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葵每次想到那个女孩都羡慕，她真勇敢，能天天蹲守在周雪明家楼下，再陪他上学。尽管周雪明从不理会她，她还是会跟在周雪明身后叽叽喳喳地自顾自说话。

许小葵不能。她家离得远，早晨永远最后一个到，放学要第一个走才能赶得上末班车，她没有时间去跟踪周雪明，探查他家住在哪里，她更没有那种孤注一掷的勇气，把自己的身影放在周雪明的视线里超过十秒钟。

后来周雪明不知为何，对富家女的态度松动了，学校里都说，他们谈恋爱了，许小葵第一次听说的时候，歇斯底里地哭了一场，很奇怪，第二天再看到他俩有说有笑的一起来的那一秒，她竟然坦然接受了这个现实——

走在周雪明身边的人，永远不会是她。

她成绩不行、长得不漂亮、家里还穷，她配不上周雪明，也没有胆量追求他，不论客观条件还是主观态度上，她都输得一塌糊涂。

当然，她有努力接近过他。她疯狂学习，熬夜啃书，就是为了能提高成绩，坐得离他近一些。

他们之前最近的距离就是两排之隔，许小葵已经很满足了，这是一段既不会打扰他、也能够藏好自己眼神的距离。

富家女没过多久便去追篮球队队长了，他俩到底有没有在一起过，今天还是个谜。

不过这些和许小葵都没关系，周雪明本来就是一片她碰不到的雪花，与其在让他在她掌心里融化消失，不如让他在其他人的爱下好好闪耀。周雪明值得最好的。

十年了。

一张照片放在那里都泛黄了，可是想起有关周雪明的一幕幕，居然昨日般那么清晰。

“小葵！”

许小葵揉了揉眼睛，高一一班的栏杆处出现了一个男孩，她仔细看过才发现，那不是周雪明。

是啊，已经十年过去，周雪明怎么还会在那里？

他不会等她，他从没等过她，他只是恰好站在一个普通女孩的青春里了而已。

许小葵自嘲地笑笑，回头看向呼喊她的人：“蒋庄。”

蒋庄是大她两届的学姐，原本交集不多，因为履历相似才熟悉起来，她们都是研究生毕业后回到母校的人，比起别的毫无渊源的同事，自然关系好一点。

许小葵的试课蒋庄还参加了，对许小葵的印象非常深刻，原因无他，单纯许小葵那张脸太嫩了，嫩得像个小孩子，身高还矮，乍一看像高中生误闯教师面试现场。

蒋庄冲过来，气喘吁吁：“你傻站着干什么，第一天带班，想迟到啊！”

说来凑巧，许小葵本来只能当个任课老师的，没想到一个老教师突然病倒，班主任缺了一个，经学校多方考察，把这个任命给了初出茅庐的许小葵。

一年级的崽子和幼儿园的没差多少，而许小葵看起来就温柔耐心，交给她试试看呗，反正年轻人也需要锻炼。

许小葵就这么赶鸭子上架，成了新一代班主任，她压力很大。

好在现在的孩子们懂事早，没让她太头疼，第一天工作有惊无险。

许小葵乘坐地铁回家，进站前又看到了那家早餐店。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家店主当真会做生意，晚上摆上了烧烤小龙虾，失意的上班族坐在门口吹牛旋啤酒，生蚝跟不要钱一样往里吞。

依旧热热闹闹，地段利用到了究极。

旁边的按摩店还是一副门可罗雀的样子，这次连打扫的男人也不见了，她只看到里面一个老电扇在摇脑袋，叶片不时卡顿，很痛苦的感觉。

周记……

许小葵在地铁上想，周雪明，也姓周。

她喜欢姓周的人，或者说，对名字里任含周雪明三个字其中一个的人，她都会特别留意。

她喜欢周雪明，没人知道，包括周雪明。

那段暗恋，像少女埋在树下的一个宝藏盒子，不管埋得多深、覆盖上多少泥土，她都清楚，再没有一个人可以像周雪明那样，让她一夜一夜地回到那个校园，高一一班后排的那个座位。

*

日子很平淡，许小葵并不反感这样的生活，稳定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仪式感，她喜欢可以完全掌握着的节奏，一切都按她习惯的来。

开学一个月，学生们乖巧可爱，偶尔有一两个调皮捣蛋的，许小葵也用自己的办法化解了，那两个小孩大变活人，英语课上成了最积极的，许小葵每次都笑着点到他们，就算他们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她也会摸他们的头，夸他们做得真棒，扭脸暗道一声：谢谢你，举手侠。

教学主任大开眼界，直呼许小葵是人才，要求许小葵在年级会议上分享经验。

许小葵羞赧一笑，念稿子：“诀窍在于因材施教。爱面子的小孩给足他面子，爱动的小孩就要把出去玩的机会当作奖励给他。”

