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虞早上出门难得遇上向来比她早起运动的林渡荆，他刚洗完澡身上还有些氤氲的热气，黑发微乱，眉梢上扬，心情看上去没有受到昨晚的影响，竟然还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蔡家小馄饨。
“好啊。”吴虞双手握住书包肩带跟在林渡荆身后下楼。
蔡家的老板跟他们两个都熟，上了两碗热气腾腾的大碗小馄饨，还特意多撒了点紫菜，青色葱花点缀鲜香四溢。老字号不缺客人，周边一带的学生等不及的就把自行车停在门口，点两三份一起打包挂在手柄上，逍遥离去。
吴虞拿着勺子吹汤，视线撞上隔壁桌的同校学生，有个女生正在拿手机偷拍林渡荆，对方发现自己的视线后随即藏起镜头。
“你再磨蹭，早自习要迟到了。”林渡荆提醒吴虞，看她脸上浮着一层热红，长睫下的琥珀色瞳仁收回视线唐突地望向自己，他低头囫囵吞下一整颗小馄饨，差点噎住。
“我前两天还真迟到了，还好是我们班主任轮值督班没骂人，以前我没觉得当班干部没什么好处，现在发现还是有的，就像莫凡特别宽容我，有时候还会……”吴虞用勺子拌着热汤放凉，她当然清楚这些事情听起来很无聊，但她的生活除了学习和林渡荆，毫无精彩。
“汇英书店新进了全科的联考卷内容不错，我上次拿别人的卷子做了一遍感觉得出来出题者很讲究，很多题目能用好几种方式去解答。这两天学校晚上搞装修不晚自习，你去书店把数物化那三套买了做做看。”
“……”他真的是，卷死了。
日轮一转，晚霞旖天，装修队的钻机在放学的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开始轰鸣，催着学生们逃出校园，漫长的路途中近光灯和远光灯交错而过，让拥堵的晚高峰变得更加拥堵。
市西街又称书店街，老牌的书商占据一整条店铺，中间交落着隔便利店和药店，各个学校的学生都常见在这一带路买教辅书。
吴虞有点渴，就近在惠民超市的冷柜里买罐装雪碧的时候蓦然听到熟悉的笑声语调从身后货架响起，紧接着对方出声喊住她。
“这不是吴虞吗？怎么一个人出来逛街，林渡荆早上不还陪着你吃早餐吗。”
朱霏娴把他们几个人手里的零食都放到收银台上，故意拍了拍吴虞的肩膀，“今天就麻烦你请客了。”
路灯的灯丝滋啦亮起，这是傍晚来临的征兆。惠民超市单开的侧门通向无名的弄堂，老居民楼的窗户涌出浓重呛人的油烟，主街车鸣的声响被远远隔阂，管道漏水的滴答声清晰可闻。
“我知道你，有个钢琴小公主的美名嘛。”
吴虞抬起眼，认出站在朱霏娴身侧拿着葡萄味棒棒糖，把校服改了贴合细挑身材，扎着水母麻花辫，外表张扬明艳的少女是美术班的学生。
朱霏娴没想到夏亚薇也会对吴虞感兴趣，她有意讨好夏亚薇，故意向夏亚薇说起吴虞和林渡荆的关系：“她和林渡荆是一起长大的邻居呢。”
夏亚薇勾着唇对吴虞说：“我还挺欣赏林渡荆的，要么你把他的社交账号给我，要么你替我约约他，同学一场，这种事对你不难吧。”
吴虞几乎是本能地摇摇头。
夏亚薇不耐烦地翻起白眼，“干嘛拒绝我！拜托！要不要这么小气。”
朱霏娴害怕夏亚薇真的生气牵连自己，立刻替夏亚薇警告吴虞，“你是心理有问题吗，之前在骆渶面前装和林渡荆不熟，现在又装模作样的，你知不知道亚微爸爸有多厉害是吧。”
吴虞依旧不语，垂眼回避朱霏娴恼怒的视线。她不是不可以交出林渡荆的联络方式，但她不喜欢被威胁，不喜欢别人以强迫的方式让她服软出卖朋友。
朱霏娴临时起意用手指戳着吴虞的肩膀，一下重过一下，像是在对待一条遗弃的流浪猫，“你知不知道你长得就很讨人厌，把自己伪装成柔善可欺的样子去骗老师和男生的关心。你真以为会弹钢琴了不起人人都会喜欢你？考不上音乐学院在这里装什么有才华。”
“别碰我。”
吴虞侧身躲开朱霏娴的指点，口袋里的雪碧滚落到地上，被朱霏娴眼疾手快地踢到角落。
“对对对，就是现在这幅样子，怎么不装得更可怜点，哭出来，哭出来让我看看你在男人面前怎么流眼泪的，你不会是很会装吗，装不熟，装柔软，装天才。”朱霏娴强势地吴虞逼到墙角，她享受到一点折磨的乐趣，好像自己站在了正义的高点进行审判。
吴虞后退的那一脚不小心踩中她的雪碧，铝罐破裂流出气泡细密的液体，她竟然在这种时候还出神了，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周薇的形象，那个在初中班级被冷暴力的女孩。
