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皓想让李沅过跟上辈子不一样的生活。

他想告诉李沅，不要放弃自己的梦想，不要太跟自己的父亲较劲，不要总是一个人扛着，不要总装作没事。

这一切，都要从现在开始纠正。

所以他跟李沅说，“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就学体育啊？”

他知道自己这么问也许有点多管闲事，觉得自己重来一次就要把别人的人生规划好，太救世主了。

但他不愿意看到李沅还跟上辈子一样，最后也没能做成自己喜欢的事，还与父亲隔阂了一辈子，连后悔都来不及。

果不其然，他看见李沅放在脑袋上的手顿住了，然后李沅低了低眼，没说话。

沈昭在旁边看清了情况，“嗐，李叔是村里的干部嘛，李沅以后肯定是接他的班啊。”

苏皓没说话，眼神暗了暗，说了句：“是吗？”

不知道是对沈昭说的还是对李沅说的。

李沅放下了手，对两个人苦笑道：“不知道啊，现在哪还想这个问题啊。这才高一呢。而且，学体育很费钱的。”

他说完，就朝苏皓和沈昭挥了挥手，说他回教室歇会儿，转身下了看台。

苏皓知道他在逃避。

沈昭看见苏皓的手抓着裤腿，攥得很紧。他对苏皓笑道，“怎么了？你很想让他学体育啊？”

苏皓沉默了。

见他不说话，沈昭也不再问，他知道苏皓为什么问李沅。

他看得出来，李沅很喜欢体育，对这也有天赋，但归根结底还是躲不过父母这一关。

他们说父母就是孩子成长道路上最好的垫脚石。但他们没说过，这块垫脚石也会变成阻隔孩子一生的绊脚石。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苏皓在路上碰到了李沅。李沅兴致缺缺，苏皓知道，上辈子的事情又重演了。

他跑到前面去拍了下李沅的肩膀，和他并肩一起走，但两个人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其实，我觉得接我爸的班也挺好的。”快要走到校门口时，李沅突然开口了。

苏皓转过头，他继续说，“学体育太缥缈了，黄金时段就那么几年，读了大学就要争取进省队，甚至进国家队，这些都太不稳定了。”

“不如像我爸说的，老老实实参加高考，老老实实的读一个能让我有稳定工作的专业，以后他还能靠他的面子给我争取一个体制内的工作。”

李沅一路上说了很多，但苏皓知道，其中有不少都是违心的话。

也许是昨天刚跟父亲发生了争吵，所以现在有点飘渺不定。

就像天上浮着的云，没有根的牵扯，只有水汽组成，好看但虚浮。

苏皓到底是没办法左右李沅的人生的，他只是默默地听着。至少，李沅愿意跟他说这些，就是真心把他当做朋友了。

“李沅，不管什么选择，都只要自己开心乐意就好，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听到他的话，李沅突然憋不住笑了一声，“你干嘛啊？说话这么老成，跟李老师教育人似的。”

苏皓笑了笑，没说话。

回到教室后，两个人很默契的没有提这件事。

苏皓走到座位上，发现桌子上有两个鸡蛋，两个包子还有一杯豆浆。

苏皓抬眼看见了正在做题的沈昭，沈昭像是知道他的意图。

在他开口之前就转过头回答了他想问的问题。

“给你的早饭。包子是我妈妈自己包的，豆浆也是早上新去磨出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笑的还很开心。

苏皓就这样怔在原地。

沈昭看见他半天还站着，失笑道，“你坐下啊，站着干嘛？”

苏皓反应过来，拉开凳子坐下。

“你快尝尝，这个包子，很好吃的。”沈昭边说边自顾自地把装着包子的塑料袋打开。

“谢谢……”苏皓找回自己的声音，伸手接过了沈昭递过来的热腾腾的包子。

粉丝馅的。

“你肯定又没吃早饭吧？我知道就是，要是老不吃早饭的话，迟早会得胃病的。”沈昭在一旁撑着脸看着他。

——

苏皓的确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家里没有人，早上自己做时间来不及，街上的早饭并不便宜，每个月都是一件不小的花费。

所以苏皓高中三年的早晨基本都是饿着挺过去的。

高三的时候，苏皓查出了胃病。

他记得那次是上课，他难受的厉害，拿起水杯喝了几口水，但是并没有用。胃里像有一团火在烧。

他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在方医生的诊所。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他有胃病，方医生给他开了胃药，跟他说一定要按时吃饭，按时吃药。

因为这个，他记得在高三的后半学期，每天早上他的家门口都会出现一份早饭，两个鸡蛋，两个包子。有时候有一杯豆浆。

前几次塑料袋上都会贴一张纸，上面写

「好好吃饭，记得吃药。」

落款是方医生。

后来纸条没有了，但还是两个鸡蛋和两个包子。有时候包子会用馒头替代，但数量从来没少过。

他的胃病在高三的时候控制的很好，再也没有发作过。

他很感谢方医生，所以在他读了大学甚至于之后工作之后，他一直把方医生当成自己的家人。

——

苏皓看着桌子上的数量相当的早餐，还有同样是粉丝馅的包子。

原来从来不只是方医生一个人。

苏皓觉得自己上辈子太迟钝了，也太幸运了。

原来在自己认为破碎的青春时期有很多人都在帮自己。

“以后，我会好好吃早饭的。”苏皓咬了一口包子，含含糊糊的回答沈昭。

“你想不好好吃饭也没机会了。”沈昭拿手指戳了戳苏皓的肩膀。

“嗯……以后我会给你带一份早餐的。”

苏皓对他眨了眨眼睛。

“不用……”他准备放下手里的包子。被沈昭的手制止了。

“就这么说定了，我只是转达我妈妈的意思，你要拒绝的话就自己去跟她说。”

语气不容置喙。

苏皓觉得心里有一块陷下去了，暖暖的。

“嗯。”他最后还是回答了一句。

沈昭这才松开了他的手臂，又转变成了那张笑脸。

“那你顺便帮我看看这道数学题，我想了一晚上都没想出来。”

说着，他把桌子上的试卷往苏皓的桌子上推了推。

苏皓无奈道，“你真正的目的其实就是这个吧。”

“谁说的，也是真正的想关心你啊。”

沈昭顶着一张天真的脸，就这么看着苏皓。

苏皓咽了咽口水，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到桌子上的数学试卷上。

天上的阳光正好，从窗棂中照进来，经过早晨的晨雾，形成一条光束，直直的照在沈昭的脸上，还有苏皓的桌子上，那张数学卷子就这样露在光里。

李沅看向窗户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他看见苏皓在写着桌子上的试题，一只手拿着笔在草稿纸上演算，还有一只手拿着一个咬了一半的包子。

而旁边，是看着他在傻笑的沈昭。

苏皓日记：

「2008年9月25号

李沅说不学体育了，他说谎了，他心里是想学的，我知道。沈昭说以后会给我带早餐，其实他早就这么做了，只是我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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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