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谷唯

再次离开的原因还是领养的事。因为老板还没离开,赵卓认为还有希望。虽然和老婆的家人吵了架,但他还想说服他们同意让陈梓甜前往意大利。但他不知道,在他离开家的这十几天,事情发生了很大的转变。那天他离开后,萧筠开车接陈梓甜放学。将意大利老板想要领养她的事告诉了她,并想要听听她的想法。萧筠一辈子忘不掉那个表情,开心的脸上突然露出了难过的表情,萧筠心疼的抱了抱外甥女。然后将老板家的情况介绍了一番。陈梓甜告诉萧筠自己不想离开她,不想离开姥姥姥爷。萧筠问她难道不想去另一个国家感受新的事物吗?陈梓甜对这个国家有些了解,因为妈妈提过,姥爷说过,书上看到过。她想去这个国家看看,想去了解她感兴趣的一切。但她清楚自己更愿意在自己出生的地方生活,和自己的家人。萧筠问她羡慕过条件好的同学吗?她们几乎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陈梓甜告诉她,那些东西对自己并不重要,能得到想要的自己当然会高兴,但得不到她也不会觉得会是什么损失。她只会认为自己能有更多的时间学习,有更多的时间陪姥姥姥爷。萧筠觉得自己问的多余,外甥女平时不就不重视这些吗?有时候萧筠很羡慕外甥女的好心态,好像从不会计较不会妒忌一般,总能从另一个角度看待问题,能够发现事物好的一面。陈梓甜说的一句话,触及到了她的心灵:“打铁还需自身硬,我可以靠知识增长见识,也可以靠努力获得想要的一切。”

萧筠相信外甥女言出必行,自豪感油然而生。这也给她带来了动力,让她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这种感觉好久不曾有过了,她摸摸外甥女的头说道:“不愧是我们甜甜,咱们一起努力!其实就算你舍得离开我们,我们也不舍得让你走。”

当天晚上陈梓甜躺在床上回想这件事。想到了小姨告诉她,那对意大利夫妻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领养她的,而且还想领养更多的孩子。于是她的脑海中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谷唯”。那个在福利院,内向经常受欺负爱哭的男孩。她认为既然老板想领养中国孩子,应该也可以接受谷唯。她决定第二天听听小姨的意见,并让她打电话给福利院,听听谷唯的想法。

萧筠早上听到陈梓甜的想法后,吃了一惊。不愿意去意大利也就算了,怎么能让谷唯掺和进来呢?她本不同意,怎奈外甥女软磨硬泡,非让她去问问。萧筠松口后,外甥女又要求她给谷唯打电话。萧筠提醒她,老板夫妻很可能不会同意这件事,如果现在告诉谷唯结果可能是空欢喜一场。陈梓甜说想听听谷唯的想法,万一他不同意呢!没办法,萧筠同意下午放学接她时让她联系谷唯,但提醒她不能抱太大希望。陈梓甜虽然嘴上附和了萧筠,但心底却相信他们会领养谷唯,原因就是他们已经领养了一个,还计划领养更多。自从小姨怀孕后,她再没去过福利院,没见过谷唯了,这大半年,陈梓甜偶尔会与谷唯通电话。

第一次去福利院是两年多前。不知道电影里哪个情节触动了陈梓甜,她第一次提出想去福利院看小朋友的想法。萧筠担心她是一时兴起,敷衍了句:“我先了解下!”,一句话拖了两三个月,直到陈梓甜跟她确认可以去福利院,并让她看自己准备的东西。看到陈梓甜蚂蚁搬家般买的东西后,萧筠知道外甥女是认真的。

十几天后,两人果然出现在了福利院。来时东西快装完了后备箱,多半是萧筠准备的益智玩具。

陈梓甜因那些孩子喜欢自己的礼物而感到满足。那天回去的时候,她跟萧筠商量能不能一个月去一次。萧筠答应她可以两三个月去一次,并说明自己只负责出力。东西可以跟姥爷商量让姥爷买或者带姥爷做的礼物。她可没那么多钱准备这些东西。陈梓甜表示自己买就可以,毕竟她的第三个存钱罐快装满了。萧筠让她留着不要动,建议她让姥爷试着做些益智玩具。如果福利院的孩子们喜欢,姥爷肯定特有成就感。

萧老太对买东西去福利院颇有微词,认为就是在扔钱。搭时间也就算了,自己家的外债都还没还完,凭什么为那些孩子花钱?她本不同意让外孙女去那种地方,担心会对她的心理造成什么影响,老萧却是支持的,认为外孙女既然决心去了就让她去好了,本来就是行善,有什么好反对的?至于之后去不去得看外孙女的想法。

