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思瑶的惆怅情绪不是没有来由。

在她一口气做完李佳奇那本书上10道物理大题后，停下笔，捏了捏发酸的手指。

又扭头看了一眼还是熊猫眼的可怜的周南同学，咬了咬唇，拿着练习册转过身去啪地一声放在李佳奇桌子上，然后低头凑过去。

李佳奇也正低头写题，她转过来后趴在他的桌子上，两人就头挨着头，堪堪只剩一拳的距离。

他被吓了一跳。

曾思瑶压低声音：“问你个事。”

李佳奇坐直了身体，往后靠了靠：“嗯。”

他只能看到她低垂的头，少女微微抬头后，又能看见她低垂的睫毛，小巧的鼻子挡住嫣红的唇，一缕发丝落下，掉在他课本上。

他喉咙动了动。

“你上午收到的粉色信封，拆了吗？”

少女像个间谍。

信他自然拆了。小姑娘长成大姑娘了，习惯还是没变，想跟他说什么话老是喜欢写信。当然也有他的原因，谁让他从小压根儿也不想跟她说一句话呢。

“没拆。”他答。

曾思瑶抬头，眼睛亮晶晶的，一脸疑惑：“为什么？”

李佳奇的同桌也侧眼看了一眼曾思瑶，开学以来，这一个情节，也算有些反常。

他忍不住轻笑一声凑近她一些，小声问：“你这么关心这个做什么？”

两人鼻息一时间过于靠近，曾思瑶忍不住往后靠了靠：“你认识吴斌吗？”

“谁？”

少女亮晶晶的眸子十分干净，让人想起森林里的小鹿。她一脸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吴斌。”

她的惆怅就是因为这。

她今天上厕所时，不小心听到了一些流言。

“18班的班花，和高二那个，那个最厉害的……”

“吴斌。”

“对，和他好像有点什么桃花。”

“什么桃花？”

“我晚上回家路上，看到吴斌送她回家！两人很亲近的样子。”

“真的假的，她不是和19班那个学霸是一对吗？”

“不是不是，你没听说她和学霸是兄妹吗？”

“没听说。欸那个学霸很帅啊，我上次看他们篮球赛，他就在边上站着，大帅哥啊！一双眼睛会勾人……而且超级霸道，出事儿的时候立马冲过去，把他们班女生护在身后头……啧，这年头还有成绩又好长得又贼帅的人，简直不给别的男生留活路。”

“那个吴斌也很帅啊，哎，果然美女身边都是帅哥。”

“但是吴斌是个在外面打架混的，你敢啊？”

“但是酷啊！玩玩而已，又不是真的。”

“呵呵……就你觉得那种人是玩玩而已。”

声音突然压很低：“啊？不会那个啥吧？”

另一个声音也压很低：“你小声点，你说呢，那种人。”

“……”

既然不小心听到了，既然孙晓是他的妹妹，既然她又十分厌恶那个随地吐口香糖的吴斌，那么，善意的提醒一句，应该不算多管闲事。

曾思瑶说完后，李佳奇陷入了沉默。

他果然，好像不知情。

晚饭过后，雨水短暂的停了会儿，到了晚自习最后一节课，又不合时宜的下起来。

曾思瑶连着上了三节自习课，眼神有些飘，看东西也不甚清晰，像蒙着一层极轻薄的雾。

窗户没关，风夹着一丝雨汽飘进来，给原本沉闷的教室带来些清凉。

曾思瑶一个灵台清醒，揉了揉眼。

教室里十分安静，都在认真埋头学习。或许是不断的小测验带来的实际压力，晚自习比前两周安静许多。

她看了一眼时间，收起化学练习册，又抽出英语书，准备把明天要学习的单词预习了。

这一预习，就预习到了晚自习下课，人去班级空。

再抬头，教室里寥寥几人。她把书合上，按了一下笔头放在课桌上，起身要走。

发现李佳奇还在。

他不仅还在，他还满面春光，脸颊通红……

“你……”她犹豫了一下，“缺氧了？”

李佳奇抬眼，曾思瑶正一脸纠结看着自己。他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抬手揉着：“没有。”声音有些沙哑。

“那你脸那么红……你是不是发烧了？”

闻言，李佳奇摸了摸额头，清了一下嗓：“没事，回去喝点热水睡一觉就好了。”

曾思瑶点头，既然人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抬脚就要走，但见窗外地面上波光粼粼，又顿住。

好的，又要淋雨回去了。

她在教室里看了一圈，目光停留在一个方向，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她用手指在许佑稙肩膀上轻轻一戳，柔声问：“许佑稙，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原本认真写题的许佑稙被这突如其来的问候吓了一跳，抬眼看清来人后，又吓一跳。他呼吸明显一滞，看着曾思瑶。

曾思瑶手已经指向他窗边挂着的雨伞：“如果你要等会儿再走的话，伞可以借我用一下吗，我想出去买把伞。”

许佑稙愣了至少5秒钟，才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然后咳嗽一声，沉声答她：“正好我也要走了，我送你出去。”

