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青端着茶壶走到公子门前,回想起方才见到的场面,颇为犹豫。
“站在门口当贼?”懒懒的一声传来,流青面上窘迫,垂头进去将茶水上好之后,抱着托盘在一边发呆。
半晌一道似有似无的目光扫来,流青心中一凛,下意识转过头,却见公子正一脸探究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出声:“公子,我有些事情想说……”
云淮挑了挑眉头,细细摩挲着手上的一块精致古朴温玉。流青只看了一眼便赶紧收回视线,那物件是公子随身佩戴,老夫人给的东西。如今老夫人已逝去良久,公子每当有心事时,总会拿出来看上一看。思及此,流青开口道:“公子,方才属下发现铃铛姑娘有奇怪行径。”
背后打小报告实不为大丈夫所为,但是他毕竟是主子的人,就算心中对于铃铛姑娘再过同情,也不比得主子重要。即使方才有些许犹豫,那也是因为这事情可大可小,他实在想不出缘由,才会前来报告公子。
“发现什么了?”云淮起身到小窗之前,顺窗看去,恰好能瞧见铃铛姑娘的房门,此刻正打开着,不见人影。
流青抿了抿唇,头往下垂:“早些时候属下见到铃铛姑娘在挖土,好似在埋什么东西。”
闻言,云淮皱了皱眉头。心道:一个仅剩六岁心智的小儿,还能翻出什么大浪?心下如此想,嘴上却说道:“她的伤口已经好了?”
这显然不可能,他的狼王下手有多狠他自然是知道,不然也不会舍了它的性命来将铃铛留在这山谷当中。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便见流青摇了摇头:“据属下观察还处于没有长合状态,只是这铃铛姑娘的忍耐能力似乎异于常人,从未听她抱怨过一声疼。”
这一点流青着实诧异,且不说铃铛姑娘是一个女子,受如此重伤;就是随随便便的一个肉重十担的胖子,被割掉一层皮也要吆喝两声。
正思虑之际,突然闻见公子一声轻笑,面上古怪异常,让流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木屋后门大榕树下,铃铛蹲在一新翻的土堆边上,怔忡发呆。原本极为好看的呈淡粉色的指甲之中也满是泥污。身上的男子衣袍随意铺在地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恣意潇洒,不拘小节。
云淮慢慢靠近,见她如一开始见到的没甚两样,眸中划过一丝不耐。心道:身为一女子却如此不爱干净。随后又想到她如今不过是一幼儿,不该用正常眼光看待,心中又放宽了许多,再看向铃铛时,多了一分探究。
“姑娘在做什么?”
大榕树上偶尔传来两声鸟叫,云淮见她迟缓抬头透过茂密树叶子看了许久,才转向自己,扶着树杆子站起身来。见她身形有些恍惚,许是失血过多导致。
铃铛颇为娇小,站起身之后,与一个台阶之上,坐在轮椅之上的云淮才差不多高矮。两人视线堪堪能够平齐。铃铛皱了皱眉头,僵在身前的两只“鹰爪”慢慢放在身侧,垂在袖中。
又见她往前走了两步,上台阶靠近云淮,微微弯着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叫铃铛。”
云淮神情微滞,两人距离颇近,他甚至能够借着从榕树上散透过来的光看到铃铛面上的小绒毛。云淮眯着眼往后靠了靠。“铃铛姑娘。”
铃铛缓缓点了点头,这才站直身子,重新看着边上的土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土堆被线条柔和明显,乍一看却像是一个碗扣在地上。不知怎的,云淮脑中突然出现“坟墓”两字。眼角一抽,将轮椅滑将过去。
“铃铛姑娘这是在做什么?”云淮不过是随口一问,本没指望铃铛能回答,心中正自有思虑,却不想在就听到她清脆娇俏的声音,带着一股子浓浓的舍不得。
“里面是山楂,你不喜欢。”说着,铃铛垂下头,无甚束缚的雾发从两侧垂下,本就小巧的脸此刻显得不足一掌。铃铛双手在身前绞着,正扣指甲中的黑泥。倒是像做错了事情请求原谅的小童。
云淮眉头一挑,循循善诱地问道:“你害怕我将你赶出去?”却不想这一问正中其的,见铃铛点头,勾了勾唇。
“过来。”
铃铛面上迷茫,似乎没听到,云淮鲜少有耐心地再叫了一遍,让铃铛推着自己进屋。屋里不同于外面,一下子变得昏暗起来,铃铛眼睛不适应,黑了一瞬之后再看清楚时,只见云淮手中多了一块玉佩,散发出盈盈光泽。
铃铛揉着双眼的手一下子停住了,垂在身侧,静静看着他手中的玉佩。唇轻轻蠕动着,似乎说了什么东西。即使全神贯注在云淮手中,铃铛还是能够察觉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越发沉重起来。好似只要她一直看着玉佩,他便一直看着她。
铃铛不解,见大手拎着玉佩环上的玲珑结,将其提至眼边。一字一句地问道:“小铃铛,是不是想要这东西?”
