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子一下微微敲裂,
马鞭草枯萎的花瓶;
这只不过轻轻一碰,
并没发出什么声音。
可是这轻微的裂痕,
每天蚕食水晶容器,
隐蔽而切实地延伸,
慢慢绕圈裂开瓶壁。
清凉的水滴滴外渗,
花儿的汁液消耗尽净,
无人察觉,无人心动,
它已破裂,不要去碰。
爱人之手往往如此,
碰伤心灵,留下痕迹;
随后心儿自行开裂,
爱情之花就此凋零。
表面看它,原封不动;
感到伤痕深深扩大,
心儿低声饮泣哀痛,
它已破裂,别去碰它。”
——19-20世纪法国文学家苏利-普吕多姆《破裂的花瓶》
1942年7月中旬。巴黎,维克多-雨果大街。
卡特琳娜无可奈何地站在路边,由于中午艳阳高照、天气炎热,她不断地用真丝手帕擦拭自己的额头。旁边是雅尔约斯伯爵府的司机,正在满头大汗地修理汽车。
“怎么样?” 卡特琳娜有些焦躁地问道。
“小姐,汽车抛锚了。”
“那怎么办?”
“我还在检查。。。。。。请您再稍等一会。”司机着急得满头大汗。
“卡特琳娜!”只见一辆黑色轿车驶过,在卡特琳娜身边停下,一个德**官从车上走了下来。她抬眼一看,居然是阿尔弗雷德-施泰因上尉!自从上次一别,他俩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面了。期间,卡特琳娜曾经给阿尔弗雷德打过几次电话,可惜都没有找到他。
原来,自从罗贝尔和皮埃尔听说了阿尔弗雷德的身份以后,都对他倍感兴趣,因为他是巴黎党卫军司令卡尔-阿尔伯特-奥伯格的副官,而卡尔-阿尔伯特-奥伯格司令掌管着全法国的党卫军和警察组织,在法国,他就是海因里希-希姆莱的全权代表。卡特琳娜如果能够搭上阿尔弗雷德,自然就钓上了一条“大鱼”。
“阿尔弗雷德!”见到阿尔弗雷德,卡特琳娜无意间流露出了惊喜的表情。阿尔弗雷德照例举起卡特琳娜的右手,轻轻吻了一下。
“好久没有见到你了,我给你打过几次电话,可是你总也不在。”卡特琳娜有些娇嗔地说道。
“我陪司令回了一次德国,高层有重要的任务交给他。这几天刚回巴黎,碰巧在这里遇到了你。你呢?卡特琳娜,车子怎么了?” 阿尔弗雷德友善地问。(注:此处暗指纳粹德国打算启动于1942年初确定的“犹太人最终解决方案”,1942年6月希姆莱下令将10万名法国犹太人送到东方“服劳役”,下章会具体涉及)
“抛锚了。”卡特琳娜无奈地耸耸肩膀。
“去看看怎么回事。” 阿尔弗雷德指派为自己开车的中士前去帮忙。
“报告长官,是水箱太烫了,可能是天气太热的关系,要等它冷却下来才行。”
“卡特琳娜,现在天气太热,还是别在路边等了。先搭乘我的车吧,我送你回家。” 阿尔弗雷德笑着说道。
“谢谢你!阿尔弗雷德。好像我每次遇到麻烦,总是能遇到你。”面对阿尔弗雷德的邀请,卡特琳娜欣然接受。
“不过,还有我的书,也要带回去。” 卡特琳娜笑着说道。
阿尔弗雷德冲着旁边的中士点了点头,中士便跑去车上搬书。这打书非常厚重,是卡特琳娜专门从法国艺术保护协会借来的,虽然协会现在常规的考察活动已经基本取消了,但是一些学术和沙龙活动仍在照常举办。
中午。康朋街。雅尔约斯伯爵府邸。
“把书搬进去。”两人下车后,阿尔弗雷德命令中士将书全部搬到书房。
“卡特琳娜,你家的书真多!” 阿尔弗雷德放眼望去,只见书房里的胡桃木书架上堆满了书。
“大部分都是我祖父和父亲留下的。”卡特琳娜笑着说道。
“这些书放在哪里?” 阿尔弗雷德指着中士搬进来的那一打书,问道。
“我来吧,按顺序放在书架上。”卡特琳娜想把这些书接过来,却被阿尔弗雷德轻轻推开了。
“不,还是我来吧。这些书很重。” 阿尔弗雷德笑着说道。
“那么,这些都是历史类的,放在靠右边第三排。”
“好的!”阿尔弗雷德把书依次摆好后,他的手指顺着书架上精美的书脊一排排地滑过去。
“这么多书!有龙沙、高乃伊、斯卡隆、拉封丹、伏尔泰。。。。。。” “雨果、谬塞、波德莱尔、普吕多姆、魏尔伦。。。。。。还有,兰波!”
