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最后一个门诊病人,林汀昀把被消毒水腌入味的白大褂挂进衣柜。手机在办公桌上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瞬间,舅妈充满活力的嗓音穿透过手机扬声器:“云云,舅妈今天炖了老母鸡,喊你下班过来吃饭,再忙也要好好吃饭,别总想着吃外卖……”
话音未落,第二条消息又弹出来,这次是表弟发来的鸡汤写真照,瓷碗里浮着金黄油花,知道他不吃葱,没有放葱花。
因为明天是周末,今天下班就早了点。林汀昀先回了自己家拿给表弟准备的礼物,再去家附近的商场给舅妈买了些补品。前往停车层的电梯一打开,门口围了一群带着口罩的Omega拿着手机对着自己,看到他还莫名感觉很失望地叹着气。
林汀昀突然感觉自己像被关在笼子里被迫动物表演的大猩猩,表演的不满意不仅被观众喝倒彩,还要被驯兽员拿鞭子抽。
“搞什么?我这张脸连路过的蚂蚁都要惊叹的好么。”他仍保持着大猩猩表演的职业精神保持着表情管理,心里却早已唏嘘不已。
他提着大包小包往自己的车走,突然背后电梯口拐角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数十个举着手机的粉丝如潮水般涌来,将通道堵的严严实实。粉丝们自动分了流,走出来五个带着口罩的高挑男子,粉丝却只分成四波,如母鸡崽一样将那四人围成一圈。
“让让,麻烦让让!”林汀昀被人群挤得死死贴在自己的车门上,袋子险些被扯坏。
粉丝们拿着手机高喊着:“哥哥多吃饭。”
“哥哥早点休息。”
“哥哥下次见。”
声浪震得他耳膜生疼,那几个人却带着蓝牙耳机也不知道是否有半个字入了他们的耳。
在他的脑袋险些撞上旁边车的车门的时候,混乱中,最后那个形单影只的黑色身影用手垫了一下他的头。那人穿着最简单的聚酯纤维连帽卫衣,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头发很长已经遮住了眼睛。他就这样从口罩和头发的一条小缝里盯着他。整个过程混乱无比,但四目相对的瞬间,好像从抬手和低眸的瞬间都打上了关键帧,这一段过程被调成了0.1倍速,后来的动作又骤然加快。
不知怎的,他想起了妈妈专业书上的一行小字:“所有事物的发展都是有联系的。”
那这不到五秒的小镜头究竟是老天爷为了凑人生时长随意丢弃的一个小片段还是他上一段精彩人生结束后为吸引观众留下的精彩预告?
其他人已经坐上商务车,因黑衣男子在他这里耽搁了时间,车门大开着。
“小庄,这边。”不远处传来队友的呼喊。
围着车门的女生已经开始骂骂咧咧起来:“干嘛呢?不要浪费他们休息的时间啊。”
男人小跑上了车,车一扭头开出了地库,粉丝们也稀稀拉拉地散开了。
推开舅妈家的单元门,热腾腾的香气比刘海翘得像只炸毛小鸡似的飞奔前来的表弟祝潇先给了林汀昀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哥!”
舅妈系着碎花围裙探出头,手里的锅铲还沾着酱汁:“你说说你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林汀昀将手里大包小包放下,拿出一个小礼盒递给祝潇。
“谢谢哥!这是什么啊?”
“啊!是我哥的签名照!”祝潇紧紧抱住林汀昀像生怕他喘过气来了。
知道表弟追星他特意找人托关系要了那个明星的签名,不过他也没拆开过,这也是第一次见。他从来不追星,不知怎的,总觉得照片上的人有些许眼熟。
“好了,快洗手吃饭。”
坐上了饭桌,祝潇的嘴更是堵不住了。从科任老师的小八卦到哪个明星的黑料讲起来简直是滔滔不绝。
舅妈用筷子敲了下他的手背:“快点吃饭,吃完进去复习。”
被打断输出的祝潇瘪瘪嘴,又不敢顶撞自己的亲妈,只好把排骨咬的咔咔响,胡乱扒拉两口说自己吃饱了表示反抗。
祝潇缩进了自己的小洞,姨妈拉着林汀昀嘱托道:“小小也高三了,还是沉迷追星你当哥哥的替我去给他讲讲吧。”
被委以重任的林汀昀敲门进了房间。
推开房门,仿佛进了周边售卖店。整面墙被各色的海报填得满满当当,床上全是印着人脸的抱枕,书桌上方的小木板上放了好几摞已经爆本的册子。
祝潇的嘴就一直保持着挂油瓶的姿势。
“别生气了,你妈也是为了你好。”
“不是这个事哥。我知道我这个时候该做什么事,但我就是遗憾,我哥他们好不容易有了线下活动,而且就在附近还是展台活动,我去不了。我哥只有我了,他队友对他嫉恶如仇一个个恨不得吸干他的血,而且我不去,那些嗷嗷待哺的粉丝没图可看啊。”
“诶,说来那个活动好像就在哥你家楼下,要不你替我去拍图?”
