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原本的计划,还要在老宅待上一段时间才回去,却不想老爷此时还未回来,回崖底的日子提前。流青算了算,出来也不过只有一天半而已。
崖底虽好,却比不得上面逍遥快活,流青郁闷一路,看到那条熟悉的小径时,才稍微好一些。
“公子,咱们还要在这崖底待上多久?”因这两天接连下雨,小径上满是稀泥,流青一脚深一脚浅,恨不得直接长翅膀飞将过去。看一眼轮椅之上的公子,嘴角抽了抽。
“不远了。”云淮并未察觉流青的抱怨,只是静静聆听着林中声音。偶尔有翠鸟飞过,还有树枝沙沙作响。
又一脚踩上露出来的石头尖儿,流青气得一脚踢上去,泥水溅满后衣摆。迷茫之际抬头,却不想看见雾气后的一个白影颤颤巍巍地在远山上试探,细看之下,好似是一个人。
流青睁大眼睛,犹豫道:“公子,你瞧那边是不是铃铛姑娘。”
云淮应声看去,脸上一黑,不是她还能是谁?没一天让人省心。
流青又叫起来:“公子快看,铃铛姑娘好似要往山底走!”
铃铛心疼院中被南池砍断一半的树苗,便和阿碧报备了出去玩耍,实则带着树苗到木屋后头的山上栽着。扒泥扒了一半,偶然见到山壁缝隙中生出来一朵淡紫色的小花,顿时心生欢喜,想将花拔下来带回去。
只是那花生长的地方太过刁钻,她用尽全力伸出胳膊也没能碰到一片花瓣。只能眼巴巴看着解解馋。
那花在云雾中,在风中颤颤巍巍,铃铛莫名生出一种感同身受,看呆了。下定决心以后每日都过来看它。只是刚这样想没多久,便见一只惹人厌的翠鸟飞了过来。
眼见着要用喙啄烂花瓣,铃铛心中一急,便往下探了探,准备将那鸟赶走。谁知下雨过后水湿山滑,根本不能支撑铃铛肆无忌惮地在山上动作,脚下一滑,差点跌落下去,铃铛吓得不敢再动,只得抓牢藤蔓,闻着近距离山壁上泥土混着青草的清香。
募地,腰身一紧,回头却撞入双熟悉的眼睛。只是他好似不大开心。
“这么想死?”铃铛正欲开口解释,却不想他来了这么一句,顿时觉得委屈,将头转向一边扣山壁上的泥巴。全然没有两人站在山壁延伸出来的小石块上风雨飘摇的自觉。
云淮见她耍小脾气,顿时觉得自己几辈子的好脾气都用光了:“说话,别装哑巴!”
铃铛身子一抖,唇动了动:“不想死。”说着,指着左下方的淡紫色小花:“我想要那个,所以才爬下来的。”
脆生生的嗓音在云淮耳中响起,直传入脑仁儿。弄得他耳朵不大舒服。抬起肩膀蹭了蹭,目光阴森地看向那朵沾了雾气的淡紫色小花。眸中晦暗不明。
脚尖轻点,带着铃铛飞身上去。落地之后面色冷淡将铃铛松开,看着自己臂上沾染上的黄色泥渍狠狠撇眉。
垂眸看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的铃铛,提步正要往回走。却突然想起什么,往山底一看,见流青正口瞪目呆望着他们,手上推着一空轮椅,模样甚是滑稽。
云淮抿了抿唇,提步下山。后脚却被往后一扯,一个踉跄差点让他摔下去吃泥。
低头看着黑靴上的两只爪子,云淮袖中的拳头越捏越紧,沉声道:“松开。”
铃铛眸光一瑟,睫毛轻轻颤两下,手却越发紧,将云淮一条腿拖入怀中,紧紧贴着脸面,带着些请求道:“不要,帮帮我把那朵小花拿上来罢。”
云淮冷笑一声,害他如此,还想谈条件?
“最后一遍,松开。”
“不要!”
云淮发现这小妮子简直就是一头倔驴,不仅脏,还倔!与她再呆下去,肺都可能气炸。深呼吸两次之后,云淮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道:“你松开,我帮你拿。”
铃铛眸中一亮,却又像想起来什么,渐渐黯淡下去,原本松开的手又重新抓了回去,直露出黄蜡蜡两个手印在他锦黑色长裤上:“你别骗我。”
云淮冷着嗓子违心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不知是话起了作用,还是铃铛被他吓到,腿上的手渐渐松开,一解开“束缚”,云淮便抿着薄唇大步朝前走去。步步生风,不带一丝犹豫。
铃铛就看着他越走越远,背影越来越小,也不出声阻拦,任由眼前被雾气沾湿,唇张了张:“骗子。”
见有影子下山,流青屁颠屁颠跑上去,却只见到浑身是泥的公子一人。探头往后瞧了瞧,疑惑出声:“公子,怎么不见铃铛姑娘?”