“我最喜欢的诗人就是兰波!” 阿尔弗雷德把书架上兰波的诗集取了下来,兴奋地说道。“他的诗歌里充满了叛逆和超脱,还有天马行空般的幻想和想象。。。。。。”
“比如,那首《醉舟》?”卡特琳娜试探性的问道。
“是的。我很喜欢这首《醉舟》!” 阿尔弗雷德一边说道,一边打开诗集。
“我沉浸于大海的诗篇里,
海洋泡满了星星,一片乳白;
我吞噬蓝天绿水,一句凝想的尸体
时而向苍白而欢快的吃水线飘来。
我熟知在闪电中裂开的天穹,
龙卷风、狂浪、海流;我熟悉傍晚、
和像一大群鸽子那样升空的黎明,
我还见过人们只能幻想的奇观!
我见过被神秘的恐怖染黑的夕阳,
闪耀着长长的紫色的凝晖,
也见过把百叶窗的颤动滚向远方,
像古代悲剧的演员一样的潮水!
我梦见在耀眼白雪中的绿色夜晚,
我梦见吻缓慢地升上大海的眼睛,
梦见闻所未闻的树液循环,
和会唱歌的磷黄色与蓝色的觉醒!
兰波,他向往着那片神秘的境地,时刻盼望着出发,希望醉舟可以托着他漂流天涯,在迷狂的风暴中接受波浪澎湃的洗礼!。。。。。你呢?卡特琳娜,你喜欢哪位诗人?” 阿尔弗雷德继续问道。
“苏利-普吕多姆。”
“苏利-普吕多姆。。。。。。《爱情最美好的时刻》,你最喜欢这首诗?” 阿尔弗雷德从书架上取下了普吕多姆的诗集,一下子就翻到了这一页。
原来,书里面夹着几朵已经干枯的勿忘我,花瓣紫蓝色的汁液已经浸透在了书页上。那还是海因里希当年和卡特琳娜热恋时,在丰特奈-欧罗斯的乡村小路边摘下来送给她的,卡特琳娜一直将这束花夹在书里。
“不是,《破裂的花瓶》。”卡特琳娜若有所思地答道。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那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这一年来,海因里希一直音信全无。噢!海因里希,你是否一切安好。。。。。。
“扇子一下微微敲裂,
马鞭草枯萎的花瓶;
这只不过轻轻一碰,
并没发出什么声音。
可是这轻微的裂痕,
每天蚕食水晶容器,
隐蔽而切实地延伸,
慢慢绕圈裂开瓶壁。
爱人之手往往如此,
碰伤心灵,留下痕迹;
随后心儿自行开裂,
爱情之花就此凋零。
表面看它,原封不动;
感到伤痕深深扩大,
心儿低声饮泣哀痛,
它已破裂,别去碰它。”
阿尔弗雷德合上了书,意味深长地看着卡特琳娜,然后缓缓说道,“我想,诗人在创作这首诗的时候,一定经历了一段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的经历。但是,生活还在继续,所以我们必须往前看!”虽然,此时阿尔弗雷德只是在谈论这首诗,但当他用那双清澈的深绿色的眼眸凝视着卡特琳娜时,仿佛一下子看穿了卡特琳娜的心事。
而在他说话的时候,卡特琳娜也一直在凝视着阿尔弗雷德,此刻他的眼神显得真诚而温和。阿尔弗雷德与卡特琳娜对视了片刻,忽然他的脸色有些微微发红,便转过身去把书放回书架上。
“噢!这里还有唱片,卡鲁索、富特文格勒。。。。。。卡洛斯-贾德尔、伊迪丝-皮亚芙。。。。。。路易斯-阿姆斯特朗!” 阿尔弗雷德翻到了路易斯-阿姆斯特朗的第一张专辑《让音乐动起来》(注:纳粹禁止播放爵士乐),他不禁抬头又看了一眼卡特琳娜。
