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胡大爷家里的陈设很简单,都是最基础的生活用品,台面上的抹布都搓得快透光了。小卓进屋后轻车熟路地先开窗通风,瞧了眼胡大爷的水壶,里头没有开水,小卓就趁手接了一壶自来水烧上。

屋里没有那么多凳子,小卓问胡大爷话的时候,季长岁叫何书清和白珊宇拿着光谱仪和扫描仪到外头去,把胡大爷家的所有细节全部录下来。

跟八十多岁的老爷子交流需要一些特殊的技巧。

就这方面而言,季长岁这个特战警非常佩服小卓。

小卓张口就是:“胡爹爹,这位警官是市里来的,一会儿他问啥你答啥,都得说实话,否则往后再也没人给云丫儿上坟了哈。”

“……?”季长岁愕然看向小卓,也因为太过惊讶而转头的速度比较慢,倒显得他眼神呆滞。

是这样的吗这位警察?这个“云丫儿”听起来像是胡大爷的女儿赵胜的娘,所以让胡大爷说实话是通过这种套路?

“你甭拿这事儿拿捏我。”胡大爷停顿了下,嘴上这么说,但那双相比起年纪,更加清亮的眼神却有明显的缓和,“赵胜的事情,我早就给你们说了,找到他就枪毙他,再来枪毙我,一干二净。”

这话小卓听麻木了,笑了下:“就不在您身上浪费子弹了。”

小卓稍微站起来,拎起凳子,在炉子边上坐下,给季长岁让位置。

季长岁清清嗓子:“大爷,四年前是您通知了赵胜家里拆迁吗?”

胡大爷摇头:“不是我,我不晓得他电话号码。”

“那您知道四年前他从哪儿回来的吗?”

“不知道。”胡大爷继续摇头。

季长岁没有抱希望于能从这位老大爷嘴里问出有效情报。他认真地点头,喉咙咽了下:“那您还记得那天他是上午回来还是下午回来的吗?”

“上午。”胡大爷不假思索,“我记得相当清楚,他踹门进来,我刚刚起床,还没放狗出去,狗上去咬他,他踹了狗一脚。”

“明白。”老人家一般睡得早醒得早,很可能是清晨,季长岁回头问小卓,“拆迁是什么季节?”

小卓正抱着块抹布将水壶子从火上拎走,他回忆了片刻:“早春,还冷着呢,下头那个小溪都还飘着冰。”

所以是从某地出发,抵达谷福村时快要天亮,早春山溪不算急,水也没那么深。

小卓烫了两只杯子,倒出两杯水搁在台面上凉着。又说:“对了,那天我见着赵胜的时候,他穿很薄,后来咱们看当时的执法记录还聊着呢,说这小子得是疯了,就穿一运动服。”

人会记得比较有冲击力的事情,季长岁想了想:“可能是吸多了,感知不到冷暖。”

“哦……”小卓默默点头。

胡大爷抹了两下眼睛:“你们怎么逮着他了不枪毙他?”

“他跑了。”季长岁回答,“大爷,赵胜是异能者吗?”

“是屁他是。”胡大爷摇头,“小时候他老子带他测过好几回,为这差点没把他打残废。”

世界上没有半途觉醒的异能者。季长岁自然也明白凡事有例外,不过目前为止他决定暂时将赵胜定义为“无异能者”。

那两杯滚烫的白开水涌着让人舒服的烟雾,视觉上,这清贫破败的小屋子终于有了些温度。

“赵胜读书时候成绩怎么样?”季长岁问。

胡大爷摇摇头:“一般,中不溜。”

“他有因为成绩挨打吗?”

“打。”胡大爷看着灰扑扑的地,“随便挑个什么由头就打,打得出不来声儿。”

“怎么打的?”季长岁问。

胡大爷还盯着地面:“拿扁担打,一开始胜儿跑,他老子追不上他,下一回就给他栓起来打。”

不知道是不是小卓的错觉,他隐隐觉得比起赵胜是怎么回来的怎么逃走的,季长岁更在意胡大爷描述往事时的神情状态。以及……季长岁很在意细节——并不是几点几分做了什么的那种细节。

而是让胡大爷这般高龄仍记忆犹新的细节。

季长岁问:“赵胜反抗过吗?”

“反。”胡大爷稍微抬了抬头,“有一回拿了镰刀割他爸手臂,他爸也去拿刀……拿刀,没去跟胜儿砍,去砍了胜儿他妈。他说,你怎么动老子,老子就怎么动你娘。”

季长岁知道早些年在国外有几个实验室偷偷做实验。大致就是普通人在绝境之中能否激发出异能。

那实验过于反人类,其中一些环节让季长岁听完恶心得几顿吃不下饭。

实验被发现后叫停封杀,所以没有人知道答案。所以季长岁这么问,是为了知道赵胜是否陷入过绝境。

那么看来赵胜不是在遭受家暴时觉醒异能。

“明白了。水塘旁边卢翠家夫妻过来劝过对吗?”

