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公园内的歌声含混在竹林的风声里飘远，吴虞拦在林渡荆的面前不让他回去，形成僵凝的气氛。

周呈叹气，看吴虞眼眶泛红隐忍着眼泪快要支撑不下去，忍无可忍地发信息给周峰来帮忙制裁这个心狠的林渡荆。

周峰开着越野车疾驰赶来，看到林渡荆一副丧家犬的自负醉态时有些诧异，他路过吴虞身侧时先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径自走到丧家犬的面前，先婉言劝导。

“国庆最后一天了，明天你还要上学，咱们先回家。”

林渡荆薄睑微挑，冷冷回视周峰也不作答。

周峰呼吸一顿，看出林渡荆是铁了心不想被管被劝，语气变得强硬起来，“你觉得现在自己这幅样子很好吗？心浮气躁一点都不克制自己的举动。这里面只有吴虞作为你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心疼你，你竟然连她这点旧情都不顾及了？”

林渡荆喉结一滚，厌烦地想要独处，淡漠地回应，“我不想听说你说话，你也没资格来管我。”

周峰气得把烟扔在地上，奋力抓住林渡荆的衣领逼迫他昂起头听骂，却看他连反抗都消极，瞬间那些噼里啪啦的大道理都懒得再废。

“艹，你给我下去冷静冷静。”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吴虞和周呈一阵惊呼，来不及去制止周峰直接把林渡荆扔进风铃公园冰冷漆黑的湖水里，眼睁睁看着林渡荆在求生本能的状况下挣扎越出水面，露出一颗湿漉漉，不停吐水的头颅。

“哥，你太过分了。”周呈手掌抵额，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一步。

公园周遭起哄的年轻人不少，笑着闹着喊着把跳河当成解闷娱乐，呼朋唤友来看热闹。湖面上的栈桥一时挤满了人，女人看到跳湖的是个年轻的小帅哥，起哄说要把他带回家，男人吹口哨助兴，也有自顾自喝酒看戏的。

公园的保安已经下班，林渡荆眨着眼，闷声在一片嬉笑中狼狈地游到岸边，由于呛水咳得肺疼。

周峰拦住吴虞要上前帮扶的举动，独自走过去蹲下身看着满眼恨意的林渡荆，“这就受不了？我爸以前拿棍子在爱晚里追着要打断我腿的戏码你也没少看少笑。”

林渡荆的手抓着湿润的泥土撑着身体胡乱地喘气，从发丝顺落的水珠一滴滴砸到眼睫上，刺激着脆弱的眼膜，他恶狠狠地看着罪魁祸首他看周峰收敛笑意，目光忽地肃然直视自己的眼睛。

“你看你根本不想死，被那么多人嘲笑难堪还不是想活着上岸，既然还想活着就别轻贱自己让别人看低你。”

周峰一把抓住林渡荆的头顶把他摁向自己，掀起他湿透的刘海露出那双藏着野心的狭长锐眼。

“我在你这个年纪也不知天高地厚胡作非为，但你真的想清楚过自己到底要什么吗？你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就在这里为别人的罪孽痛苦借酒消愁？父母，财富这些都未必是你心里最重要的，别拿这些来消磨自己的青春。”

林渡荆头痛欲裂，没听明白又没想明白放空时，吴虞跑到他身边，把自己的外套搭在他身上，柔声说着什么，但他因为耳鸣又什么都没听清楚。

吴虞看着林渡荆苍白生冷的面色一整个慌乱，牵着他的手发觉他的掌心慢慢升温发烫后松了口气。

她并不生气林渡荆对她冷淡，只是徒然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忧愁。她有过很糟糕的时刻，有过很难熬的时刻，每次林渡荆都会主动关心她，帮她解围。但她在他的困境面前，表现得太无能为力，她觉得自己很没有用。

周峰负责地开车把他们送回爱晚，开窗抽烟盯着林渡荆乖乖和吴虞上到五楼后才驱车离开。

吴虞不再随便说话，她心绪不宁地以为林渡荆会抗拒回家，但他却出乎意料地平静，主动掏出钥匙打开家里的门。

吴虞从半开的门缝里看到严蓉站在餐桌边缘，一边抽烟，一边接听电话，随着开门的动静视线随之而至。她抿完唇吐了口烟雾上前迎接，碍于电话不能挂断，拧眉诧异地看着儿子浑身湿透的模样。

“你家在对面。”林渡荆微微侧过脸，长睫下的眼神分外冷漠，显然并不欢迎她进自己家的门。

“那我回家了，你…好好在家里。”

吴虞看502的门在自己眼前痛快地合上。她应该转身，脚步却往前两步，屏息凝神把耳朵贴向冰冷的铁门。

屋内在一段长时间的平静后，爆发出断断续续的低沉的，语焉不详的争执，伴随着玻璃摔向的地面的破碎声。

吴虞拇指把内曲的食指掐出红痕来。

过道的感应灯亮起，四楼的邻居穿着睡衣，披着外套，趿拉着没有系好鞋带的鞋子匆匆上楼，抬头看到吴虞站在502的门口，支支吾吾地向吴虞开口问到，“你是不是也听到他们在摔东西，我小孩在房间里睡觉都被楼上的声音吓到了。”