“这是亨利的东西,他是我的二哥,现在还在波恩的战俘营里。。。。。。阿尔弗雷德,我可不能随便处置他留下来的东西。”卡特琳娜面不改色地解释道。她心里明白,阿尔弗雷德是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难为她的。
“没关系,卡特琳娜,让它留在那里吧。” 阿尔弗雷德笑着说道。在可爱的法国姑娘面前,纳粹军官们总是表现得非常善解人意和宽宏大量,甚至有时候他们自己也会私底下偷偷收听爵士乐。
“好了,我呆了那么久,现在必须回去了。”阿尔弗雷德把唱片都放了回去,打算就此跟卡特琳娜告辞。
“阿尔弗雷德!”
“嗯?”
“如果你不赶时间的话,我想邀请你今天中午留在我家吃午餐。好么?罗贝尔今天中午会回来,虽然他平时很少回家!”卡特琳娜笑着说道。
其实,就在刚进屋的那一刻,她已经偷偷吩咐了让娜-罗兰,让她赶紧准备一顿丰盛的午餐,顺便再通知罗贝尔中午回家一趟,一起陪伴这位尊贵的客人。
“可是,这样岂不是太叨扰你们了?” 阿尔弗雷德冲着卡特琳娜微微一笑。
“罗贝尔会很高兴认识你的!”
“好的!谢谢你的邀请!我也很高兴能有机会认识雅尔约斯伯爵。”
随后,卡特琳娜挽着阿尔弗雷德的胳膊,在府邸各处转了一圈。两人一边走,一边随意地聊天,他们聊起了卡特琳娜近期参加教堂考察和红十字会的事情,还聊起了亨利和战俘营的情况。
“对了,阿尔弗雷德,刚才你在路上的时候提到,上个月你陪同奥伯格司令回德国,要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是什么任务?”卡特琳娜故作好奇地问道。
“卡特琳娜,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阿尔弗雷德笑着答道。
“说吧,阿尔弗雷德!我想听。”卡特琳娜不依不饶地说道。
在阿尔弗雷德看来,卡特琳娜此时的样子显得既好奇又天真,这是个从小被宠溺长大的贵族小姐——在不愿意自己的要求被拒绝的时候——惯用的撒娇伎俩。她想问清楚一件事情,并非这件事情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只是因为这件事情对她这种衣食无忧的贵族生活来说,是一种能带来新鲜感的调剂品。
“好吧。卡特琳娜!你知道,现在我们对俄国发动了新一轮攻势。”
“对,我知道。而且,你的哥哥正在东线英勇作战!”
“等我们打败俄国以后,我们想把部分犹太人安置到东方去。对于他们来说,既然他们在这里(德占区)那么不受欢迎,还不如去东方开辟新的家园。”
“原来是这样,那么,这对他们是好事情!”卡特琳娜心里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1942年初,维希政府迫于德国占领当局的压力,首次制订了将本土犹太人驱逐出境的计划。在随后的3个月里,德国人在德占区围捕并枪杀了数千名外国犹太人。6月17日,德国人又要求所有年龄在6岁以上、生活在占领区的犹太人开始在外套的左上方佩戴大卫星。虽然维希政府拒绝命令其境内的犹太人佩戴大卫星,却强迫他们在重要的身份证明文件上印盖“犹太人”字样。
那么,他们现在是要对犹太人动手了么!卡特琳娜不禁微微颤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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