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雪泡泡奶茶店里弥漫着甜腻的奶香和水果糖浆的味道，暖黄的灯光下，小小的圆桌旁挤满了她们小组的女生，吸管戳破塑封膜的噗嗤声、冰块碰撞杯壁的清脆声响，还有女孩们放松下来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人间烟火的热闹。

曾曦看着同学们满足地吸着奶茶，脸颊因为温热甜饮而泛起健康的红晕，叽叽喳喳讨论着刚才作业里的趣事和接下来的期末复习计划。她自己也捧着一杯温热的红豆奶茶，小口啜饮着，甜腻的液体滑入空荡荡的胃袋，带来暖意，饥饿感被暂时麻痹，但身体深处隐秘的伤口和过度消耗后的虚脱感，依旧缠绕着她。

结账的时候，她习惯性地掏出通讯器准备扫码，屏幕亮起的瞬间，两条未读消息的预览框跳了出来，刺眼地悬在通知栏顶端。

发件人：【何源】

时间：14:07

【晚饭想吃什么？】

时间：15:34

【什么时候回来？】

曾曦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那股刚刚被奶茶热气驱散些许的压抑感，瞬间又沉甸甸地压回了心头，她撇撇嘴，不想回复，一点也不想回，指尖划过，直接点开了付款码，动作干脆利落。

“谢谢曦曦！”

“太好喝了！满血复活！”

“曦曦我们走啦！期末考加油！”

奶茶喝完，大家纷纷起身告别，住校的几个女生结伴往校园深处走去，不住校的和打算趁周末出去逛逛的则走向校门方向。曾曦和娜娜并肩走出奶茶店，傍晚微凉的风带着点青草的气息吹拂过来，让曾曦混沌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两人走到图书馆大楼侧面的分叉口，一边通往生活区的宿舍楼，另一边通往校门外的公共交通站。

娜娜吸溜着杯底的珍珠，发出满足的喟叹，侧过头看向曾曦，圆圆的眼睛里带着关切：“曦曦，你什么时候回宿舍啊？我看你脸色还是不太好，要不要回去躺会儿？”

回宿舍？曾曦的脚步顿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期末周当然是住在学校复习比较好，但是她什么时候能回宿舍根本不是她能决定的。回不回去，什么时候回去，全凭那个人的召唤和恩准。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上掠过一丝清晰的茫然和为难。

娜娜是个敏感的Omega，看着曾曦瞬间僵硬的表情和眼底无法掩饰的黯淡，立刻明白了什么。她体贴地没有再追问，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曾曦冰凉的手臂，语气放得更柔：“好啦好啦，那你先回家吧，好好休息，身体要紧，期末考就剩最后冲刺了，可别真累垮了。” 她说着，把空奶茶杯丢进旁边的分类垃圾桶，准备往宿舍方向走。

刚走出两步，娜娜却又突然折返回来，她快步走到曾曦面前，微微踮起脚尖，凑到曾曦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Omega之间特有的敏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曦曦，”她呼出的气息带着点奶茶的甜香，却让曾曦浑身汗毛倒竖，“你对信息素不敏感，可能自己没察觉你身上Alpha信息素的味道，好强。” 她顿了顿，似乎斟酌着措辞，声音更轻了，“还好她们都是Beta，不会闻到信息素的味道。”

曾曦如遭雷击，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冻结，四肢百骸瞬间僵硬冰冷。她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娜娜近在咫尺的写满了担忧的脸。她洗了澡出门，虽然在车里和何源呆了一会，但是她喷喷雾了，她以为已经掩盖得天衣无缝，原来，在真正的Omega感知里，那点微弱的掩盖如同虚设，何源留下的信息素，霸道得如同实质，像一层无形的、却散发着强烈警告气息的标签，牢牢地贴在她身上，被人清清楚楚的闻到了。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最害怕的事情暴露了，如果被其他人发现，如果传到学校，后果她根本不敢想。

娜娜看着曾曦瞬间煞白的脸和惊恐的眼神，连忙安抚地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放得更柔，带着理解和劝慰：“曦曦，我们已经读预科，早过了法定的结婚年龄，有婚恋对象都是很正常的嘛，没什么大不了的。你遮掩的很好，只是他的信息素有点强，在我们学校的Alpha和Omega等级很少有比我高的，是闻不出来的。” 她轻轻捏了捏曾曦僵硬的手指，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带着一种朋友间真诚的期望，“你知道我们宿舍上个月退学的那个Omega同学么？”