铃铛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一心想的便是那块玉佩,满脑子都是那块玉佩在乱飞。只是她脑中的那块似乎与这块有些不同。一步步上前,直至伸手快要触碰到那玉时,脖子上骤然多了一只大手。
铃铛募地睁大双眼,轮椅之上的人一双眼睛静默似寒潭,森然戾气不断从他身上迸发出来,那玉就好像他的逆鳞,碰到即是死亡。在她空无一物的脑中,没有一次如同这次一般令人毛骨悚然,就连上次遭遇狼群都没有,想要说的话到了嘴边,都变成:“松开,快松开……”
流青闻声赶来,吓了一跳,赶忙走到公子身边,劝道:“公子,若是再这样下去,铃铛姑娘会死。”见公子无丝毫迟疑,流青本以为今日木屋中会多出一具死尸时,公子松手了。
流青顿时松下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向地上已经晕死过去的铃铛姑娘,轻叹了一口气。再抬眼时,见公子淡漠将手擦了擦,不看一眼,跨步走了出去。
收回眼神,流青心知公子今日定是因为什么事情生气,这才会失了分寸,倒是可怜这铃铛姑娘。细心将公子的轮椅搬回房中之后,流青这才叫出阿碧,再次恳请帮忙。
最后实在有些不忍心,看了一眼阿碧,犹豫说道:“若是可以,麻烦阿碧帮她梳理好头发罢,这样看着始终有些怪异。”见阿碧不为所动,流青索性睁着眼睛说胡话:“公子也不大喜欢。”
果然,这下阿碧才动了,看向地上人儿的眼神甚是不耐,流青心中嘘了一声,转身离开。
见木屋阑干前,公子长身玉立,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流青抿唇垂头朝前走去。站定之后才道:“公子。”
云淮收回落在榕树之下的视线,落在流青身上,细细摩挲着手上的指印。莫名想起方才她在他手中挣扎的模样,颈子纤细至极,似乎再加上一点点力气,就会彻底断掉。
流青见公子鲜少失神,诧异之际听公子道:“去看看附近可有山楂树。”
流青:“……”
过了不知多久,铃铛悠悠转醒,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记忆慢慢回流。眨了眨明晃晃的杏眸,抬手摸了摸脖子,察觉还是好的,这才松下一口气。
正欲慢慢起身,突然听到门外有轻微声音响起,像老鼠见了猫一般,赶紧躺了下去。扯着被子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脸在外面。
云淮进入房中,并未惊动铃铛,在床边静静看着。床上人面上苍白,唇瓣微微脱水,看上去不如平日里饱满。云淮视线上移,见她羽睫轻颤,嘴角勾着,起了逗弄的心思。
随意伸手将被子一扯,原本只是见她遮住口鼻,恐她呼吸不过。却没想见到这样一幅境况。云淮扯着被子的手滞在空中,只觉得进退两难。眼前春光正好,铃铛只着一件小小的心衣,里头景色若隐若现,肌肤白里透红,让人心神荡漾。
云淮眯着眸子,扫了一眼便将视线重新落在铃铛面上,突然闻见门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手上募地一松,被子直直落在铃铛面上,遮了个严严实实。
“公子……”流青有要紧事情禀报,却在看到床上景象那一瞬,陡然有些难以言表。没曾想这铃铛姑娘最终还是去了,本以为她至少还能多坚持几日。这样一想,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头募地一转,“可需要属下帮铃铛姑娘寻一处栖身之地?”
云淮视线落在流青身上,微微挑眉。再看了看床上薄被覆面之人,不禁有些头疼:“她没死。”
流青微愣,待看见被褥之上隐隐因呼吸而隆起时,暗中才松下一口气:“公子之前让我打探的东西有着落了。”
云淮微微颔首,扫了一眼床上,率先出了房间。流青也跟着看了一眼,心道:方才来之前似乎见公子动作有些促狭,却不明白其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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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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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促狭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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