朱霏娴生出一股怒火，声音尖锐地指责眼前到，“吴虞！你还敢发呆！你和林渡荆到底什么关系有必要藏得那么严实吗？大家都是同学，你给亚薇一个联络方式又怎么样？难道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帮忙，看来你真的跟林渡荆有……”
弄堂外路过的人听到嚷嚷的声响，敏锐地嗅到八卦的气息往里偷瞥，没想到听到熟悉的名字，试着跟着喊了声：“哪个吴虞在里面？”
吴虞和朱霏娴同时侧身看向弄堂外，两个人的瞳孔都骤然为突然出现的靓丽身影所震惊，都忘记当下的微妙处境。
江瑶褪去白衣，穿着修身的晕染包臀鱼尾裙，染成玫瑰粉棕的长发披到腰间，她踩着细细的镶钻高跟鞋向隐在墙后的人说，“她们跟你穿着同款校服嘞。”
吴虞听出远处的声音是谁，简直不敢相信世界是有多小，冥冥间穿引出命运的线索。
谢影蓦然现身，意外地问向江瑶：“你也认识吴虞？”
“她暑假在我工作的医院做志愿者，总是想着给我和他师兄搭红线，可惜我有男朋友啊。”
“原来是这样。”
“她好像被人欺负了。”
“你想帮她？”
“我今天过生日心情好，要不路见不平相助一下？”
江瑶轻轻甩了甩秀发，故意亮出前半夜贴出来的假花臂，昂首蔑视这群不太乖的学生妹，“城南中学的乖仔还会以多欺少啊？小心我举报你们霸凌哦。”
谢影抿唇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视线越过几个眼生的女孩看向被包围在角落的吴虞，哪里有受害者的柔弱，眼神清亮镇定。
吴虞对视上谢影的眼神，下一刻看见夏亚薇猛地跑到谢影的面前转变了之前高高在上的态度，欢喜洋溢地对着谢影说话，“你不在美术班之后我快无聊死了，你说你好端端的跑去学文化课有什么意思，西区新开了画廊，我们一起去好吗……”
谢影摸了一下夏亚薇的发顶，回问她，“你有没有欺负吴虞？”
夏亚薇嘟囔，把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撇得一干二净，“怎么可能！我就是想认识一下我们学校的名人。”
朱霏娴不怕陌生的江瑶，但是她怕谢影，或许那是长久以来潜移默化的心理暗示，她对这位传闻中背景神秘，偶尔消失却连老师都管不住的同学有种直觉性的畏惧，尤其是夏亚薇那样骄傲的人都要示好谢影。
朱霏娴不认为谢影会看得上吴虞，她扬笑强装镇定，声音却先露怯，“谢影，你不了解吴虞，她很会装的不是想你想得那么单纯。”
谢影不言语，朱霏娴更加慌乱，立刻软话开解，“我们只是想和吴虞聊聊天，你要是想带她走，都可以的……”
“你说错了。不是我要带她走，而是你们该走了。”谢影言辞用得委婉又不留情，毕竟女孩不懂事都能被宽容处理。
朱霏娴脸色铁青，她完全没料想到谢影会出手替吴虞解围，狠狠地忍耐着绝望的心情，想要寻求到夏亚薇的那么一点帮助时，对方像是全然看不出她眼里的乞求，漠然地像是把自己当做麻烦一样视而不见。
夏亚薇像是把朱霏娴当做烦人的牛皮糖，丝毫没有表露一点关心同情，最后再邀约了一次谢影去画廊后先行离开，路过江瑶时还是忍不住多打量了一眼，带着某种意味不明的无声笑意消失。
吴虞下意识地靠近谢影，好在谢影没有躲开自己。吴虞看着朱霏娴带人离开后长呼了口气，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厄运和好运会接连降临在自己身上。
吴虞很认真地向对方致谢，“刚刚的事情谢谢你。”
谢影浅笑，“谢谢今天的寿星吧，是她要为你出头。”
吴虞扭头向江瑶道谢，但她的视线落在江瑶的长裙半露的胸口时脸颊立刻红起来，连说话的语调都有些害羞。
“江瑶，今天谢谢你帮我。”
“我都说过了，我最喜欢会弹钢琴的人。”
江瑶热络地揽住吴虞的肩膀，她像是散发着如同保加利玫瑰似的致命美丽，绚丽，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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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chapter 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