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夜。

“星途”会所门口，暖黄灯光透过奢华的水晶吊灯漫出来，把里面那几个熟悉的身影，揉成了一道刺得沈清眼睛发疼的光。

三年了，沈清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卡座中央，蒋辰穿着深色西装，侧脸清冷如旧，可手臂环着身边女人的动作，却温柔得不像话。

那女人身着米白色连衣裙，眉眼温顺，正靠在他肩头浅笑，蒋辰低头看她时，眼底的柔和是沈清从未见过的——从前他追她的时候，只有一股子撞南墙的热烈执着，从没有这般小心翼翼的宠溺。

沈清的目光很快越过他们，狠狠印在蒋辰身侧的霍司明身上。

他手里捏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随着指尖的微动晃出涟漪，唇角噙着的笑和煦如旧，比杯中的酒更醉人。

她曾在这份温柔里，一醉经年……

察觉到那道灼热的视线，霍司明猛地抬头，与沈清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眼里炸开一般复杂的不可思议，一闪而过的喜悦和委屈、随即就是和三年前如出一辙的犹豫。

变戏法一般，很快恢复了他温和有礼的模样，了无痕迹。

三年不见，霍司明愈发沉稳，西装领口的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可那双向来温和的眼睛，还是能轻易让沈清想起那个雨夜。

那时她孤注一掷，红着眼眶问他：“霍司明，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

他几乎要把牙咬碎，最终却只给出一句：“对不起，蒋辰是我兄弟。我不能……”

他留下了他的伞，却走进雨里始终没有回头。

兄弟……多重要的人！

重要到可以拱手让出自己的心上人！

这份感情隐秘到除了当事人无人知晓，爱人被称为好兄弟求而不得的白月光，甚至能在好兄弟为白月光失意醉酒时妥帖照顾安抚……

让人不得不说一句大慈大悲大仁大义大缺大德……

霍司明隐瞒了他的朋友很多事，他的同谋沈清却只隐瞒了他一件事——他们的孩子。

沈清穿了一件黑色高腰直筒裤，搭配一件烟灰色真丝衬衫，领口松松解开两颗，简单的低马尾，拎一个民族风的包包。

她来时没有特意打扮，但身形高挑，简单一穿自有一种自然随性的气质，进门那一刻便十分的吸睛。

“沈清？”有人率先喊出她的名字，语气里除了意外，更掺着明显的戒备，像在提防什么不速之客。

这话一落，卡座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砸在沈清身上。

警惕、探究，还有些藏不住的排斥——毕竟这三年里，蒋辰身边的人早就换成了柳玥玥，沈清这个“前白月光”的突然出现，像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

众人口中的男主角蒋辰终于抬眼，看向她时，眼底没有半分从前的热烈，只剩一片冰封的疏离，仿佛她只是个路过的陌生人。

他怀里的女人——后来沈清才知道她叫柳玥玥，好奇地抬头，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带着点怯意，下意识地往蒋辰怀里缩了缩。

就这一个动作，像点燃了引线。

林薇，从前那个抱着沈清哭着说“永远站你这边”的闺蜜，“唰”地一下站起来，眼神像淬了冰，戒备地盯着沈清：“沈清，你不是去留学了吗，还回来干什么？！”

林薇径直踩着高跟鞋走到沈清面前，上下打量她一番：“不是我说你，都过去三年了，辰哥现在和玥玥好好的，你别再来打扰他们了行不行？”

“我没打算打扰谁。”沈清抬眼，迎上林薇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带着刺，“倒是你，从前跟在我身后的时候，可没这么会说话。”

“你！”林薇被噎了一下，随即又冷笑，“我那是以前不懂事！现在我知道了，玥玥那么温柔善良的人才配得上蒋辰，不像有些人，明明知道蒋辰喜欢她，还吊着他，最后一句留学就跑了，真是没良心。”

“我吊着他？”沈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转头看向霍司明，眼底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霍司明，你说，我吊着他了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霍司明身上，他手里的酒杯捏得更紧了——他知道，从始至终，沈清心里的人都是他。

可这话，他不能说。

跟好兄弟的白月光纠缠不清，这不合理也不合情，是他遮遮掩掩怕被看到的难堪。

蒋辰注意到霍司明表情不对，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沈清，你别太过分了！林薇说的是事实，你当年不告而别，现在又回来纠缠，到底想干什么？”

沈清的心猛地一揪，不是疼，只是觉得可笑。

她扯了扯唇角，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反唇相讥：“你搞错了吧，我对破坏别人感情没兴趣，对你更没兴趣——不客气地说，你在我眼里就是随手帮过的路人，和路边一条没什么差别，谈不上心动，更别说吊着！”