萧老太在外孙女面前没有太多抱怨,只是跟外孙女商量,能不能少买点东西。陈梓甜同意后,她便提醒老伴买便宜的,甚至不买,带些自己做的玩意。

老萧倒没买太便宜的东西,但量却很少。萧筠总需自备一箱东西来作补充。

第一次见到谷唯是在她们第三次去福利院的时候。发礼物的时男孩坐在角落里,红着眼眶,不敢正视任何人。送出所有的礼物后,陈梓甜坐到了男孩身边,她没进行自我介绍,也没问对方的名字。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姥爷雕刻的较为精致的手指般大小的孙悟空。把它摆在谷唯面前问道:“能猜出它是谁吗?”见谷唯看了一眼便又垂下头后,陈梓甜接着说道:“这是孙悟空,我姥爷做的,是不是很可爱?我很喜欢它。但我觉得男孩会更喜欢它,把它送给你吧,给!”说着陈梓甜便把它放在了谷唯的手中。谷唯对这个好像不感兴趣,这让陈梓甜有些失望。好在过了会谷唯合拢了半张开的手指,将孙悟空握在了手中。他没看陈梓甜,低声说道:“我知道它是孙悟空。”

听到他说话陈梓甜很高兴,兴奋地说:“你还喜欢谁,我让我姥爷做给你。”男孩却又不说话了。看着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孩子,陈梓甜突然很想陪他安静的坐着,也许他会愿意跟自己沟通。可惜她被其他小朋友邀请一起去做手工了。陈梓甜本要叫着男孩,但男孩却不为所动,陈梓甜遗憾地离开了男孩。

陈梓甜从其他小朋友那里了解到,男孩大概半月前来到的这里,很内向,像哑巴一般。一个小姑娘告诉陈梓甜,男孩被欺负了好几次。语气中带着嘲笑,好像男孩活该被欺负一般。男孩爱哭,被女生质问几句也会哭。有女孩提议陈梓甜不要跟他玩。陈梓甜觉得男孩很可怜。有个男生说男孩是怪胎。这让陈梓甜很生气。她生气的嘟起了嘴,折完手中的漂亮小伞,便拿着它去找男孩了,可惜男孩离开了那里,陈梓甜有些失落。在她就要离开时看到了男孩,他换了一个更隐蔽的地方坐着,玩着手里的孙悟空。陈梓甜兴奋的跑过去,把折好的小伞给了他,说道:“谷唯,给你,我折的,我要走了,你想要什么吗?下次我给你带来。”陈梓甜通过其他小朋友得知男孩名叫“谷唯”。

谷唯抬头看着她说了声:“谢谢!”

“不用客气!你喜欢什么?”陈梓甜的声音是如此欢快。

谷唯盯着陈梓甜看了一会,好像在思索,然后有些胆怯地问道:“可以送我一本《寓言故事》吗?我妈妈以前经常读给我听。”

“好啊!我大概两个月后会再来。我叫陈梓甜,再见啦!”陈梓甜说完便迈着轻快的步伐跑去了萧筠那里。

再见到谷唯时,陈梓甜发现这个9岁的男孩开朗了些,当陈梓甜拿出《寓言故事》送给谷唯后,谷唯有些害羞地接过书,胆怯地说了声:“谢谢!”

陈梓甜陪谷唯坐在了一起,她猜想谷唯这次肯定会对自己说些什么,但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偶尔将眼睛离开翻开的书页,瞄上陈梓甜一眼。谷唯看着书,而陈梓甜则坐他身边看着其他小朋友开心的玩耍。

“干嘛呢?怎么不去玩啊?”萧筠走过来问道。

“小姨,我们想坐会。”

“那我也坐会。”说着萧筠便拉了把小凳子坐在了他们旁边:“你几岁了?”她看向谷唯温柔的问道。

“9岁了。”

“那不是跟我们甜甜一样大吗!你叫什么名字啊?”

“谷唯。鬼谷子的谷,唯一的唯。”

“哇!经你这么一介绍,瞬间就记住你的名字了。阿姨问你啊,你知道鬼谷子是谁吗?”

“知道啊!他是个谋略家!”

