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盔闪亮的赫克托耳。。。。。。
有黑色盾皮和圆形浮雕的盾牌的周缘
上下撞着他的后颈和他的脚后跟。”
——荷马史诗《伊里亚特》
第二天下午,雅尔约斯伯爵家的司机驾车前往位于巴黎第十区的克洛德韦勒福大街,海因里希此刻正在圣路易医院疗养。
自从6月德军占领巴黎以来,巴黎市内的计程车几乎都被征用了。大街上的行人们要么步行,要么骑自行车代步。由于罗贝尔和占领当局关系良好,雅尔约斯家的轿车未被征用。乘私家车出行似乎也成了当时的特权之一。
“您的证件!小姐。”门岗执勤的哨兵对卡特琳娜说道。“没问题了,请进!”
卡特琳娜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望着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医生和护士,便拦住了一位迎面走来的医生问道。“您好!请问海因里希-祖-夏彦-威廷根施坦因亲王中尉住在哪间病房?”
这位医生年纪轻轻,一副金丝框架眼镜下面有一双深邃的棕色眼睛。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卡特琳娜,翻了一下手头的病房记录,说道。“406号。”
“谢谢您!”
卡特琳娜轻轻走进病房,这个房间大概十来个平方米,病房里的布设非常简单,也没有开暖气。此刻,海因里希正在靠近窗户的一张单人床上熟睡,头靠在洁白的枕头上,面容恬静地像一个天使。他肩头的被子滑落下来,卡特琳娜又轻轻地帮他把被子盖好。
病床旁边没有椅子,卡特琳娜只能靠在床沿边坐下。她往四周一看,只见床边紧挨着一个多层抽屉的床头柜,上面放着一盏台灯和几张照片。
卡特琳娜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海因里希。忽然,海因里希猛咳了几声,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抬眼看见了卡特琳娜,只见她穿着一件深红色的大衣,头戴一顶深红色的夹头大檐帽。她笑盈盈地看着醒来的海因里希,就像一朵美丽的玫瑰花,绽放在这深秋清冷的季节里。
“卡特琳娜!你什么时候来的?”海因里希面对这甜蜜的惊讶,显然很高兴。
“我刚到,海因里希,很抱歉!我昨天应该和玛尔戈一起来的,可是有事情走不开。”
“没关系!见到你很高兴!”海因里希坐了起来,卡特琳娜帮他竖起了背后的枕头,又帮他拿来外套披在肩上。
“我帮你倒点水。”卡特琳娜转身去倒水,又在手腕上试了一下水温。“水温正好!不烫!”
“谢谢你!”
“这是你的家人么?”卡特琳娜指着床头柜上的照片说道。
海因里希把照片拿了下来,指着照片中间的男子说道,“这是我的父亲——古斯塔夫亲王,还有我的母亲——瓦尔曾嘉王妃。”然后,又指了一下他们中间的小男孩,“这是我的哥哥路德维希,我们都叫他乌迪,拍照时他才6岁。” “这是我——”,他指着母亲怀中那个笑呵呵的孩子,“我那时3岁,而我的弟弟——亚历山大,那时还未出生。”在谈及家人的时候,海因里希的谈吐中充满了轻松愉快。
他又指着另一张照片,“看,这是我们兄弟三个,猜猜哪个是我?”
卡特琳娜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看不出,你们兄弟三人长得实在太像了,都很像你们的母亲。”
“大家都这么说,”他笑了笑,“开车的是乌迪,我坐在他旁边,坐车后面的是亚历山大。”
“过段时间,你就可以回去和家人团聚了。”卡特琳娜说道。
“等飞行员执照考试结束了,我打算回瑞士看望父母。”
卡特琳娜抬起头看了看他,发现海因里希正和颜悦色地盯着自己看。“你最近怎么样?你信里说,参加了一个历史协会。好像很有趣。”
“法国艺术保护协会,1921年由马耶侯爵夫人和她的表兄特雷维兹公爵成立的。他们通过考察发现,在上一次战争(1914-1918年)中,很多19世纪前建造的教堂损毁很严重。所以成立了这个协会,负责为教堂修缮募集资金。我父亲和罗贝尔都是协会的赞助人之一,所以我也加入了这个协会。现在,他们给了我很多资料,比如照片、手稿影印件之类的,还需要慢慢研究梳理。”卡特琳娜笑着说。
“前几天,我还收到了亨利的来信。他说他在战俘营一切都好,他们(看守们)允许他散长步,可惜那里没有香烟。我很想念他!” 卡特琳娜继续说道。
“亨利曾经跟我说,有些人对第二等级的看法和偏见仍然停留在150年前(1789年大革命前,法国社会分为三个等级,第一等级是僧侣和教士,第二等级是贵族,农民、手工业者、资产阶级等构成第三等级)。当他刚参军的时候,有个战友走过来跟他开玩笑,问他:‘德-雅尔约斯少尉,你是贵族?’