林薇显然没料到沈清如此“嘴臭”，脸色一白，语气都结巴了：“你……你怎么说话呢！”

“实话实说罢了，我路过一下，你们就提前排练好怎么打‘小三’？可不可笑。”沈清往前两步，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的脸。

五男两女，除了她的位置被柳玥玥取代，这群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关系稳固、一致对外。她曾和他们也这般亲密，本不想闹得太难堪，可既然他们先摆出仇视姿态，她也不愿当个任人拿捏的包子——有些事，总得说清楚。

她对蒋辰，从未动心，无论是三年前还是现在。

目光划过众人，沈清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往霍司明那边飘，沈清想知道，他会怎么做？

霍司明确实站起了身，往前走了两步，第一个递出了善意。他的声音还是那般温和，却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回来怎么没提前说？路上顺利吗？”

这关心太客气，客气得像在对待一个普通朋友。沈清看着他，喉咙发紧，那些压了三年的话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回来办点事。”她收回目光，指尖暗暗掐着掌心，逼自己冷静，“没想过这么巧遇到你们。”

“巧？我看是故意的吧。”林薇不依不饶，“玥玥身体不好，经不起吓，你别靠近她！”

“薇薇，别这样。”柳玥玥拉了拉林薇的衣角，声音软软的，带着点委屈，“沈清姐姐应该不是故意的……我叫柳玥玥，是辰哥的女朋友，姐姐，对不起呀，我不知道你和辰哥以前……”

她的话绵里藏针，句句都在提醒所有人，沈清是那个可能破坏他们当下幸福的“过去式”。

蒋辰的脸色更冷了，他收紧手臂把柳玥玥护得更紧，看向沈清的眼神像在警告：“沈清，玥玥身体不好，经不起刺激。你要是还有良心，就离我们远点。”

“好了，别说了。”霍司明突然开口，打断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看向沈清又匆忙躲开，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和气，“沈清刚回来，大家都是朋友，何必闹这么难看。”

“可是她……”林薇迫不及待的开口，却被沈清打断。

“我知道你们不欢迎，我自己会走。”

话说的决绝，然而行动却是慢了一拍，她目光在霍司明身上停留了两秒，这才移开，转身向前。

“我送你。”霍司明立刻拿起车钥匙追了上去。

蒋辰皱起眉拉住了霍司明：“不用，打个滴滴就够了。”

“还是我去吧。”霍司明坚持着，看了蒋辰一眼就拿起了旁边搭着的外套，“毕竟，我们很久没见了……而且她一个女孩子，我也不放心。”

后一句话，像是补充，又像在撇清关系。

“司明哥哥你就是太绅士了。记得跟她说，让她别想打扰悦悦和辰哥……”

沈清没说话，静静的看着门外。

排斥无声，也有声，在这里多待一秒，她都能清楚的感受到物是人非，她早已不属于这里。

那他，还如旧吗？

不过……脑子里回忆起三年前的甜蜜与苦涩，旧也不怎么好就对了。

沈清不自觉的笑了一下，跟着霍司明往外走时，身后传来林薇压低的声音：“辰哥，你照顾好玥玥，我担心沈清对她做什么……”

脚步顿了顿，沈清回头看了一眼。

柳玥玥正靠在蒋辰怀里，嘴角似乎勾着一抹淡淡的笑，而蒋辰的背影挺得笔直，冷傲依旧。

晚风吹在脸上，带着点凉意。

霍司明的保时捷Panamera就停在马路旁的车位，他快步走过去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沈清坐进去。

沈清目光快速过了一遍，他挂饰穗没换，里面的照片是他们的小团队，她还没换成柳玥玥那版。

彼时他们在初创的工作室前台拍下照片，所有人面前，他的手猝不及防搭上她的肩——她还记得那一刻心跳加速的感觉，她彼时腼腆的笑容也被照片定格在那一刻……

霍司明进驾驶座关门带入一阵冷风，大脑陡然清醒，沈清急忙移开视线。

车厢里的沉默像潮水，快要把她淹没。

她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目光微微偏移，就能看到挡风玻璃上霍司明倒影出的身影——他没有看她。

“这三年，你……还好吗？”霍司明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目光快速扫过来，声音不自觉的暗哑。

沈清转头看他，路灯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她想问他“你有没有想过我”，想问他“后悔过吗”，可话到嘴边，只剩一句轻飘飘的：“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