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去吗？”这已经是闫肃问的第三遍了。

杨今予盘腿坐在地板，把卷好的睡袋塞进旅行包中。

几乎有半人高的大旅行袋，此时已经被塞得鼓鼓囊囊，不堪重负地倒在墙角。

“其实也不是非要和他们露宿野外的吧，睡酒店不行吗。”闫肃又退让了一步，和杨今予打商量。

能听出来闫肃俨然有些生气了，杨今予终于从旅行袋后面露出脑袋：“曹知知都可以，我不行？我可是队长诶，给我留点面子吧闫sir。”

闫肃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杨今予朝闫肃伸手：“快把驾照还我。”

闫肃无动于衷。

杨今予索性跳到闫肃身边，百般无赖地熊抱住对方，晃了晃：“好啦，别生气了。”

说话间他将手伸进闫肃口袋，好一招飞龙探云手！闫肃阻拦不及，口袋里的小本本已经被杨今予抽了出来。

这是一本摩托车驾驶证，时间倒回两个月前，离谱乐队比赛期间的空档，杨今予和曹蝉、谢天三个不知道搞什么鬼，趁谢忱回香港，结伴在这边考的。

闫肃不知道杨今予在香港的时候都被谢忱带着染了什么恶习，居然还跟那群飞车党飙过车！当自己是古惑仔吗？！

杨今予显然不知道闫肃那可以打蝴蝶结的心思又生出了什么弯弯绕，只是看人生气，本能地举起手指发誓。

“我发誓注意安全，随时汇报行程。好啦闫sir，就算不放心我，不还有小天和知知吗？”

“......”有这俩在，更担心了好吧。

闫肃思忖半晌，转身去摸手机：“我最好还是给谢忱打个电话吧。”

靠谱这东西都是相对的，思来想去，眼下离谱乐队看起来最可靠的居然是最危险的谢忱。

“诶别别别！”杨今予一把抢走了手机。

“忱哥根本不知道我们要跟着去，你一提我们就露馅了！”

居然还是个先斩后奏？！

闫肃鼻子都要气歪了：“你们三个没有过野外生存的经验，就没一个人觉得这件事很草率吗？”

“是很草率，也很冲动，但我们必须去。”

见哄着不好使，杨今予态度逐渐硬起来，今天闫肃就是气得把他赶出卧室，他也得跟闫肃把这事儿掰扯明白了：“而且我纠正一下，不是野外生存，只是骑行路演。算旅行，OK？”

“就不能换汽车吗，非要危险系数更高的摩托......”

“对，就要摩托。”

“不能遮风挡雨，忍受风吹日晒，还要露宿野外？”

“对，不要问这么不摇滚的问题。”

“乖，你要知道你的身体还在恢复期。”

“我会按时吃药。”

“谢忱不会希望你跟着。”

“他管不着。”

闫肃不说话了。

杨今予：“还有问题吗？”

闫肃低垂着眼皮，杨今予看不到他睫毛下的神色。

“告诉我为什么。”

“这一次不一样，如果不追过去，我有预感，我们会永远失去忱哥。”

“我的直觉一向很准，你知道的。”

闫肃：“我只知道如果你出意外，我也会永远失去你。而你们的出行方式，结合你的身体状况，代表了这并不是小概率事件。”

“我觉得你有点危言耸听了闫肃。”

“是你们太异想天开了。”

“明明是你想太多。”

“......抱歉，我想我需要静一静。”闫肃不再辩驳，转身进了书房，将自己反锁了进去。

他即便生气到快要崩溃，也没舍得对杨今予凶。

杨今予听到书房里传来“砰砰”两声细微的碰撞，是拳头敲在墙面的闷音。随后椅子被拉动，与地板摩擦出绵长的咿呀，听起来更像无奈过后的喟叹。

闫肃重重跌坐上去，双手抱头撑在书桌前，陷入良久的沉默。

这已经是闫肃能表达出最大限度的不满了，他并不会像大多情侣吵架时那样，用力弄出声音给对方听。

谁知道不安的情绪会不会吓到杨今予，他根本不敢赌杨今予的临界点，也不想暴露自己无能为力的一面。

去杨今予肯定要去的，既然早决定好了，就没人能拦住他的自由。闫肃知道方才他们的争论毫无意义，从一开始就知道。

这时书房的门被敲了敲。

“闫肃，今晚我去曹家，不回来住了。”