“你真棒,这都知道啊!”萧筠和这里的孩子聊天,有两点不会过问,不问家庭情况,不问在福利院的情况。

萧筠和这个腼腆的孩子聊了会,便准备带着陈梓甜离开了。要离开时,谷唯给了陈梓甜几张折起来的纸。后来陈梓甜才知道,谷唯在第一次见过自己后,便萌生了写信的念头。想到了便写了起来。至于这封信自己能不能收到,还要看自己有没有守信把书带给谷唯。

信的内容把陈梓甜哭了。这封信由拼音和错别字以及难识别的汉字组成。看起来很费劲,开头便涂了几个字,首先他对要这本书作出了解释。以前他的妈妈会在睡前为他讲《寓言故事》,这本书含有他和妈妈的回忆。他很想念妈妈。他的妈妈很疼他,是世上最好的妈妈。但他的爸爸很坏,总是打他和妈妈,他和妈妈都怕爸爸,但妈妈比较有勇气,会保护他。有时候自己正玩着呢,不知道什么原因爸爸就会踢自己一脚,妈妈这时通常都会边安慰自己边跟爸爸吵。他被踢疼了会一直哭,会看着爸爸打妈妈,但他能做会做的也只有哭。妈妈带他离开过,但被爸爸找到了,被找回来的两人会遭到爸爸一顿毒打。妈妈最后一次告诉他要带他离开后,为他买了个玩具,获得了一个新玩具,让他感到很兴奋。他边唱着妈妈教的歌,边和妈妈收拾着衣服。当他们都收好准备出门时,爸爸回来了。爸爸踹了自己一脚,他感觉爸爸把他踢飞了,摔在地上后他又疼的哭了起来,透过模糊的泪眼,他看到爸爸抓着妈妈的头发一下下的打着妈妈脸。他坐了起来,充满了恐惧,他怕爸爸会这么打自己,他拼命的哭,偶尔看看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爸爸怒气冲冲地走向自己,他的身体抖的不听使唤。在爸爸马上要走到面前时,突然停下了,他听到了妈妈让他跑,但他动不了。他好像看到了血,看到了妈妈手里的刀。他太害怕了,一直听妈妈在对他喊,但声音好像很远,直到他听到一声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然后看到爸爸拿东西砸向妈妈。他缓过来了,真切听到妈妈让他跑的声音,他起身便跑了。他哭着跑啊跑,直到感到累了,他找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来哭着睡着了。后来有人把他叫醒,见他什么话都不说,便把他送去了派出所。再后来他被送到了没见过几次的大伯家。大伯一家并不喜欢他,并告诉他,他的父母死了。不知道为什么,在得知消息后,自己并不太伤心,好像对自己也没什么影响,只是在大伯家时常会想念妈妈。在大伯家拥有最多的是饥饿感,因为大伯几乎不管他。后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送到了福利院。他在福利院也并不开心,没人愿意跟他玩,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大家做朋友。但认识陈梓甜后,他觉得自己没那么孤单了。他很喜欢陈梓甜送给自己的孙悟空,它像朋友般陪着自己。最后他问陈梓甜愿不愿意做自己的朋友。

陈梓甜看了几遍才看明白大概的内容,看过这封信后她更加同情谷唯了。因为读了几遍信,内容中画面感对陈梓甜而言太过强烈,给她留下了很大的阴影。她想到谷唯的爸爸妈妈便会感到恐惧,晚上睡觉时连一根头发都不敢留在外面,只有全身让被子包裹着才有些许安全感。这种感觉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她没告诉过任何人。

第三次见谷唯时,陈梓甜特意为谷唯带了几块巧克力,那是姥爷一个老伙计的女儿去比利时旅游时带来的,老伙计拿了盒送给了姥爷。陈梓甜想到了谷唯,便留了几块给他。

见到谷唯时,谷唯的眼眶又和第一次看到的一样,红红的。

“今天不开心吗?”陈梓甜问道。

“没有不开心。”谷唯这次跟陈梓甜说话倒不像之前惜字如金了。

陈梓甜像做贼似的,确认没人注视他们后,偷偷将包在纸中的巧克力放在了谷唯的手里,轻声说道:“好吃的,放好!”

谷唯好像对“好吃的”比较感兴趣,听到陈梓甜的命令后,快速的放入了口袋中。

放好后,谷唯看向陈梓甜,两人笑了起来,那是陈梓甜第一次看到谷唯的笑脸。谷唯主动告诉了陈梓甜自己哭的原因。原来前两天有人跟谷唯抢书,书被撕破了。今天知道陈梓甜会来,想到了那本宝贝的书,觉得委屈,忍不住哭了起来。陈梓甜答应再为他买本,但却被谷唯拒绝了。两人聊了很久。彼此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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