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似有若无，赵尚安一会儿感觉自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什么也听不见，一会儿又能听见许多声音——
雨声、风声、救护车声、吵杂的人声、警车声……
在这些声音中，只有一个人的呼唤牵动着他。
“尚安！尚安！”
那个声音不大也不小，嘶哑着、颤栗着，充满忧心与恐惧，穿透所有声音直抵他的耳中。
或者说，是直抵他的意识中。
那声音在他的意识中犹如黑暗海域中的一座灯塔，散发着明亮的光照向浓黑的海域，给他带来一丝清明。
可是灯塔注定只能照射.到小小的一块海域，他的意识仍旧处于一片黑暗之中，灯塔的光似乎都要被这黑暗包围了，光照的范围越来越小，光芒也越来越暗……
最后，黑暗完全吞并了灯塔。
赵尚安什么也听不到了，陪伴他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与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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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狂风肆虐。
昏黄的路灯下，车祸现场一片狼藉。
碳黑色的G63硬朗的外壳不再完整，驾驶室那侧的车身被对向的车撞得凹了进去。
另一边，是车头被撞烂的A3 Sportback。
车祸发生的瞬间，安皓予紧张地看着赵尚安猛转方向盘，用驾驶室那侧的车身去迎接对向车辆的撞击。
然后，碰撞发生，赵尚安的头猛地撞在车身上，最后倒在安全气囊上！
再然后，被吓得呆若木鸡的他看见赵尚安在安全气囊上努力睁开双眼看了看他，笑了一下，最后双目闭合……
直到这时，他才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车祸！
对，出车祸了！
报警，要赶快报警！
不对！
尚安，尚安，赵尚安……
尚安他怎么样了？
“尚安！尚安！赵尚安你醒醒！”
他用力攥紧拳头，让指尖深深地扎进手掌，扎出青紫色的凹痕，企图用疼痛让双手停止颤抖。
然后深吸一口气，解开安全带，倾身过去想要叫醒赵尚安，可是手刚要触到对方他却停住了——
这种时候，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先叫救护车？
万一……
万一伤到了骨头和脊柱……
对，叫救护车！
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还好，还好手机还能用……
手指仍旧微微颤栗，他再次握紧拳头，然后拨通了急救中心的电话。
“快来救人！车祸！出车祸了！在……在……你等等……”
他环视四周，跟本不知道他们此刻在哪里！
“你等等，你等等！”他急忙打开地图定位，然后报了他们的位置。
“你们快来！快点来！他昏迷了！额头有血！很严重！”
“嘟”的一声，电话挂断了，他拿着手机，陷入了迷茫。
接下来，要怎么做？
他看着昏迷不醒的赵尚安，又看了一眼驾驶位那侧凹陷的车身……
对！
报警，该报警了！
叫了救护车，现在该报警了！
“尚安！尚安！赵尚安你醒醒！”
报完警后，他又再一次尝试叫醒赵尚安，可是无济于事。
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流过，他抬手抹去：咦？透明的？是什么？
视线变得模糊后他才意识到：噢，是眼泪啊……
他胡乱抹了一把，然后又去呼唤赵尚安。
“尚安！尚安！赵尚安你醒醒！”
“你一定要没事啊！我求求你！”
这次的呼喊带着哭腔，哽咽着，他想哭出来，却又怕如果真的哭出来将会迎来最惨烈的结局，于是便艰难地隐忍着……
他在车里一瞬不瞬地观察着赵尚安，时不时伸出手指试探对方的鼻息。
怎么还没来？
救护车怎么还没来！？
安皓予很心急，在某个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打了求救电话，直到他查看了通话记录才确认，然后又继续焦急不安的等着救护车和警车的到来。
怎么还没来？
原来度日如年的感觉是这样的……
咦？
我又说了一个成语。
“尚安，尚安，你快醒醒，你听，我又说了一个成语。”
“我和你在一起之后真的是出口成章啊……”
“你醒来听听……好吗？”
安皓予此刻都有些分不清自己是真的在说话还是在想象中说话，他只知道他要盯着赵尚安，他要守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他才听见由远及近的救护车的声音，他最后一次一边试探赵尚安的鼻息一边呼唤道：“尚安！尚安！尚安你别睡！”
在确认赵尚安有呼吸但是醒不来之后，他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外面还在下雨，他一下车就被浇透了，可是他全然顾不上这些。
他跑到救护车旁边，冲着里面的救护人员大喊：“快点！他昏迷了！怎么都叫不醒！”
救护人员跟着他来到驾驶位，幸好车门能打开。
他们检查了一下赵尚安的生命体征，然后将他放到担架上，安皓予撑着伞尽量减小他被淋湿的范围，最后跟着救护人员一起将他抬上救护车。
直到坐在救护车里安皓予还是懵的，他都不知道他其实也被磕伤了，头皮流了好多血。
他只是紧紧盯着赵尚安，就如同他的视线一旦离开，赵尚安就会消失一般。
“嗡——嗡——”
