劝你敢作敢当,好好和人家过日子。”
别再来烦我了。这句话不知怎的说不出口,沈纾意觉得自己也是贱得慌。
对周令樾灼热的视线侧目而视,沈纾意疲惫到了极点,话音刚落一走了之。
刚走到电梯口,身后“咣当”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随后不知谁家家属尖锐叫喊:“来人啊!有人晕倒了!”
身体先脑子一步,沈纾意反身快步挤进包围圈,厉声呵斥:“都散开!确保空气流通!”
扭头周令樾发白的脸色映入眼帘,不由愣了一瞬。
先救人的念头占据上风,顾不得纠结上一秒她刚下定决心不理对方。食指中指并拢蹲身触及颈动脉,强而有力的跳动顺着指尖传入心脏,沈纾意短暂松了口气。
心下有个模糊的判断,沈纾意摸出手机打通急诊电话。
三分钟不到急诊拉担架上来,沈纾意协助抬人搬运至担架,电梯里简洁明了叙述方才突如其来的事。
“应该是情绪激动引起的晕厥,刚刚我和她吵了一架,应该不算吵,算我单方面怼她。”
重症经常和急诊对接,因而急诊的人沈纾意都比较熟。
上来接收病人的王静有些感慨:“说真的,你这什么运气。”
沈纾意也挺无奈的,自从得知周令樾回来以后她就没过了一天安生日子。
这不,正主都直接碰瓷到她身上了。
进到急诊抢救室,沈纾意十分熟练地协助绑上血压带,测血压和血氧,旁边的实习同学安静做心电图。
沈纾意交代道:“周令樾,26,至于别的我不知道。”
王静被这理直气壮的话雷的不清,一脸不可思议。
“人家们都说你和她很熟,搞了半天你还真是被碰瓷了啊?”
沈纾意一脸生无可恋坐一边,“你以为呢?我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晕了。”
王静拍了拍她肩膀,语重心长:“正常,习惯就好,你知道她家属是谁吗?给打个电话试试?”
沈纾意刚要摇头,突然想起什么,犹豫半晌。
这一阵功夫,大夫就开出血常规,拍到她怀里:“去缴费吧。”
沈纾意:“……”
所以说她真的不是家属啊!
沈纾意无语凝噎,看了看缴费单子,顿了顿,十分真挚道:“我能不交吗?”
那是不可能的。
沈纾意木着脸扫码缴费,肉痛地支出一笔钱,愤愤地瞪了眼躺床上昏迷不醒的人。
血常规送到了检验科,周令樾没有家属,沈纾意只能陪着。
左右也回不了家,沈纾意整个瘫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王静聊天。
“哎对,听说今天上午有个咱们的人和患者吵起来了?”
沈纾意无语:“啊对,没错,那位正是我。而患者也正是这位。”
她指了指躺床上的人。
王静看了眼她,又看了眼躺床上昏迷着的,半晌给她竖起个大拇指。
沈纾意苦笑。
所以说都什么仇什么怨啊。
结果显示低血糖加过度疲劳导致的晕倒,大夫开了瓶葡萄糖,沈纾意看了看那250ml的吊水,又看了眼时间,了无生趣:“夭折啦~被碰瓷的加班啦。”
回应她的是王静的一记眼刀。
王静:“那你扎?”
沈纾意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婉拒了哈。”
监护嘀嘀响着,这个时间段急诊不算忙,沈纾意玩了会儿手机,实在无聊,干脆往床沿一趴,小声嘀嘀咕咕:“我说你也是,刚做完人流赶紧回家就是了,搁科室门口蹲我做什么?”
“咱俩七年没见了,见面就这么大阵仗是不是不太好?你说你,也不让你丈夫陪着,要他闹呢?”