“……你要走了？”

许佑稙收笔的手一顿，抬起眼，一脸不解。

“那也行。”此时曾思瑶的脑子里已经闪过好几种方案，要么钱给他让他帮忙买一把明天带过来，要么明天把钱给周南让他帮忙买一把带进来……但是都不行，如果明天早上还是下雨呢？

她一面胡乱思索着，一面等着许佑稙收拾书包。

他收了两本练册进书包，很快就起身拿了旁边的伞，说：“走吧。”

曾思瑶跟在他身后。

又远远看了一眼李佳奇，犹豫一番喊道：“李佳奇，我正好出去买伞，给你带点感冒药回来不？”

教室里此刻只有三四个人，她的声音即便很轻，在教室里也显得格外清楚。

李佳奇这才发现曾思瑶还没走，而且她还跟在许佑稙后面，和许佑稙并排站着，一起看着他。

莫名的觉得，这画面让人不是很舒服。

他又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反应过来后丢了手里的笔，抬头抹了一把眼睛，说：“不用，我自己去买。”

曾思瑶一脸茫然：“你有伞吗？”

李佳奇顿住。

曾思瑶继续：“外面还在下雨，不小。”

李佳奇：“……”

曾思瑶站在教室门口，看着昏黄的灯光雨幕中两人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感动。

李佳奇和许佑稙，身高差不多，身材差不多，共同站在伞下的画面分外和谐。

体贴的许佑稙同学，甚至还将他的伞往李佳奇这边偏了偏。

啧，多浪漫又唯美的画面。

不知道是不是报复，过了很久李佳奇都没回来。教室里的同学都走光了，只剩下曾思瑶一个。

她抬头看看时钟，有点焦虑。

“再等10分钟，不回来我就走。”她自顾自说了一句，又低头写题。

5分钟后，李佳奇撑着伞出现在教室门口。他伸手敲了敲教室门。

曾思瑶抬头瞥了一眼，把书合上。又挑了一本书丢进书包走了过去。

两人无话，曾思瑶锁了教室门，走到走廊台阶上时抬头看了一下伞，好嘛，红色。

而且只有一把。、

“你的伞呢？”她问。

“我没有。”他答。

“那你怎么刚才不买一把？”

他揉了一下鼻子，另一只手揣进裤兜，里面好像装着药，口袋呲呲响。他说：“买了药，就没钱买伞了。”

曾思瑶顿时哑然，又觉得自己这话是不是触动到了别人的脆弱小神经。毕竟大家每周的生活费都是固定的，也没多少。

自己买伞的钱也还是因为妈妈给她多预备来应对急事的。

她不好说什么，想伸手去拿伞。李佳奇的手往旁边让了让：“我来吧。你矮，你撑的话伞会顶着我的头。”

曾思瑶：“……”

俩人就同撑着一把伞，走进淅淅沥沥的雨幕中。地上有些积起来的水坑，两人既要步伐一致的避开那些水坑，又要保持一定距离，还要保证两人都在伞下不被雨淋，走得颇有些难度。

在两个水坑夹击的一条小道上，李佳奇甚至拉了一把曾思瑶的胳膊，她才不至于踩到水坑里去。

路灯照着雨水存积的路面，反射出动人的橘黄光晕。

雨水飘进伞下，胳膊上沾了雨汽，有些凉。曾思瑶不自主抱了抱露在外面的胳膊。

到宿舍楼下时，男女宿舍大门不在一个方向了，李佳奇把伞递给曾思瑶，说了句“快回去洗个热水澡”就跑进雨中。

曾思瑶眨了眨眼，撑着伞往另一个方向走进了女生宿舍。

宿管阿姨没好气：“这么晚才回来，再晚一点我大门都要关了。”

曾思瑶好生笑着，声音也温柔：“麻烦阿姨了。生病了出去开了点药。”

阿姨听完脸色瞬间变得柔和许多：“快进去吧，这天气变得快，是容易感冒。”待曾思瑶走上楼梯，还能听见她继续说话：“这些娃儿也是辛苦，学到这么晚……天气变冷了也不知道多穿件衣服，都学成书呆子了。”

书呆子曾思瑶走上3楼，走到自己宿舍门口。大部分的宿舍门都没关，大大方方敞开着，从每个宿舍门口都能看到里面的情况。俱是热热闹闹的。

她回去的时候，甚至有个18班的女生来串门。

见了她还开心地打招呼：“你就是曾思瑶吧？”

曾思瑶笑着点头，仿佛也被她热情大方的笑容感染了。

“真好，长得也好。”她竟伸手来虚虚地捧了一下曾思瑶地脸，只是没碰着。曾思瑶也没躲。

“我要回去了，明天再来玩儿。”她和宿舍里其他人说着，又对曾思瑶说：“晚安，学霸。”

曾思瑶一面笑着问她是谁，一面往阳台走。

“她是李秋桐，18班的班级第一。”李芳芳回答了她的问题。

曾思瑶噢了一声，到阳台后把伞撑开晾着。

一把红色的伞。曾思瑶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