爸妈工作忙,林汀昀从小是被保姆带大的。第一任保姆退休回去养老,他妈妈翟颜一把鼻涕一把泪送走了称心应手的保姆,聘请了第二任。结果第二任保姆对家里的财产动了歪心思,平时总顺手偷翟女士的珠宝首饰不说,还想用他Alpha儿子的信息素诱导林汀昀发情,趁火打劫。
名门家族最好脸面,只要她儿子完全标记了林汀昀,一家人就攀上枝头变凤凰了。
保姆的计划败露在给宝贝侄子送小蛋糕的舅妈面前。舅妈翟晴输入密码进家门时,客厅灯光全亮却空无一人。她怀疑家里进了贼,她脱了鞋蹑手蹑脚地去厨房拿了把菜刀护在胸前,巡视到林汀昀房间门口时发现房门虚掩着。
“等我打完这一针,就什么都好了。”林汀昀整个人被翻了个面,仰面大字型昏昏沉沉躺在床上,额头沁满冷汗,喉间发出微弱的呜咽。保姆拿着针管的手丝毫没有颤抖,眼神里满是算计,小心翼翼地将针管里的液体注进林汀昀的腺体。
就在针剂被推进一半的时候,翟晴拿着菜刀推门而入,冷声道:“王阿姨,这是在做什么?”
保姆乱了阵脚,眼里的精明被她掩盖下去换切回之前的老实人模样,但声音却止不住地颤抖:“我是在照顾小林。”
翟晴冷笑一声,快步上前,俯身查看林汀昀的情况,看到他肿胀的腺体,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照顾孩子需要往人家腺体里扎不明液体?”翟晴一转平时温文儒雅的形象指着保姆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不要以为之前偷我姐的饰品她没发现,原本料及你家困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真没想到你这么狠心对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下手。盗窃罪和故意伤害罪够你进监狱蹲一辈子了,进去安心养老吧。”
保姆双腿发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求饶:“我错了,我只想……”
“想骗钱,还想伤害孩子。”翟晴怒不可遏,“等着法律制裁被!”说着她立刻拨通了报警电话和急救电话,眼神满是心疼与愤怒,紧紧握住林汀昀的手。
关于这件事的记忆林汀昀其实没多大印象,只记得自己在房间睡觉,等有印象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床头床尾占满了人,看见他醒了,母亲又掩面哭泣起来。
“我为什么在这?”满是消毒水的空气里,许许多多陌生气息像带电的藤蔓一下一下抽打着他的鼻腔,后颈的腺体像点燃的烟花,如火星炸开般细密的刺痛混着麻痒一下下刺激着他。
“我这是……分化了?”
主治医师指尖在林汀昀腺体处轻轻按压,少年苍白的脸立刻团成一坨,
“腺体肿胀比昨天更明显了,家属来办公室聊聊。”
"就在这吧,我是当事人也该有知情权。"
医生望向家属,在得到她们肯定的回复后缓缓张口:“高浓度Alpha信息素诱导病人一阶分化,病人腺体先天不可逆萎缩,且对Alpha信息素排异,标记过程中存在生命危险。”后面的话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说太残酷,他顿了顿,“作为Omega来讲,可能无法再与Alpha成为伴侣。”
“那我就学会当一个Beta。”医生的语气陈述客观事实的语气很平淡,淡到林汀昀觉得仿佛是隔着水传过来的。他努力去听,医生的声音却越来越远,他只听得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
床边的舅妈递来纸巾,他才惊觉自己脸上早已湿漉漉一片。
原来在理智崩溃前,眼泪会先做出反应。
林汀昀越来越觉得命运像是他人生中的一杯特调,早年间留下的色彩太过浓厚,如同一杯意式浓缩,刚冲好的“林汀昀”香气扑鼻,后来的十几年的人生像接连注入的温水,一点点稀释掉了他身上的锐气和灵气,如今的他早已褪去了热烈的深褐,只剩下杯底残余的少许色渣。可即便如此仍带不走他身上残留的苦韵。
这个家里总要有个人要活得甜一点,这些年他也释然了,如果能护着表弟永远保有那份纯粹的快乐也好。
“算了表哥,我知道你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没关系。”祝潇把头埋进臂弯里,趴在桌上喃喃说道。
林汀昀伸手把表弟鸡窝似的头发揉得更乱:“你把地址和活动内容发给我。”
祝潇兴高采烈地弹射起来,险些嗑到林汀昀的下巴:“你最好了哥!”
和舅妈告了别,回到小区楼下的林汀昀又看到了那几个带着口罩的女生围着一个红发男子,叽叽喳喳地好像说着什么,他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自顾自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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