“没有。你们听错了。”

“是吗……”邻居欲说还休，也不好推开吴虞去敲门，深怕沾惹是非。

“嗯，是林渡荆的健身器材不小心掉在地上声音大了些。”

“这样啊，那我就不打扰他们了。”邻居看了两眼吴虞，见她杵在过道中间故意挡着他，叹了口气转身下楼。

等到四楼关上门，吴虞手掌扶过自己的胸口试图平息自己的可怕的心跳。那一夜，她几乎彻夜失眠。

*

国庆之后，城南中学立刻迎来第一次月考。

吴虞用胶布在自己的桌子上贴座位号，收拾桌内的课本讲义，听同学大声猜测考题，定下赌约。考试的焦虑让她短暂的忘却另一些事情的影响。

学生根据成绩排名换考场的途中，吴虞迎面撞上林渡荆，他几乎漠视擦肩而过的她，削挺鼻梁上的淤青稍显狼狈，惹人猜测。

城南的考试安排得非常紧凑，吴虞也无暇顾及到课外的事情，班级里有人真的押中数学考题后，她跟着其他同学一起研究考题，那天最后的考试是物理，4班几个男生笑闹说徐庄半夜被秘密喊去参与试卷出题，肯定会放一道矢量三角形法解动态平衡问题或者牛顿第二定律。

课余时间，伴随着对晚休的期待，有人提前放松心态，聊起新的秘闻八卦当做娱乐消遣。

“你们有没有看过本地的报纸的经济头条，我们下属县区的一家行业龙头企业出现重大经营困难，被曝光拖欠员工工资上千万。”

“我早听说了，就是久诚集团。我在县区的几个亲戚都在那里上班，已经有两三个月发不出工资了。”

“你们说的久诚集团，怎么有点耳熟。”

“隔壁3班的林渡荆，据说就是久诚老总的儿子。”

“他原来是富二代啊。”

“嗐，快成负二代了。”

……

开考铃声响起，打断学生之间的交头接耳。

吴虞放在桌上的手一晃，铅笔无意从桌上滚落到地上，削尖的笔芯应声断裂。

“吴虞，需要借一支新的笔给你吗？”隔壁桌考试的高星辰先捡起那支摔坏的铅笔，递向有些魂不守舍的吴虞，以为她还在烦恼英语的错误答案。

“谢谢，我还有备用的笔。”

吴虞从笔盒里换了一支笔尖不算平整的旧笔，她握着笔，越握越用力。

考试十分钟过去，监考老师恰好就是3班的任课老师，他注意到吴虞的答题卷还是一片空白，有些意外地用手指扣了扣她的桌面，这女孩好似被吓到似的猛然挺直背脊，继而眼球聚焦恢复正常，眉头紧紧地皱起开始分析起题目。

两天之后，物理课代表喊话吴虞去办公室。

徐庄的手肘压着一叠还没有分发下去的物理试卷，满脸郁结地连杯子瓶盖都懒得继续拧开放回桌上，盯着吴虞慢吞吞地走到他的面前，抿着唇平复怒气，用一种相对低沉，又十分严厉的语气问向吴虞，“物理考试怎么回事？不仅最后大题的两个基础小公式都没有写一个字，连基础题目都做错好几道，硬生生考得比你的生物还要差十几分。你知不知道自己的排名从年级前一百掉到两百名之外了，你是想让我心梗还是想让你父母心梗。”

“喂，什么叫考得比生物还差。好歹她这次生物都快接近满分了。”生物老师坐在隔壁隐隐得意地搭腔一句。

“全力备考生物是吗？那后面的英语，数学也都比之前的小测差了好几分。吴虞你懂不懂一分之差可能就是重点和本科的差距。”徐庄望着吴虞，试图看穿她成绩严重下滑的深层原因。

吴虞一声不吭，她越是表现卑微，徐庄越觉得她越是心思不在学业上，单独把她留在办公室罚站了一整节课时，末了不想让她一个女孩被其他同学偷偷看笑话，挥手让她回了教室。

“不是，你考试的时候发什么呆。”高星辰作为同考场的人知晓吴虞那空白的十分钟，好奇问她。

吴虞她眨眼看向周围，她的呼吸随着那些可疑的，怪异的视线慢慢加重，而后她用一种并不忧伤的语气闷闷说道，“我考砸了。”

成绩排行榜下午被公告张贴。围观的学生仰头望着高处的排名，用十分震惊的语气感喟到，“天呐，林渡荆心态也太稳定了，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还能保持前三十的水准，这是要冲进竞赛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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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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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chapter 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