不知哪个字又不对,只见公子身上散发出森然戾气,说道:“惯的倔牛脾气,谁上山找她,今晚就别吃饭。”
吃不吃饭不要紧,毕竟只是一顿而已,为主的是公子这话些显然已表明态度,谁都不能去找铃铛姑娘,这让流青陷入两难境地。
在木屋中,也就他与铃铛说得上两句话,这下若他都不去找,公子不用说,阿碧自然也不会去,难不成任由姑娘在山上不成?
那可是公子好不容易花内力救回来的人啊!
回过神来,却见公子已经走远。流青回头徘徊两眼,却是白花花一片,山色氤氲,天色渐暗,焦急地拖长叹了一声“哎呀”,跟上公子走了回去。
“公子……”阿碧从厨房出来,便见满面着急的流青疾步跟在公子身后,有些诧异。
待公子进屋之后,才向着院子中央的流青走去:“出什么事了?”
流青将事情简单讲了一番,愁容难改:“你说说现在怎么办?”阿碧听完,眉头既不可闻地一皱:“你别管了。”
流青一愣,有些不大明白:“阿碧,我知你向来不喜欢管公子以外的事情,但是你好歹也与铃铛姑娘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多少也得在意一些罢,这反应未免有些冷血。”
说完,流青便大步向前走去,预备再试试公子口气。却听身后阿碧语气不耐:“也没多长时间。”流青听了更气,不再停留,走了两步又听她说道:“没多长时间却也比你个莽夫明白一些。”
流青差点一个踉跄,大步回身到阿碧面前:“你又明白些啥了?”
阿碧鄙夷看了流青一眼,转身将腰上的围裙扯下,三两下揉了揉扔在流青身上;“你觉得公子花那么大代价救回来的人,还没套出什么话来会让她有三长两短?”
虽然阿碧很不愿承认这一点,但是在打伤铃铛姑娘后,公子的确花费了大半精力费心将人救回来,为的不过是从她口中套出另一半玉佩的下落。只是她实在不明白,找到玉佩的方法有千千万万种,为何公子偏生选了一种最费心费力的。
流青的确不大明白,下意识接住扔过来的一团围裙,正欲开口发问,却不想之前余光瞥见公子从屋中走了出来,身上脏衣裳已经换了,又是一个干净公子。
“都没事?”云淮心情本就不好,出来见两个木桩挺在院中,没好气问了一句。流青嘿嘿笑了一声,逃也逃似的往厨房奔去。
饭桌上,依旧是八仙桌从中隔断开,左右各一份。只是如今左边本该坐着人的地方如今空着。流青眼神复杂,这都到晚上了,还不见公子松口。
云淮目不斜视,垂眸看着面前饭菜,瞥见她那边的一盘凉拌鸡丝,眸中一怔。起先知道她发现自己不吃鸡肉时,还有些好奇,现在想来真是好笑。
他每顿饭菜摆在她眼前,虽然每顿饭菜不重样,若是细心一些却不难发现永远没有鸡肉。当初带鸡过来也是为了下蛋。只是他忍不住想,一个傻子又能有多细心?
他一度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却没想过她是这木屋中最心细的一个。不是禀性如此,而是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之中,不得不时时小心。
云淮心中五味杂陈。
流青站在风口,忽然觉得背后凉气慎人,转身关上窗户再返回去却发现原本坐在桌前的公子已经消失不见。
心中小小的激动一番,连声音也大了些:“公子可是去找铃铛姑娘了?”
闻言,阿碧只当没听到,面色冷淡将饭菜端进厨房。
到底是山崖下,每到晚上冷气便出来作祟。明月高山,一条小溪缓缓从镶嵌在山上的河道上流下。云淮顺着夜间明晃晃的小溪往上走,按着白日的记忆找到那处山坡。
却不想空无一人。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了紧,边推断她可能去哪,边一步步踱着看着地上的脚印。
脚印消失在不远处的一片蕉叶从中,云淮眸中紧了紧,扒开蕉叶,眸中顿时有些狼狈。
眼前的小人本就娇小的身子团成一团,躲在芭蕉叶后避风。他掀开叶子,就好像掀开她最后的屏障,惴惴不安的她抖了抖,缩得更紧了。
云淮临着月光沉吟良久,弯腰将她抱起。看着她眉心那个小小的红色美人痣,似乎想起什么,将人暂且放下。折身到藤蔓延伸地山壁上,小心翼翼连根挖出那朵淡紫色小花,细心拿蕉叶包好,连人一起带了回去。
咱也不管崖底有么有芭蕉叶,咱只当那叶子像是芭蕉叶。
抛妻一时爽,寻妻火葬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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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淡紫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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