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泡泡与纸条的文艺复兴

研学最后一天,安排了个模拟法庭活动,据说是为了培养法治意识。

不知道老师是怎么想的,或许觉得年级第一逻辑缜密,雾星柚被指定为法官。

而薄迹琛,凭着那张能把死人气活、活人气死的嘴,被委以辩护律师的重任。

为了不在模拟法庭上闹笑话,前一天晚上,两人难得没互怼,各自趴在床上恶补法律知识。

雾星柚对着手机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民法典》条文和庭审基本流程,看得头晕眼花,感觉比物理竞赛题还折磨人。

他揉着太阳穴,瞥了眼对面,薄迹琛倒是没看法律条文,反而在速写本上涂涂画画,不知道在勾勒什么。

“喂,你不看点儿?”雾星柚忍不住问。

薄迹琛头也没抬:“看个大概就行,法庭上靠的是临场发挥和……气势”,他顿了顿,补充道,“以及抓住对方逻辑漏洞的能力”。

雾星柚嗤之以鼻,但心里也清楚,论诡辩和抓漏洞,自己可能真不如这家伙。

第二天模拟法庭,过程倒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雾星柚穿着借来的、不太合身的法官袍,坐在审判席上,努力板着脸,按照流程推进,虽然偶尔需要偷偷瞄一眼手边记的笔记,但总算没出什么大错。

而薄迹琛作为辩护律师,虽然法律条款引用得磕磕绊绊,但角度刁钻,语气笃定,硬是把对方“公诉人”(由另一个班学生扮演)堵得几次哑口无言。

庭审结束,雾星柚暗暗松了口气,感觉比考了一场试还累。

“看不出来,你还挺能扯”,雾星柚评价道。

薄迹琛挑眉:“这叫艺术性的辩护策略”。

下午,大巴车终于载着这群被折磨了五天的学生返回了附中。

踏上熟悉的城市街道,呼吸着不再是田野和泥土味的空气,所有人都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晚上回到家,雾星柚第一件事就是冲上体重秤。

指针晃了晃,定格在一个数字上。

他盯着看了几秒,嘴角抽搐了一下,瘦了三斤。五天的“大米减肥餐”效果显著。

他刚把这个噩耗发到只有他们几个人的小群里,薄迹琛的消息就跳了出来:

【我瘦了四斤……】

雾星柚无语,回了个问号。

薄迹琛理直气壮地追加了一条语音,语气委屈:“都怪你!那天早上我把我碗里唯一的、珍贵的火腿肠让给了你!不然我肯定只瘦三斤,跟你一样!就是你抢了我的营养,我才多瘦了一斤!”

雾星柚听着这条离谱到家的语音,简直被他的逻辑震惊了。

他拿着手机,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种歪理邪说。

最终,他放弃争辩,直接拨通了薄迹琛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两人却都没立刻说话。

听筒里传来轻微的电流声和彼此熟悉的呼吸声。

还是薄迹琛先开了口:“干嘛?想承认是你害我多瘦一斤了?”

“滚”,雾星柚没好气地回了一个字,身体却放松地陷进了沙发里。

窗外是西安熟悉的夜景,霓虹闪烁,车流不息,与研学基地那片空旷寂寥截然不同。

不知怎么的,话题就从离谱的火腿肠指控,慢慢转到了别处。

薄迹琛忽然说起他妈妈以前在佛罗伦萨留学时候的事。

“我妈说,她当年住的那个小阁楼,窗户正对着一条窄巷,每天下午阳光会斜斜地打进来,落在她摊开的画稿上……”薄迹琛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少了几分平日的尖锐,多了些叙述的平和。

“她说佛罗伦萨的石头都是有温度的,不是西安这种青灰色的冷,是那种被太阳晒了几百年,透着点暖意的黄”。

雾星柚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绕着睡衣的带子。

他很难想象那种场景,对他来说,艺术就是书本上的图片和博物馆玻璃柜里的陈列品。

“她还说,站在乌菲齐美术馆里,看着波提切利画的《春》,那些轻盈的线条和透明的色彩,会让人觉得中世纪的僵硬和黑暗真的被打破了……”薄迹琛继续说着。

“人重新变得重要,情感和美感可以被如此放肆地表达出来……”

雾星柚听着那些关于线条、色彩、光影、人文主义复苏的描述,与他熟悉的公式、定理、排名、分数仿佛来自两个世界,却又奇异地不让人觉得违和。

雾星柚靠在沙发垫子上,眼皮渐渐变得沉重。

手机还贴在耳边,薄迹琛的声音变得有些模糊,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讲述着那个叫“佛罗伦萨”的地方,如何用艺术唤醒了沉睡的欧洲,如何让“人”本身成为值得赞颂的主题……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以前,和薄荷叶网恋的那段日子。

