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还未出清的愤怒让人无法入睡,祁落索性翘掉午休,跑到篮球馆发泄情绪。
嘭嘭嘭,篮球弹起落下间发出闷响。
运动与汗水交织,强烈的情绪被冲散,心情渐渐平复。
下午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响起时,祁落已经整理好校服,走出了篮球馆。
下午的课堂上,李枫和祁落均未缺席,两人默契地忽略过中午发生的事情。
祁落没有忘记几年前想要长得高高壮壮的理想,所以回家后安安分分吃饭,吃饱喝足后才开始今晚的战斗。
沙发、茶几、三个人,父母坐在沙发上,祁落站在对面,中间隔着茶几,又是那该死的熟悉的站位。
“爸,我说过不想告诉老师考场换笔的事情,你为什么非要去和老师说?”
“这件事性质恶劣,本来就应该上报学校处理,你不好意思和同学撕破脸我去,怎么,你还有意见?”
“我自己的事情我可以处理,用不着你插手!”
“你处理?你处理的结果就是自己排名落到第四,那个李枫什么事都没有!”
祁落并不在意排名落到第四,因为这次只是被意外事件影响又不是自己真的退步了,而李枫从年级前十落到三十多名,考完试后焦虑多疑了那么久,并非是什么事都没有。
李枫的行为固然不当,可确实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
作为当事人,祁落自会权衡利弊、有自己的考量,可悲的是,父亲从来都不把他的考量当作一回事。
明明他才是当事人,所有后果也得由他来承担,可父亲就是能这样罔顾他的意愿。
这么多年来的斗争经验让他明白,再争论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父亲的做法无法令他信服,而他也没办法让父亲尊重自己的意愿。
又是一场不欢而散的争吵。
原本各自回房、平息情绪,这次争吵也就结束了。
可黄桂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坐在客厅安慰起了丈夫。
祁落房间到客厅就那么点距离,那些话一字不拉传入耳中。
“别和落落一般见识,他现在还小不懂事,等他以后长大就能明白了。”
“男孩子嘛,在叛逆期都这样,说话不过脑子,我们多教教他就是了。”
“他现在还没进入社会,想法太天真,看重同学间的义气不想告老师。”
……
好嘛,再听下去得气死,祁落及时止损,下楼跑步。
经过几年锻炼,跑五公里对祁落来说轻轻松松,跑步过程中气息平稳嘴巴不停,把这几天让他烦心的事哗啦啦全说了出来。
赵池东知道祁落有能力解决好烦心事,只是需要一个情感树洞,反正也不需要动脑子,他当作听故事一样,全盘收下了对方的滔滔不绝。
第二天,祁落带着收整好的心情再次出发。
虽然学海很苦,但市一中的高中生都是苦中作乐的好手,大家一边接受复习的折磨一边嘻嘻哈哈为一点点小事乐呵。
晚自习前的大课间。
一楼空地有两个学生在打羽毛球,大概率是高一的,因为一楼全是高一教室。
期中考试刚过去不久,十一假期结束后也再没有其他假期了,大家压抑许久的精神与心理已经快麻木了。
于是,高楼层的学生们纷纷聚集在走廊,趴在栏杆处观看下面两个同学打羽毛球。
不知从谁开始,每次球落地大家齐声喝彩,每次成功接到球大家又一齐发出嘘声。
整栋教学楼整齐划一的声音自然吸引来老师的注意,不过了解清楚情况后,老师们又纷纷回到办公室,默许了这场奇奇怪怪的活动。
楼下两个同学也是外向的性格,面对整整五个楼层学长学姐们的调侃,越打越起劲。
祁落被外面声音吸引,一抬头才发现教室里几乎空了,大家全都聚集到走廊,加入喝彩与嘘声的队伍。
教室里仅剩的几个同学了解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后,纷纷会心一笑。
有的人放下笔,兴冲冲跑去走廊加入人群,有的笑骂一句“神经”然后带着笑意看向外面。
祁落是后者。
他带着笑意观看同学们这场毫无营养的聚集,内心无比放松。
轻松惬意间,有人叫了他一声。
转头一看,是除了他唯一留在教室里的学习委员李枫。
“那天在办公室,谢谢你帮我。”
“大点声,你说什么,我听不清!”祁落音量很大,不过现在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走廊上集体搞事情的同学们根本注意不到他们。
李枫憋红了脸,深吸一口气,大吼:“我说,谢谢你!”
祁落点点头:“知道了,不过那天在办公室我只是说了我想说的,不是为了帮你。”
李枫恢复了正常音量:“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不过,我不会放弃考赢你的,我迟早会考到年级第一。”
“嗯嗯,加油。”祁落无所谓地点点头。
目的达成,李枫转头准备回到自己座位。
刚迈出脚步,突然反应过来:“你不是听不清吗?”
咳咳,祁落干咳两声,站起身:“我去上个厕所。”
! !