闫肃明明可以此刻立马闯出去，拉住杨今予告诉他自己已经调整好了，难得休息日，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但一些情绪不受控制的从喉咙里滚出，陌生的不像他自己的声音：“哦，知道了。”

想来杨今予也没料到回应自己的语气如此冰冷，他一愣。

握在门把的手笔直垂了下去，无所适从地攥了攥睡裤：“既然这样，后天也不回来了。”

杨今予走了。

外面甚至下着雨。

闫肃从书房中走出来，恍惚地定在那儿，视线木然落在墙角的旅行包，发了好一会儿呆。

心脏传来不舒服的感觉，像被一只手捏紧了，打乱了起伏顺序，无法正常律动。

这还是第一次，他和杨今予的意见相左之后，对方选择直接离开，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其实闫肃近期能感觉到杨今予......不，或者说是他们整个乐队，都处在一种箭在弦上的紧绷。

平时每周休息日的时候，谢天和曹知知喜欢拎上食材来家里，四个人聚餐说说笑笑。但最近两周，饭桌上总是吃着吃着就变得格外沉默，连小天儿都提不起活跃气氛的动力。

归根溯源，是因为谢忱。

远在香港的谢忱越来越少跟这边联系，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大有要玩不告而别那一套的意思。

他们这边能得到的信息很少，只知道谢忱骑着改装后的摩托车，已经上了出海的轮渡。

说走就走的野骑旅行么？听起来很潇洒，但他们知道谢忱不是这样的人。

香港那边有他的妈妈，他的念想，和他的音乐。

可他......似乎什么都不要了，只是想尽快逃离什么，尽快。

或许杨今予与谢忱之间总有一些奇怪又默契的感应，小天儿和曹知知没觉出味儿来的东西，杨今予却慌了。

他知道谢忱离开的含义。

他说不出口。

彼时一道惊雷落下，雨越下越大了，愣神的闫肃如梦初醒，抓上伞冲出家门。

再怎么闹别扭，他也不能让杨今予淋雨的，何况他那么害怕雷声。

一出门，他愣了。

杨今予蹲在门外，没走。

闫肃：“诶？”

杨今予抱着膝盖仰头看，琥珀色的瞳孔闪着迷茫：“闫肃，我后悔了。”

他站起来，索要了一个拥抱，将自己填进闫肃怀中：“我不该把自己的情绪甩给你，留你一个人难过。”

闫肃还愣愣的，抬了下手，捕捉突如其来的体温。

杨今予吸了口气，牵起闫肃：“走吧，进去，我坦白从宽。”

“虽然这么说有些自恋，但我感觉忱哥是因为我。”杨今予说。

闫肃讶然。

“可能我高估了他的坚强。”杨今予取下闫肃手中的雨伞，插进伞桶，略带伤感的目光停在闫肃脸上。“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可以不要吃醋生气吗？你知道的，我和他之间从来......”

“他对你很重要，我知道的。”闫肃抢话，像是急于证明自己思想很清白，“乖，我不会误会什么的，你们是过命的交情，这很难得。”

杨今予：“可这次......”