亨利说,‘是的。’
那人又问,‘你父亲拥有爵位?’
亨利说,‘是的。我父亲是德-雅尔约斯伯爵。’
那人最后说了一句,‘唉呀,他们怎么没有砍掉你的头啊?’”
“哈哈哈哈!”说到这里,卡特琳娜和海因里希一起忍不住笑出了声。不过因为用力过猛,海因里希又接着咳了几声。
卡特琳娜关切地望着海因里希,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可是没过多久,亨利就和这个人成了好朋友。他的正直、勇敢、彬彬有礼和助人为乐,为他赢得了营队里所有人的尊重。
亨利总是跟我说,法国贵族阶级的政治特权早在100多年前就没了,如果想让别人看的起,就必须坚守列祖列宗传承下来的对荣誉、尊严、卓越精神的追求。对于一出生就享有优越社会地位和声名的人来说,必须靠自己的言行来证明自身受之无愧。
所以,他选择积极投身军旅,希望能够像荷马史诗里的英雄那样,身披盔甲和盾牌,保卫自己的祖国和老幼妇孺。可是,谁也没料到,这次法国会投降得那么快。不过,至少他们现在都还活着。我希望战争能早日结束,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我很想去战俘营看看他,可这根本不可能。不知道他在那里过得怎么样?如果生病了,有没有人照顾他?”卡特琳娜自言自语道。一想到海因里希这次来巴黎疗养,她和玛尔戈都过来看望,那么亨利在战俘营又过得怎么样呢?
“请你放心。德国在1929年就加入了《日内瓦公约》,我们在任何时间都会对战俘给予人道的待遇和保护。” 海因里希一边说,一边轻轻握住了卡特琳娜的手。
“不过,我想亨利没有我运气那么好,会有那么漂亮的姑娘来看望。”卡特琳娜发现海因里希握住了自己的手,这次握手和上次跳舞时的感觉不一样。上次跳舞时隔着丝质手套,卡特琳娜可以淡淡地感觉到海因里希手掌心的温度。这次,海因里希直接握住了她的手,手掌的温度热烈而直接地传递给了卡特琳娜。
这是海因里希第一次真正握紧卡特琳娜的手,她顿时感到很惊讶,甚至有些心慌意乱。其实,除了海因里希是玛尔戈的表哥这个原因以外,客观地说,他相貌英俊、待人真诚、彬彬有礼,卡特琳娜对他已经慢慢有了好感。有时候和他聊天,还会觉得他的某些观点和自己的二哥亨利很像,同样是出身贵族,两人在维护家族荣誉、推崇骑士精神方面,似乎非常有共同点。如果不是因为立场不同,他们俩甚至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唉,可惜他是个德**官。。。。。。
卡特琳娜抬起头,发现海因里希那双湛蓝的眼神里充满了柔情。她赶紧避开他的眼神,生怕淹没在这蔚蓝的大海里。卡特琳娜想把手抽回来,可是却被海因里希握得更紧了。
“他在哪个战俘营?”海因里希问道。
“波恩。”卡特琳娜回答道,她再次抬起头。“罗贝尔不会同意让我一个人去的。即使能去,还需要搞到通行证之类的,这些都非常麻烦棘手。”
“例行检查。”此时,病房的门开了,一个医生和护士走了进来。
“海因里希,我先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再见!”卡特琳娜从床边站起身来,海因里希放开了她的手。
“再见!”海因里希目送着卡特琳娜出门,眼神里充满了热情的期望。
下楼的时候,卡特琳娜在楼梯拐角处看见了一个可爱的黑发小姑娘静静地站在那里,大概4、5岁的样子。
“你在这里做什么?” 卡特琳娜弯腰问道。
“等妈妈。”小姑娘睁着大眼睛说道。
“你妈妈在医院里工作么?”
“嗯。”小姑娘点点头说。
“想不想看我变魔术?” 卡特琳娜笑着问道。
“你看!这里有一块巧克力。”卡特琳娜从手提包里拿出来一块小小的糖果,放在手心里。
“Abracadabra,Abracadabra!变!” 卡特琳娜趁着小女孩不注意,把巧克力塞进了袖子里。“没有了!要不要我再变出来?”
“嗯!”小姑娘又点点头。
“好的!Abracadabra,Abracadabra!变!” 卡特琳娜快速地把巧克力从袖子里取出来,又放在了手心里。“送给你!”
“玛丽亚!”就在这时,一个医生走了过来,原来就是刚才那位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医生。
“看!” 小姑娘兴奋地举起了手里的糖果。
“快谢谢这位女士!”年轻医生语气温和地说道。
“谢谢您!”
“不客气!再见!”卡特琳娜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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