“是。卢翠她男人救过他娘俩。”

季长岁要问最关键的问题了:“您知道赵胜为什么不让拆迁吗?”

“不晓得。”

“他在这房子里藏东西了吗?”

小卓紧张地紧紧并拢膝盖。

这儿会□□吗?

可是前几年市里也存疑,当年那么多探测仪啊警犬都过来了,一无所获。

胡大爷半晌没回答,出神了似的。季长岁也没催,就安静地等着。

台面上两只杯子里的开水已经温了下来,小卓将两杯水递过来,胡大爷回神,捧过来喝了两口。

“你们把这儿拆了吧,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然后把我枪毙了,成不成?”胡大爷问。

季长岁也喝了两口水,然后伸手在大爷膝盖上按了按:“大爷,早不是连坐亲属的时代了,您也宽宽心,房子拆不拆的也不是警察说了算,赵胜的事儿牵连的因素很复杂,真不是一颗子弹能解决的。”

胡大爷抬头看着季长岁,目光全然是个绝望的老人:“我家云丫儿是个人物。”

“是。”季长岁点头,“她是的。”

“可惜跟了个废物,生了个废物。”胡大爷又说。

“是。”季长岁点头,随后站起来,“就问到这,谢谢您啊大爷。”

小卓立马也站起来:“就问完了?”

“对。”季长岁收起录音笔,“就问这么多。”

小卓目瞪口呆:“这点事儿我也都知道呀。”

季长岁笑笑:“卓警官,我相信你也知道这些事儿,但我需要一些细节。”

屋子里很灰,不知哪一年的挂历画上福娃泛着灰,门口发脆的对联是灰红色,床上的床单枕头也败了色。

只要老人家一咽气,这屋子就是废墟。

季长岁其实还想问问那条狗是怎么死的,但他担心再问这个,胡大爷能当场让他知道胡大爷是怎么死的。

算了。

周观逸还没回来,季长岁没有太担心。因为说好了有事就开枪。

季长岁从屋子走到院子,站到门口。这儿真的很安静,只有何书清跟白珊宇捧着仪器“滴滴滴”的声音。

春末夏初,气温十**度。

他偏了偏视线,院落里有个塌了一半的木头狗窝。

想来那狗活着的时候,天冷了进屋睡,天热了在院里睡。

小何瞧见了他,凑过来问:“怎么样,哥,问出线索了吗?”

“一部分吧。”季长岁回答,“干活去。”

“嗳!”

不多时,从那斜坡下边走来几个人。

周观逸走在最前头,所以是第一个看见他的,朝他笑起来:“季警官。”

“部长。”季长岁颔首致意。

跟着周观逸一块儿来的还有一对中年夫妻,大约是卢翠和她丈夫。俩人手里拎着东西,工具箱和一个篮子,季长岁猜测里头是些吃食,可能是他们带来给胡大爷的。

“卢翠大姐。”周观逸介绍了一下,“李河添大哥。”

“您好。”季长岁跟夫妻俩握手,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一下姓季……

卢翠“唉呀”了一声,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就是小周的刚结婚的对象呀?”

“……”季长岁没想到迎面而来的是这个。

卢翠换了只胳膊挎着篮子,说:“是我问他的,我瞧见他戴戒指了,他们军人不兴戴啥首饰的吧?我一问,果然是婚戒,哎呀真好,这孩子帅的哟,干干净净的,还是警察哈?工作也好。”

李大哥也打量着季长岁:“进屋去吧,别呆这大门口的唠嗑,哎,李稻,过来叫人啊,又在那看手机。”

后边还跟着个半大小子,十六七岁的模样,瘦条条的。

“警察叔叔好。”

“……你好。”

卢翠一家挺照顾胡大爷,篮子里带了鱼和肉,还有鸡蛋馒头。他们看起来常常过来,李大哥二话不说起锅烧油,卢翠抄起那薄如蝉翼的抹布擦桌子,李稻一屁股坐在狗窝旁边的石墩子上继续看手机。

声音杂乱了起来。

探测仪的工作音,李稻那手机里游戏攻略的夸张特效音,铁铲铁锅剐蹭着。胡大爷打开了电视机,雪花点滋滋啦啦……李大哥丢进去几根新柴后,拍拍手过去看电视机,先拍了几下……

“季警官?”周观逸又叫了他一声。

“嗯?”季长岁猛地回头,跟他近距离视线撞了个猝不及防,“不好意思走神了,你叫我?”

周观逸自己也愣了下,太近了,又隐约闻见尤加利味道。

“……嗯。”周观逸稍微向后退了些,“枪还你。”

季长岁收起枪,周观逸正要进去那间屋子,手腕被握住,向后拉。他顺着力道转回身,又一次跟他视线相撞。

环境音依然杂乱无章。

季长岁顺势将他拉近,近到胸口与胸口约莫距离半掌。

季长岁靠近他耳边:“部长,不太对劲啊,这个时节的山林,为什么没有鸟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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