李枫惊呆了,自己一直以来最大的竞争对手,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那一天,整整齐齐逆向喝彩的声音中还夹杂了一丝道心破碎的声音,不过后者无人发觉。
——
高三上半学期紧张的复习生活结束了。
新年的钟声敲响,祁落即将年满十七周岁。
今年过年多了件大喜事,范昊桢和女友徐灵经过七年恋爱,终于走入了婚姻。
凡事都有两面性,好兄弟的喜事固然值得庆祝,但赵池东今后不得不独自面临高昂的房租也是个痛心的事实。
范家和徐家合力为新婚的小两口在C市购置了一套房子。
赵池东经过四五年努力虽然有点存款,但独自租一整套房还是承受不起。
看着储物柜里满满当当祁落的东西,赵池东花两秒估算了下房租,决定再租半年,半年后再搬。
婚礼放在了年后举行。
一大早,祁落瞒着父母,和赵池东一起去参加了婚礼。
“这两个是咱们的座位,你坐这儿吃点东西,我一会儿就过来。”
赵池东是今天最主要的伴郎,身上的活不少,安排好祁落就立马去忙了。
伴郎团里,不少人毕业后放任自我,虽然没到中年,但已经显示出了发福的迹象。
于是,身段笔挺长相帅气的赵池东异常吸睛,观众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他身上,答题、敬酒、做游戏等活动全都逮着一人折腾。
祁落坐在座位上,紧盯着人群中央的赵池东,狠狠地嚼着牛排,双手攥着桌布狠狠蹂躏。
不行,忍不下去了。
他仰头一口气喝完高脚杯里的果汁,站起身就准备去将人带回来,然而,前方情况突变。
第四杯白酒下肚,赵池东已经出了一身汗,烦躁地将酒杯扔在桌上,拎起范昊桢衣领,一把扔进伴娘团,逃之夭夭了。
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赵池东,祁落的心情立马就乌云转晴,重新坐下。
这个桌子上都是范昊桢的朋友同学,除了祁落全都是二十六七的同龄人,不少人已经结婚,甚至有两个进度快的都有孩子了。
餐桌上的话题围绕着家庭矛盾、婚育矛盾、买房压力,听得祁落耳不暇接。
赵池东虽然年纪到了,但他孤家寡人一个,对这些话题也插不进嘴,竟和祁落这个未成年一样,一边听一边在心里大喊精彩。
“赵池东,你外在条件这么好,工作也稳定,怎么不找个女朋友?”
“对啊,刚刚好几个伴娘都问你要联系方式,你有没有看上的?”
话题突然转到赵池东身上,他摆摆手:“不劳各位操心,我一个人挺好的。”
眼见他们还有话说,赵池东一手拉起祁落,一手端起餐盘:“我再去弄些吃的,你们继续聊。”
两人第二轮加餐后,另找了一张桌子,继续听八卦加吃吃喝喝。
买房的开销已经足够大了,范昊桢与徐灵不想在婚礼上再铺张浪费,便说服双方家长大大简化婚礼流程,所以整场婚礼结束时不过下午六点。
仪式结束,宾客们陆续离开。
冬日的天黑得早,现在已经暗了下来。
祁落和赵池东起身时同时晃悠了一下,扶着桌子才站稳,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憋不住笑出声。
劲爆的八卦让人听得入迷,他们俩一不留神便吃撑了,才有了以上一幕。
“慢慢走回去吧,正好消消食。”赵池东提议。
“好。”
过年时的大城市空荡荡的,祁落走在街上有种错觉:整个C市都是我的,池东哥也是我的!
啪——脑袋上挨了一下,让祁落不得不正视现实。
“你是不是偷偷喝酒了,发什么楞?”
赵池东说着便凑近脑袋,在祁落身上到处嗅,好在没闻到酒味。
祁落被这么近的距离搞得脸色爆红,内心小人都快卷成麻花了,总算控制住自己没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就是吃太饱了有点晕碳,没喝酒。”
赵池东重新站直:“那就好。”
这次婚礼让祁落第一次较为深入地了解了社会人士与学生的巨大差别,同时让他产生了一种紧迫感,夜晚无人的街道、温柔的路灯最容易松懈心防。
祁落问道:“池东哥,你为什么一直单身?”
“没遇到喜欢的人呗。”
“可我感觉你那些同学好像也没多喜欢自己老婆。”
赵池东不屑:“那是他们,我的婚姻必须以爱情为底色。绝大多数人年少时肯定和我想法一样,但他们都没勇气坚持自我,只能向外界妥协,向现实利益妥协,找一个条件相符的人结婚。”
停顿了几秒,赵池东快步冲刺,站上前方石桩,转过身,眼神发亮地对祁落说:
“我绝对不会像他们一样妥协。如果我喜欢上了一个没法在一起的人,我心甘情愿单身一辈子也绝不妥协!”
轰——
一股夹杂着激动、悲伤、喜欢、愉悦的复杂情绪瞬间席卷全身,祁落只觉得从有一颗威力极大的雷在他一个人的脑海里轰然炸开,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甚至感受不到身体躯干的存在。
明明从来没有喝过酒,他却感觉自己醉了。
最终,他只是湿润着眼眶喊道:“池东哥!”
在石桩上跳来跳去玩嗨了的赵池东笑着转头:“嗯?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叫你。”
“哈哈,随便叫。”赵池东现在心情好,非常好说话。
祁落也跳上一个石桩,朝着马路大喊:“赵池东——”
赵池东跳到他傍边的一个石桩,面向同样的方向大喊:“祁落——”
空旷平直的马路上没有回音,他们依旧玩得很开心。
暖黄路灯见证了这段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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