教学主任领头鼓掌，其他老师也跟上节拍，啪啪啪拍响自己的手掌。

许小葵悄悄擦汗。

感谢以前的贫苦，让她学会了看人脸色，对碟下菜。

每个学校都有那么几个不好好学习的坏孩子，带头欺负弱小，实验中学也有，他们的目标一般都是穷小孩，作为学校里穷得突出的许小葵，没点本事还真躲不过去。

和大家眼里的平平无奇许小葵不一样，她在小霸王面前点头哈腰，让跑腿就跑腿，他眼睛一瞪她就开始夸他眼睛大，他想出去玩篮球许小葵就课间跟出去捡球，嘴巴甜还会耍宝，把小霸王伺候得明明白白服服帖帖，毕业了小霸王还舍不得她呢，哭着说要和她一起上师范大学。

许小葵记得自己当初惊了一身的冷汗。

幸好幸好，小霸王成绩太差，没考上，不然她还得伺候他四年，还活不活了。

比起嚣张跋扈又难搞的小霸王，这几个小孩算什么，小菜一碟，轻松拿捏。

时间很古怪，她如今回忆起来，都想不起曾经带给她无数压迫的小霸王叫什么了。

许小葵长舒一口气，教学主任面色一沉，说：“一年级全体班主任注意了，明天学生家长会召开，请务必告知各位家长，现在政策变了，学校减轻了学生的学习负担，咱们现在主打素质教育，让家长也配合一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是新教育政策施行的第一年，许多家长还沉浸在鸡娃模式中，突然被长得跟个孩子似的班主任提醒，学校将不再给学生布置大量作业，家长们居然异口同声地反对。

“老师，这不行啊！孩子不做作业，难道要他看电视打游戏吗？！”

“就是，就是！学校这不是不负责任呢吗！”

许小葵毕竟是新人，难以招架被生活搓磨过的各位家长，散会后还被不服气的家长围成一团，面对一张张焦灼不安的脸，许小葵沉下音色，缓慢道：“各位家长，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学生们作业是少了，可家长们也可以尊重孩子的意愿，选择看看网络公开课或者发展兴趣。”

“那怎么行！我们哪里懂什么公开课！”

许小葵脑瓜子嗡嗡的，一个家长又说：“要不老师你推荐一个系列？”

声音全部停住，一双双眼睛盯住了许小葵，她摸了摸额头，不意外摸到了一手的汗。

“英语的话，我比较推荐……”

得到推荐课程，家长们又开始担忧自己孩子月考的成绩。

“许老师，您说我家孩子还这么小就偏科这么严重，以后可怎么办啊……”

许小葵笑容勉强：“还小，看不出来呢，实在不放心的话，可以在这一科成绩进步后给孩子点小奖励。”

“奖励什么奖励，我家孩子放学了就知道找同学聊天，天天捧着手表不撒手，早晚给他没收了！”

叽里呱啦，呱啦叽哩，许小葵就跟那被大火烤制中的大鸭子一样，嗓子都喊哑了。

鸡飞狗跳的家长会终于结束，她比家长还如释重负，回到办公室后重重坐在椅子上，一脸生无可恋。

太吓人了，家长们。她都能想象到那些月考成绩不好的小崽们回家会遭受什么样的惩罚——绝对会被没收手表。

在她的学生时代不同，这个年代的家长们在工作单位已经筋疲力尽，到了家里根本没精力再去训斥小孩，对这些小孩而言，没收掉他们的小天才电话手表就是对他们最严厉的打击，效果堪比小时候妈妈扔了她好不容易借来的小人书。

蒋庄见许小葵像晒干了的咸鱼似的瘫着，凑了过来，“别灰心，你才上班多久，等以后适应了就好了。”

蒋庄眼神上下一扫，摇了摇头。

许小葵还是那副刚进学校的模样，穿最得体的套装、化最精致的妆，说话温温吞吞，满脸的孩子气。

每个老师刚来时都这样。

但随着教学的时间久了，操的心也多了，他们大多会脱下精心搭配过的衣服，去掉多余的修饰，让庄严肃穆刻在他们的脸上。

许小葵站了一天，腰酸腿疼，脑海里忽然闪过附近的那家盲人按摩，心思微动。

“蒋庄，你去过学校对面那个盲人按摩吗？”

“去过啊。”蒋庄端起水杯，雾气扑在她的鼻尖，她吸了吸，“挺不错的。”

许小葵刚决定一会就去，就听蒋庄又说：“嗯，还有个极品帅哥坐镇。”

“极品帅哥？盲人按摩？”许小葵表示怀疑。

她见过盲人的眼睛，暗淡无神，且失焦，不论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他们的眼睛都不会太好看，因为没有光泽，仿佛只是一颗劣质的假眼球镶嵌在一具鲜活的身体上。

“你看了就知道了。”蒋庄神秘一笑，拎起了包，“走，前辈带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人间极品。”

哇哦，什么样的极品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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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极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