也是这样的夜晚,隔着屏幕,听着对方用干净的声音讲述着生活中的琐事,或者分享一首歌,一部电影。

那时候,他不知道屏幕那头是谁,只知道听着那个声音,会觉得很安心,很放松。

听筒里,薄迹琛还在低声说着什么,或许是关于某幅壁画,或许是关于某个雕塑的细节……雾星柚已经听不清了。

他握着手机,歪在沙发里,呼吸变得均匀绵长,陷入了沉睡。

电话那头的薄迹琛,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安静,话语声渐渐停住。

他没有立刻挂断,过了好一会儿,电话才被轻轻挂断。

雾星柚沉沉睡去,梦里或许没有法律条文,没有体重秤,只有一片被阳光浸透的、暖黄色的古老街道,和某个模糊的、带着薄荷气息的身影。

回到熟悉的附中,重新穿上那身被雾星柚吐槽死的翠绿校服,竟然生出一种诡异的亲切感。

至少,这里的食堂虽然味道普通,但绝不会连续五天只提供大米饭配水煮青菜。

研学归来的第一天,课间休息时,薄迹琛看起来有点躁动不安。

五天的野外生存似乎把他体内某种抽象的能量压缩到了极限,又无处释放。他不会像某些人那样靠抽烟排解,那太俗,也太不符合他自诩的艺术生格调。

他溜达到正靠在走廊栏杆上晒太阳的雾星柚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语气带着点故作的神秘:“你等等,我吹一根”。

雾星柚疑惑地转过头,以为他要拿出什么违禁品,结果就看到薄迹琛手里拿着一个小孩玩的、瓶装泡泡水。

他拧开盖子,抽出那个带着小圈圈的塑料棒,凑到嘴边,轻轻一吹。

一串五彩斑斓的泡泡立刻飘散出来,在秋日午后的阳光下折射出斑斓的光晕,慢悠悠地升腾,撞碎在走廊的空气里,留下一点点稀薄的皂角水气味。

雾星柚看着这一幕,无语至极“?薄迹琛,你幼不幼稚?多大了还玩这个?”

薄迹琛又吹出一串泡泡,看着它们飘向楼下吵吵嚷嚷的操场,语气理所当然:“怎么了?压力大,还不让人吹泡泡了?这叫回归本真,释放天性。你懂什么?”

他瞥了雾星柚一眼,补充道,“我妈说,佛罗伦萨街头的艺人,有时候也会用最简单的东西创造快乐”。

雾星柚被他这套歪理说得无言以对,看着那些在光线下变幻色彩的泡泡,扭过头,哼了一声:“强词夺理”。

晚自习结束后,夜色已深。

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还在埋头苦读的身影。

雾星柚感觉有点口渴,从书包侧袋摸出一盒西柚味的牛奶,插上吸管喝了一口。

他刚把牛奶盒放在桌上,准备继续写剩下的半张卷子,旁边的薄迹琛就凑了过来。

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摸出了一盒牛奶,正慢悠悠地喝着。

雾星柚没理他,低头看题。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自己的牛奶盒好像被动了一下。

他疑惑地抬头。

“你干嘛?”雾星柚皱眉。

薄迹琛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喝自己的牛奶。

雾星柚狐疑地看着他,又看看自己的牛奶盒。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吸管。

薄迹琛不至于往我牛奶里下毒吧?我俩也没什么深仇大怨啊。

雾星柚似乎看到了一个纸条,小心翼翼地把那截纸条从吸管里抽了出来,慢慢展开。

上面是薄迹琛那手辨识度极高的、略显潦草却带着劲道的字:

【小生好看吗?】

后面还跟了一个手画的、歪歪扭扭的笑脸。

雾星柚:“……”

他盯着那张纸条,又抬头看看旁边假装看书、实则眼角余光一直瞟向这边的薄迹琛,一股无语凝噎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又是什么新型的发病方式?

“薄迹琛”,雾星柚捏着那张纸条,声音没什么起伏,“你脑子是不是被研学时的风吹傻了?”

薄迹琛这才转过头,脸上带着点计谋得逞的得意。

“怎么了?客观评价一下不行?我觉得我吹泡泡的样子,挺有那种……嗯,文艺复兴时期街头艺术家的随性和不羁”。

他又开始扯他那套艺术理论。

雾星柚把纸条揉成一团,精准地扔进远处的垃圾桶:“我看你是挺不羁的,就是没带脑子”。

话虽这么说,但耳根却莫名其妙地有点发热。

他重新拿起笔,试图把注意力拉回到数学公式上,却发现薄迹琛那句没头没脑的“小生好看吗?”和那张蠢兮兮的笑脸,总是在脑海里晃悠。

他忍不住又瞥了一眼旁边的薄迹琛。

对方已经收起了那副玩笑的样子,正低头翻看着那本边角已经有些卷起的《佛罗伦萨美术学院作品导读》。

平心而论……抛开那抽象的性格和时不时发病的言行,薄迹琛长得……确实不赖。骨相清晰,眉眼深刻。

雾星柚猛地收回视线,用力过猛地在草稿纸上划下一道。

该死的。

他在心里暗骂一句。都是那破纸条和泡泡惹的祸。

窗外的月色清凉如水,晚风拂过教学楼下的香樟树,发出沙沙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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