安皓予皱了皱眉：这是什么声音？
一旁的救护人员一边给赵尚安输液一边说：“电话响了，你们俩谁的电话？”
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电话响了啊……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嗯？没有来电话？
“嗡——嗡——”
声音还在继续，他看了看赵尚安，手探过去摸摸对方的衣兜，终于翻出来一个震动的手机。
“佳慧妹妹”
他看着这四个字，麻木地想：是他的前女友吗？
还有联系啊……
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怒气促使他直接将电话挂断。
分手了还联系什么？
还没等他把手机收好，电话又来了。
还是“佳慧妹妹”。
这次他没有挂断，接通了电话但是没有说话。
对面的声音有些愠怒：“你挂我电话干嘛？”
怎么是个男人？
这个男人叫佳慧？
变性人？
“说话啊！”对面等不到回音，催促道。
安皓予有气无力地问：“你是谁？和他是什么关系？”
“你又是谁？和他又是什么关系？”对面顿了一下后马上反问。
“他……出车祸了……现在告诉我，你是谁吧。”
对面的人明显紧张了：“他怎么样？在哪里？地址在哪里？”
安皓予：“……昏迷了，正在救护车上，我总得知道你是谁才能知道能不能告诉你地址吧？”
“我是他发小，赶紧把地址告诉我！”
安皓予说了地址。
佳慧妹妹撂下一句“等着”就挂了电话。
真是奇怪，一个男人叫佳慧妹妹……
他看着昏迷的赵尚安，握住了他的手：所以他就是你那个gay发小？
都叫佳慧妹妹了，百分之百是个gay。
你有没有可能也是gay呢？
你要是弯的就好了……
你怎么还不醒？
你快点醒来好吗？
……
他心中有无数的碎碎念想要跟赵尚安说，可是现在他只能握着他的手，祈盼他平安无事，早点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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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护车在雨夜里飞驰，终于把他们送到医院。
在进行了一轮全面检查之后，医生诊断是皮外伤、脑震荡加轻微的脑积水，需要住院修养一段时间。
还好、还好……
幸好、幸好不算太严重……
安皓予心里庆幸着。
他给赵尚安要了一间单人病房。
像他这种富二代肯定受不了普通病房吧？
他坐在病床前，用温热的毛巾擦拭着赵尚安的身体，一边擦一边跟对方说话，就好像对方能听见一样。
“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要让自己的那一侧去迎接撞击？”
“你不知道这样会受伤吗？”
“我们才认识几天啊？”
“你就能对我豁出性命了？”
“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
“嗡——嗡——”
电话声又响了，又是“佳慧妹妹”。
那边的声音很冷漠：“病房号码。”
“517。”安皓予的声音仍旧是有气无力的。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高挑的红发男子猛地打开了病房的门，看也不看安皓予直接跑到病床旁。
“尚安！尚安，你怎么这样了？怎么会出车祸？”
原来这就是“佳慧妹妹”啊……
真好看。
比女生还好看。
赵尚安和这样好看的人一起长大是怎么做到不动心的？
看来……他真的是……直的……
他坐在一旁看着“佳慧妹妹”叫来医生，又跟医生嘱咐了很多，然后又不知给谁打电话让那边的人去处理车祸的事……
最后，“佳慧妹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一个号码。
“赵伯伯，我是顾嘉辉，是这样的，尚安他出车祸了，您来医院看看他？”
原来他叫顾嘉辉啊，原来是这样……
他是在给赵尚安的家人打电话吗？
为什么一脸愁云密布的样子？
顾嘉辉挂断了电话，再次深吸一口气，又拨通了一个号码。
“苏阿姨，我是顾嘉辉，尚安出车祸昏迷了，您有时间了来医院看看他？”
安皓予看着顾嘉辉一脸沉重的样子非常疑惑：怎么通知家人还要打两个电话？
顾嘉辉的电话再次被挂断，他看着手机有些失神，然后晃了一下脑袋，对安皓予说：“你是安老师吧？”
安皓予更疑惑了：他怎么知道我？尚安和他说过我？怎么说的？说了些什么？
一连串的问号在他脑海中浮现。
但他现在根本不想说话，于是便点点头。
“你先回学校吧，尚安这里我看着就行。”顾嘉辉下了逐客令。
安皓予脱口而出：“不，我得在这照顾他。”
顾嘉辉摁着手机，看也不看对方：“这有我就行，你该去哪就去哪。”
“不，我要照顾他，他是因为我而受伤的，我必须照顾他！”安皓予坚持道。
顾嘉辉听见这话之后从手机里抬起了头，俊美的脸上显出一抹怒色：“你说他是因为你才受伤的？”
“对……”
“那你还有什么脸留在这！？”顾嘉辉用手指着安皓予，勃然大怒。
来的路上他就在猜测，赵尚安虽然玩儿的花，可是向来都很爱惜自己的身体，怎么会在雨夜里开车？
肯定跟那个姓安的脱不了干系！
他本来不想和那个人一般见识，只不过是赵尚安的一个玩物，玩腻了就扔了，无所谓，结果现在这个玩物告诉他赵尚安是因为他受伤的？！
这玩物居然还有脸要求留下来照顾他？！
脸呢？！
他收回愤怒的手指，手臂交叉在胸前，鄙夷地斜瞥着安皓予，质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