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的味道并不好闻，混杂着劣质布料和汽油的味道，在封闭的空间里形成一股浑浊的气息。

苏皓上车，看见沈昭坐在两个座位的过道处，他身边靠窗的位置被空了出来。

苏皓往前走，沈昭起身，让他进去。苏皓没动，“你坐在里面吧。”

沈昭疑惑地看着他，“车里味道很大，窗户我刚刚开开了，靠窗会好一点。”他压低声音对苏皓说。

“嗯。”苏皓回应他一句，还是把他推到靠窗的位置坐下，自己坐在过道处的椅子上。

沈昭坐在椅子上，把脸转向窗外。苏皓偷偷观察了他几次，但都没有开口说话。

也许是大巴里的空气太过沉闷，苏皓的脑子有点不清明，耳朵里面轰轰隆隆的，又是滴滴声，但很快又消失了。

乡村大巴摇摇晃晃，一路到了市里。

苏皓和沈昭下车，眼前是市里的广场。说是广场，其实就是一个小山，广场建在山脚，上山的阶梯建的很高，山上是个公园。

“我们去哪？”沈昭来市里很少，只知道广场周围的一块地方。

苏皓在周围转了转，“莲花池。”他回答。

——

苏皓第一次到市里是跟妈妈一起。

那时候家里有买杂物和年货的，都是到一个叫莲花池的地方。

苏皓小时候并不知道莲花池是哪，只知道顾名思义。

他会问妈妈，“莲花池里是不是很多莲花？”

那个时候妈妈就会笑着对他说：“有没有莲花，小皓跟着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那个时候苏皓才知道，说是莲花池，其实就是一条街道，街上都是批发各种杂货的商铺，到了过年，就是批发年货最大的街市。

妈妈走后苏皓就再也没有来过，直到高考结束，他到市里打工，路过了莲花池的巷口，鬼使神差的走了进去。他的第一部移动电话就是在这里面买的。

——

苏皓带着沈昭熟门熟路地穿过各种街道和巷子，来到一个路口，路口的牌子上写了四个大字——莲花池路。

苏皓在路牌的前面站定，“这里。”

沈昭从后面慢慢走到前面，看着一条街的商铺，“我还以为莲花池真的是个池子边的地方呢。”

一进街道的路口是一家手写对联的店铺，店门口挂着写好的各式春联，门外还有个老爷爷在现场手写。

沈昭好奇，跑去凑热闹。苏皓跟着他，“这个可以定制，你想写什么，可以跟爷爷说。”

再往前，是一家卖各种挂件的店，门口挂着中国结，显得格外扎眼。

沈昭拉着苏皓，直往店里走。

“这里面应该会有彩灯吧？”沈昭边走边问苏皓。苏皓笑了笑，揶揄道：“还好，我以为你忘了正事，净想着到处乱窜了。”

“喂喂，我有那么不靠谱吗？”沈昭拉着苏皓的袖子，晃了晃苏皓的胳膊。

这动作带着点撒娇意味，让苏皓有点无所适从，只能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子。

“快进去看看吧。”苏皓转移话题。

两人走进店里，店铺面积不大，整间店铺推满了各种挂件，大大小小的，琳琅满目。

沈昭在店里扫视了一圈，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苏皓看出了沈昭的失望，他问老板娘：“老板娘，店里有可以挂的小彩灯吗？”

店铺老板娘许是生意太好，人又多，随口敷衍了一句：“你们自己找找，没找到就是没有。”

听到她说这话，沈昭又在店里找了一圈，还是没有。

“没事，我们换一家。这条街上这么多家店呢。”苏皓安慰道。

说着他就拉着沈昭出了门。“我们去里面看，她的店在街口，进来的人当然先逛她的店，卖完了也说不定。”

沈昭点点头，觉得苏皓说的有道理。

他抬起头，看见了一家卖玩具模型的店，里面多是木质的拼接模型。各式各样的。

沈昭挣开苏皓拉着他的手，跑到模型店里凑热闹。

店主看见有顾客来，立马换了张笑脸。“有中意的吗？咱们店的模型都是手工拼接而成的，木质的。”

沈昭看中了一个木质的帆船模型，船身立在红木的底座上，拼接处严丝合缝，完全摸不到凹凸，就连桅杆也是笔直竖立。

“这个多少钱？”沈昭指着它问店主。

“这个50块钱。”店主笑着开口。

苏皓走过来的时候，刚好听见店主报完价格，他蹙了蹙眉。果不其然，下一秒沈昭失望的表情溢于言表。

“大过年的，不能少点吗？”沈昭对店主开口，语气诚恳。

“那这样，这大过年的，一口价，40块钱，真不能再少了。”店主思考了片刻开口。

沈昭还是摇了摇头，“30”。他开口。

店主摇了摇头，摆摆手，“这不行，我进价都不是30。”

最后沈昭还是失望地出来了。苏皓看见沈昭出来后还频频回头。“很喜欢？”他问沈昭。

沈昭笑笑，“我只是问问而已。”

苏皓点点头，继续带着他往前走。找到了卖彩灯的店。

“你要的，是这种吗？”苏皓手上拿起一条彩灯，跟上辈子的款式相近。

沈昭笑道：“这么多灯，你怎么知道我刚好只想要这种？”

苏皓将灯递给他，低声道：“我猜的。”

沈昭笑地更甚了，“那你猜的还挺准的。”

苏皓看着眼前的沈昭，脸和鼻子都冻得红红的，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穿了一身黑，和旁边的各式彩灯显得格格不入。

