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天说地，时间飞快。
苏日娜从聊天中缓过神来时，牛群已然走远。苏日娜轻呼一声，翻身上马。
“扎娅，你想不想试一试和我一起骑马？”
“我？好啊。不麻烦你就行。”云芝一口答应。
苏日娜让出位置，云芝憋了一股劲，试了几次都没上成功，有一点点尴尬。
苏日娜下马了，准备托云芝一把。
在苏日娜的帮助下，云芝狼狈地爬上去了。苏日娜再次翻身上马，坐在云芝后面。
她让云芝伏在马上，然后两臂从两边环住云芝，拉起缰绳。
马开始奔驰，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云芝感觉自己正在马背上剧烈地抖动，五脏六腑都被抖错了位。
云芝忽然又想起昨天白玛也要带她骑马，图尔荪严肃地阻止了。
不知不觉间，笑容又浮上了她的脸颊。
整个下午，云芝都和苏日娜在一起，介绍云芝认识了许多同龄的少男少女。
云芝和这些青涩的蒙古青年们一起聊天，他们热情地邀请云芝去蒙古包里喝奶茶。云芝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大家看着她脸上露出的奇怪表情哈哈大笑。
天色渐晚，大家喝着马奶酒开始唱歌跳舞。苏日娜喝的马奶酒已经上脸，独自坐在人群旁的草地上看着载歌载舞的年轻人们。
她晕乎乎的，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又坐了一个浑身酒气的酒鬼。直到酒鬼开口：“扎娅？你不该叫扎娅。”
“什么？”云芝没反应过来。
流里流气的青年忽然凑近她，“乌兰图雅，你应该叫乌兰图雅，漂亮的醉酒的乌兰图雅，脸上有漂亮的红霞。”
这一句是蒙语，云芝没听懂。
“什……”云芝正要开口再问，突然整个人从背后被捞回去了。
背后响起的又是听不懂的蒙语，熟悉的语气。云芝呆呆地，但脑子里还是第一瞬间崩出来：图尔荪。
云芝一下离酒鬼很远，离图尔荪很近。图尔荪生气地对酒鬼说着蒙语，酒鬼好像一下子吓住了，呆呆地不动。
苏日娜握住了云芝的手。
云芝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苏日娜拉着她离开了。
天已经全黑了，夜空中是明亮的星子和璀璨的银河。苏日娜拉着云芝，两个人一起走在草原的凉风里。
“苏日娜，刚刚是怎么回事？”云芝头脑逐渐清醒了，可是脑子里始终是图尔荪生气的声音。云芝有点后悔，忘了回头看一眼。他今天是什么样子呢？
“嗯，是那个昂沁，喝醉了酒。”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乌兰图雅的意思是红霞，他是说你喝醉了酒，脸红。她调戏你，图尔荪生气。”
云芝不说话了，她感到刚刚的马奶酒又上脸了。
夜色太浓郁，苏日娜没有发现云芝脸颊上又升起的“乌兰图雅”。
“对啦！你还不认识图尔荪吧，图尔荪是白玛的哥哥，人很好，你慢慢就认识啦！他和今天你认识的这些人都很不一样。”苏日娜语气里都带着笑意。
“告诉你，去年那达慕大会上，图尔荪收到了很多女孩的手帕，但是他没有给任何一个人戴戒指。”苏日娜睁大眼睛，很认真地对云芝说。
“戴戒指？求婚？”云芝本来有点儿想笑，但是被苏日娜认真的眼神注视着，只好收住笑意。
“不是的，在那达慕大会上，女子要给心仪的男子丢帕子，男子要给心仪的女子戴戒指。”
一路聊着到了家里。
云芝感到惊讶的是，爸爸此时还未回家。本来云芝一路忐忑，担心爸爸生气，现在反而松了一口气。云芝很累，沉沉地睡去了。
早晨，云芝反常地醒得很早。
云芝起床，爸爸正在抽烟。他抽的不是纸烟，而是当地人抽的鼻烟。她看着烟雾缭绕中爸爸红血丝的深凹的双眼，忽然有点心酸。
“爸爸，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那么晚，还早起抽烟。妈妈说空腹抽烟伤身体。”
“云芝，起的很早啊。学校适应的怎么样，有没有交到朋友啊？”爸爸愣了愣，将鼻烟壶藏在身侧，转移了话题。
云芝自己也愣了愣，自己怎么突然提到了妈妈？
“我去做点早餐吃。”云芝也没有回答爸爸的话，默默离开了。
一个早上，家里变得沉默而严肃。云芝向来敏感，预感到家里有事要发生。
“爸爸，我过的很好，学校里的学生老师人都很好。”
“那就好。总是要适应的。”
“爸爸，你呢？你有什么事吗？”
沉默，长久的沉默。
云芝心里隐隐不安，但没办法发作。她在家里十分烦躁，但更是一步不想离开。
午后，意想不到的客人。
窗户被敲响，云芝没有问就打开了门。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找爸爸的。因为爸爸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从来没有一整天不在家过。他总是在工作，除了今天。
打开门，云芝没有想到，是图尔荪。
图尔荪也没有想到是云芝。
“你好，我想找你的父亲。”图尔荪先开口了。
“好的。他在里面，请进。”云芝愣神了一瞬，很快反应了过来。
父亲又抽起烟来气，同图尔荪说话。
云芝很想留下，但她的教养还是让她避开了父亲的谈话。
去厨房泡茶的同时，云芝听着门外断断续续模糊的声音，回味刚刚开门的一瞬。
图尔荪，今天穿着深蓝的蒙古袍，勾勒出漂亮的肩颈线条。下面是金色的皮质腰带，和宽大的衣摆。他浅栗色的眼睛好像在白天变得更加明亮，显出金黄的色泽，与腰带映衬。
云芝端着两杯茶送到爸爸与图尔荪桌上。放在图尔荪面前时，手一抖，撒出一点水来。云芝手被烫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图尔荪立刻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接住了水杯。杯壁很烫，但是图尔荪手掌十分实在地贴在上面，好像没有什么感觉。
云芝又轻轻的地把水放在父亲面前。然后直起腰轻轻离开。
图尔荪的造访没有持续很久，离开时也没有再与云芝见面。
云芝听到关门声，走出房间，只有父亲一人坐在桌子前了。
云芝默默地去收水杯。正欲离开，父亲叫住了她。
“云芝，我……你爸爸要出一趟差，长差。你好好的在这里。一个人住不安全，我已经说好了，你住在旗长家里。旗长夫妻人很好，家里有一对兄妹，妹妹很喜欢你，你平时可以多跟妹妹一起玩儿。”父亲一口气说完，然后低下头开始抽烟。
云芝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愣了愣，她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