他顿了一下，垂头丧气用额头抵在了闫肃肩膀前。

以前杨今予总以为，是他更离不开谢忱一点。谢忱一直推着、踹着他走，永远都留在后背骂骂咧咧善后。

他很难想象那些难熬的日子如果没有谢忱罩着，自己会活成什么样，大概是活不了多久吧......毕竟找死的傻事也干很多了。

他奄奄一息躺在医院的时候，谢忱和他吵架，说再也不想管他了。他知道忱哥是恨铁不成钢的气话，有恃无恐等着看忱哥第二天又屁颠颠跑过来收拾烂摊子。

他和忱哥都那么缺爱，习惯从共生中找寻依赖，他们都是寄生在深渊的可怜虫，抱薪取暖时，谁都离不开谁。

可渐渐的，杨今予不缺爱了。

他像个突然知道哭就有糖吃孩子，一夕之间，所有人都来爱他。

他疯长出血肉，人模狗样的活了下来，一脚踏出了深渊。

忱哥欣慰地欢送他，闫肃温柔地迎接他。

然后呢？

杨今予后知后觉回头，谢忱已经跌入了万丈悬崖。

是的，不是他离不开谢忱，不是对方在推着他走，而是......他也在牵着谢忱啊。

原来，忱哥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脆弱一些——

是谢忱离不开他。

他以后有家了，不需要再做那根天地不容的浮萍了。

就算他想，谢忱也要揪着耳朵把他拎上岸。

所以谢忱也要走了。

起初谢忱看他痊愈得很好，心情不错陪了他大半天，突然说想妈妈了，连夜回了香港。

如果杨今予反应快点，那时候就应该有所察觉到变化的。忱哥中途还带姜老师回来陪他们打了比赛，这么多人就没一个发现谢忱情绪有问题的！

藏得太好了！

哦对，姜老师，杨今予现在怀疑姜老师跟谢忱一伙的，替他瞒了不少事。

要离开这事儿，肯定早在比赛前就计划好了，就等着陪他们疯完这一次拍屁股走人呢！

“那你们觉得，他要去哪儿呢？”听完杨今予说的这些，闫肃沉思着发问。

其实他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对于谢忱决定远行的事，他或许比任何人都早知道。

某一日谢忱喝多了来电话，交代后事似的叮嘱了一大堆，还龇牙咧嘴警告他不要透露出去，尤其是杨今予。

但闫肃也不知道谢忱要去干嘛，一切没有定论之前，他也不好跟杨今予通风报信。

毕竟，这人行事的风格，一直都挺危险又疯狂。他拽不住谢忱，只能拽拽杨今予了。

杨今予突然嗤了一声：“我还能不知道他？当然是突然神经去找什么所谓的归属感，呵呵，我们几个不跟去，他能找到个屁！我们就是他的归属感！”

闫肃：“......”

“闫sir你不能拦着我，等我去把这孙子捉拿回来，掰开他的脑浆看看里面到底在上演什么苦情戏码。”

“闹呢？谁说老子不要他了，他凭什么就给自己改剧本，离谱乐队还要再玩一百年呢！”

杨今予越说越激动，闫肃觉得他现在就想挽袖子去打人。

“唉唉，乖，回头。”闫肃举着手机说。

杨今予愣了一下，昂扬的情绪卡了壳：“......你是不是偷偷录像了。”

闫肃一本正经收回手机：“刚刚那段，如果你在途中不好好照顾自己，我就发给谢忱。”

“不是吧阿sir，他会杀了我的。”杨今予绝望脸。片刻后，他猛地反应过来：“你同意我去了？！”

“把他追回来吧，我也想看看他脑袋里装了什么——六年前就想看了。”

很记仇的闫纪委又想起当年在学校被0364号叛逆小谢支配的恐惧。

杨今予惊喜的跳起来，过来蹭闫肃，烦人劲儿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闫肃这厮居然躲开了，绕道过去蹲了在那包让他头疼的旅行袋前......

“睡袋不是这样叠的，要这样卷，看。”

“好神奇。”

“嗯？压力水壶为什么会和瓦斯放一起，会引起爆炸的。”

“唔......知道了。”

“衣服里不要揣打火机，也不要乱塞。帮我拿一个真空袋，我给你叠好。”

“唉......你们，真的可以吗？杨今予，别装傻，说话。”

“我给你写保证书！”

闫肃看着不仅毫无野外经验——还生活很难自理的人的背包，不禁陷入了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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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证书】

致亲爱的闫警官：

领导，我保证不辱使命，将谢忱捉拿归案，若有不从，逼良为娼之。

另：每天想你一万遍，爱你（比心）

——缉拿谢忱特别作战组组长·杨今予留

谁要这种莫名其妙的保证啊！！！

元宵节快乐~

小鱼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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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摇滚人办摇滚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