“你要买一点吗？”沈昭对苏皓晃了晃手上的灯。

“把这个装在家里就不会孤单了。”

沈昭又低声补充道：“对吗？苏皓”他抬眼看苏皓。

苏皓觉得有点愣神，下意识点头，哑声道：“嗯。”

“以后都不会孤单了。”沈昭喃喃低语，苏皓没听清他说什么，眼睛一直盯着他手上的那一串彩灯，一动不动。

最后苏皓还是提着彩灯出来了，跟沈昭的相同。

出了店门，沈昭突然说自己想要上厕所，自己跑去找公共厕所了。留苏皓一个人在原地。

“这里哪有什么公共厕所，有也隔得很远，你找个角落随地解决了还快点。”苏皓一本正经地开口。

沈昭看了看周围流动的人群，连忙抬手想去捂住苏皓的嘴巴，一张脸鲜有的红透了。

“你小声点！说什么呢？”

看着沈昭的样子，苏皓觉得很好笑，想要故意逗逗他。

“我又没说错。”苏皓眯了眯眼，凑到沈昭的面前，故意道：“不好意思啊？”

低俗又恶劣。

沈昭低头没说话，苏皓意识过来刚刚好像是有点过分了。

他下意识想要开口道歉，沈昭先他一步开口：“苏皓，你变坏了。”

-

沈昭走后，苏皓径直走向了刚刚卖手工模型的店铺。

店铺老板看见苏皓过来，又是那张笑脸，对苏皓说中意什么。

苏皓直接拿起那个木制帆船，“这个，什么价？”

老板思考了下，脱口而出“50”。

“25”苏皓淡定地开口。一双眼睛直视着店主。

店铺老板的脸色一下就变了，“那不行，卖25我要亏本了。不行不行，你去别处看吧。”边说还边从苏皓的手上准备把模型拿回去。

苏皓的手往旁边让了一下，避开了伸来的手。

“大过年的。您今天总要卖出一单吧。”苏皓换了一张笑脸，语气温和。

“我看您这店半天也没人来逛了，这过年大伙儿都去逛那对面的年画铺子和挂件铺子了，这个又不是什么喜庆的必需品。”

苏皓观察着老板的神色，继续说道：“就当开个张，便宜点。多我这一单也多笔收入不是。总好过一直滞留在店里吧？”

店主的眉头皱了皱，最后才说：“40，40块钱。”

果然。苏皓心里想。

苏皓这才把模型放下，“我去别的店看看吧。”说完就作势要走。

“等等，35，35不能少了。”店铺老板咬咬牙说道。

“30”苏皓转头。但只是一瞬，见店主不说话，又转身往外走。

“行，30就30。就当过年图个高兴，30拿走吧。”店主见苏皓真的要走，怕生意真的落了空，闭了闭眼，同意了。

苏皓笑了笑，把手上早就准备好的30块钱递给店主，拿起模型。“能帮我用盒子装起来吗？”

-

苏皓提着盒子回到路口的时候，沈昭已经在路口等着了。手里还多了个红色袋子。

“你去哪了，怎么也这么久？”沈昭弯了弯腰，看向苏皓。

“你手上提的什么？这么大的盒子。”沈昭一眼就看见苏皓手里多的东西。

“给你的。”苏皓把盒子递给沈昭。

沈昭接过，蹲在地上打开看了一眼。是那个帆船模型。

沈昭抬头看站在旁边的苏皓。“你……你怎么……”

“不喜欢？我以为你很喜欢。”苏皓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故意暗了暗，在暗中观察沈昭的反应。

果不其然，沈昭小心的把模型放回去后就迅速站起来，“不……不是，就是，太贵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皱着眉头看苏皓，眼里有愧疚。

“30块钱。”苏皓对他说。

沈昭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他不是不卖吗？”

苏皓弹了下沈昭的额头，“那是你不会讲价。”说完还带点得意。

“谢谢你。苏皓”沈昭摸了摸脑袋，小声说了句。

苏皓走在前面，背对着沈昭笑了笑，回道：“不用谢。”

沈昭从后面追上来，转头问他，“我们现在去哪？”

“回家。”苏皓嘴角弯了弯，对沈昭说。

沈昭低着头哦了一声，苏皓看着他，以为他还会追问一句。

“我以为你会想在市里多玩一会。”苏皓看着正在街边的白线上走的沈昭。

“别在这上面走，看着车。”苏皓拉了沈昭一把，“很危险。”

沈昭借着苏皓的力，走到人行道一边，转头对苏皓说：“是啊。不过我们提着这些东西，也不好玩，你要回家的话，就回去呗。”他说完后还故作失望地撇了撇嘴。

苏皓觉得无言以对。“我开玩笑的。”

说完沈昭抬眼看他，“那我们现在去哪？”

“你想去哪？”苏皓问他。

沈昭摇摇头，“我没怎么来过市里，不知道哪里好玩。”说完他转头看苏皓，“你呢？你想去哪儿？”

苏皓也摇摇头，“我来的也不多。”

苏皓说的是实话，上辈子他就小时候跟着妈妈来过一两次，再就是高考完来找了份工作，加上坐车去北京。但一次都没有在市里逛过。这辈子，是第一次来，也是第一次跟沈昭一起来。

“那我们去山上的公园吧。”沈昭指着前面的广场。

苏皓向沈昭挑挑眉，举了举手上买的各种东西，“提着这些，上去？做托举是吗？”

沈昭已经往前面的广场走，也不管苏皓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