曾曦点点头，她们宿舍本来是六人间，预科一年级的时候退学了一个念不下去的，退学了一个交不起学费的，上个月又退学了一个，Omega甚至没有和她们告别，等她们回到宿舍，东西已经全收拾走了。娜娜凑得更近了，“我去办公室偶然听导员说的，她是因为怀孕被她的alpha带走的。晚晚你可要保护好自己，你成绩这么好，是有机会上星穹大学的，预科只能读一次，就剩最后这半年了。” 娜娜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曾曦。

曾曦的心重重一沉。

她没有办法被标记，所以一直没有考虑过怀孕这种事情，没有被标记过的Omega也就只有情热期的时候和Alpha一起度过怀孕的几率会比较大，虽然没有被标记Omega大概率也不可能能留住孩子。

她不知道是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还是本身就有缺陷，虽然分化成了omega，但是她的情热期也就在分化的时候来过一次，导致她没考虑过情热期可能会导致怀孕的问题。

“我知道了。” 曾曦艰难地挤出三个字，声音干涩，她飞快地低下头，“谢谢你，娜娜，我走了。”

她几乎是挣脱了娜娜的手，不敢再看好友关切的眼神，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朝着校门外公共交通站的方向快步走去。晚风吹起她额前散落的碎发，拂过冰冷的脸颊。

娜娜站在原地，看着曾曦单薄的背影迅速融入暮色，消失在通往公共交通站的人行道上，她轻轻叹了口气，圆圆的脸上满是担忧和无奈，最终也只能摇摇头，转身走向宿舍区。

曾曦几乎是凭着本能冲到了公共交通站，悬浮车无声地滑入站台，车门打开。曾曦麻木地刷卡，走进去，车厢里依旧混杂着各种气味，但此刻，她只觉得这些杂乱的气息反而像一层保护色，短暂地隔绝了洞察一切的目光。

娜娜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有问题那就解决问题，从包里掏出数据板，曾曦在数据板上开始做总结。

车子启动，窗外的校园景物飞速倒退。

首先是危险的omega情热期，虽然到现在她还没有完整的情热期，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情热期，但如果有，那最重要的是不能怀孕，怀孕了她就要请大量的假期，她就没时间申请星穹大学了，情热期她必不可能是理智的，那就要现在给何源灌输情热期要他要做措施。

不过，她想，何家应该也会叮嘱何源的吧，何家也不会想她有可能生何源的孩子，当初选她，不就是因为她腺体有问题，不能被标记，何家把她当何源的抚慰剂，又不想何源真的受信息素影响把她当伴侣。在这件事上，她和何源的立场是一致的。

其次是何源的信息素，虽然在预科，确实有人有伴侣，但星穹的录取里，肯定是不想要一个有伴侣的Omega。Omega会受Alpha信息素的影响，就算她解释自己生理缺陷不会受影响，估计也不会有人信。何况她连有伴侣都不算，只能叫有污点。何源的信息素的事情除了娜娜，不能再让第二个人知道了，录取的时候如果被举报那就完了。

曾曦合上数据板，透过悬浮车，庄园的轮廓在暮色中越来越清晰，如同盘踞的巨兽。悬浮车驶入那条专门为它延伸的、几乎无人使用的支线，最终在站台停稳。

曾曦下了站，整理了一下心情，星穹是瀚海所有大学的顶端，星穹的毕业生工作不会被性别和性征所限制，还有半年，等她考上星穹，她就就可以断了和何源的关系。

这半年，她要安抚好何源，和他好聚好散，免得有什么遗留的问题。

曾曦拖着沉重的步伐上车，此时脚步才算有点轻快，通往庄园的私家道路两旁，是精心修剪过的沉默树篱，空气清冷干净，没有任何杂味，也许是现在心情还不错，感觉身体都没这么疼了。

别墅大门无声地滑开一条缝隙，里面温暖的光线混合着熟悉的极具压迫感的Alpha信息素气息，如同等待已久的蛛网，瞬间将她笼罩。

玄关的感应灯随着她的踏入而亮起，柔和的光线照亮了光洁如镜的石材地面。曾曦低着头，换了毛茸茸的拖鞋，然而，就在她直起身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向空旷而高挑的客厅深处。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上，一个高大的身影静静伫立在那里。

何源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穿着一身深色的家居服，身形隐在楼梯上方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折射着玄关传来的微光，如同蛰伏的猛兽，正居高临下地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她单薄的外套，穿透了她试图掩盖的所有阴谋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