心脏作痛,她最后总结:“我也是贱的,扔着你不管就好了,还被坑了一笔生活费,接下来我又得啃馒头过日子了……”
精神松懈下来后,疲倦如潮水漫卷全身,眼皮愈发沉重,沈纾意呢/喃,尾音消失在了交叠的臂膀间:“我真是欠你的……”
可谓她睡沉的一瞬间,周令樾缓缓睁开了眼。
她没着急动,而是侧头看向自己身边的毛茸茸的脑袋。事实上人刚刚抱怨的时候她已经醒了,她想听听这小孩儿的想法所以没睁眼。
七年没见,小姑娘身形是愈发消瘦了。
周令樾食指竖在唇间,制止了看到她睁眼赶来的医护人员,眼神缱绻,伸手卷了卷沈纾意额前的刘海。
她声音放轻,生怕惊扰到人的美梦:“等纾意醒了再说。”
王静眼神微妙,直觉这两人关系没有沈纾意说的那么糟糕。
外界发生了什么沈纾意完全不知,彼时她正在梦里和少年时期的周令樾斗智斗勇。
——
音乐室。
一门之隔,门外同学们嘻笑打闹;门内,沈纾意被周令樾压/在门板上动弹不得,对方跟个老流/氓一样力气大得离谱。
沈纾意急得眼里满是泪水,低嗓带着点泣音:“你撒手!万一有人过来呢?”
周令樾最喜欢的就是她这幅急哭的样子,心理得到极大满足,不依不饶凑近,嘴唇轻触了触人耳垂,压低声嗓连哄带骗:“我不,说啊,你为什么骗我?”
对方的发丝落在自己颊侧,沈纾意不住后仰,伸手想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无奈推又推不动,这人有一股一不做二不休的架势在。
她无法,采用了自己最擅长的解决方式——一声不吭。
这是又选择了沉默作为答案。
周令樾喉间溢出一声笑,她也不着急,反正有的是法子治人不说话。
只听周令樾慢悠悠道:“你不说,咱们就耗着,大不了迟到。”
沈纾意如遭雷劈,瞥到还有一分钟上课,迟到了又得出去挨冻,急得一秒破功:“你是个疯子吧!”
话一出口,沈纾意心里咯噔,十分忐忑等着人的反应。
她想过对方的很多种反应,唯独没想过周令樾会笑,甚至是笑得发/抖。
上课铃终究是响了,沈纾意垂眸看着额头抵在自己肩膀上笑得开怀的人,喃喃:“你没病吧……”
最终还是站在了教室门外,沈纾意望向窗外自由自在飞翔在天空的鸟儿,心想:我要是一只小鸟就好了。
察觉身边有人靠近,沈纾意扭头看去,周令樾笑吟吟,一脸人畜无害。
沈纾意看人这副模样就来气,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儿。
周令樾爽朗的笑声由近及远,最后消失不见。
“扑通”一声,又好像没声,沈纾意骤然惊醒,猛地坐起身。
她一抬眼,周令樾惊讶半秒,温嗓询问:“怎么了吗?”
沈纾意还有些懵,看到对方指了指脸颊,无意识抹了抹脸,却抹到水迹。
她有些迷茫,鼻头一酸,泪水如同开了闸,一时止不住。
周令樾心脏刺痛,俯身刚准备抱她。
门呼啦一声被拉开,王静低头交代,结果一抬头看到这一幕,瞬间卡了壳:“没问题了,回去以后好好休息,不要做剧烈运动,早饭一定要吃……”
三方鼎立,面面相觑。
王静见鬼一样眼睛滴溜转,视线在俩个人之间来回看,沈纾意默默低头,周令樾则跟个没事人一样,贴心递给沈纾意一张卫生纸。
窒息感翻涌上来,王静打着哈哈,火烧屁/股一样交代完所有事,
“那什么,你们能走了。”忙不失溜了。
抢救室再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沈纾意觉得丢人,起身就要走,手腕却再次被人抓住。
周令樾不自觉摩挲手掌下的纹路,声音温柔:“做噩梦了吗?”
沈纾意更想哭了。
她最受不了的就是人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这让她不受控制的回想起了七年前,一切都没变的时候。
强行止住开闸泄洪的糟糕情绪,沈纾意慢慢抽回自己的手,转身背对着人,带着浓重鼻音,声音闷闷:“没什么,你没事那我先走了,你早点回家吧。”
周令樾心都快化了,干脆把人揽怀里,轻嗓哄着:“去我车里,咱们好好谈谈,就一会儿,你这个状态也不适合打车,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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