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佳晨三天没有上班，刘姐颇有微词，需要财务审核的报销单据在叶佳晨的办公桌上堆积的老高。

Andy的电话来得很频繁，第三天的时候还提了水果礼盒上门看望，他不太会挑礼物，在国外看望病人从来就是一束鲜花了事，好在高杨给客户送礼送出了好眼光，帮他挑了一只燕窝礼盒。

后来又问他诚意如何，Andy自然拍胸脯表示诚意十足，他对高杨袒露心事，他是奔着结婚为目的去的，自然将第一次上门给对方家人留下的印象看得极重。

高杨沉默，Andy自顾自说话，“像Michelle这种文静温柔不势利不世俗的姑娘，真是再适合不过讨回家去做老婆。”

高杨当销售久了，从不当面反驳别人给人难堪，今天竟然破天荒接嘴问他，“你娶老婆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合适吗？”

Andy摸着脑袋笑不露齿，“当然得有爱情，高杨，难道你看不出来我眼中迸射出得浓浓爱意吗？”

高杨懒得理他，沉吟片刻才告诉他正确答案，“若是想讨对方家人欢心，礼物不在贵贱，用心最重要，我估摸着Michelle的父母是老北京城墙根儿下的人，这种人家更是看重男方的心意，而不是一堆花里胡哨的玩意儿。”

Andy洗耳恭听，“高杨，想不到你看得这么清楚，佩服佩服，那你倒是说说看，我送什么礼物比较好。”

高杨看他一眼，“追女生这么不用心？如果是我，我就去郊区的农庄捉几只土鸡土鹅，买上几百个土鸡蛋送过去，保证把老年人哄得开开心心。”

Andy完全不明白这份礼物的讨好点在哪里？土鸡？土鹅？土鸡蛋？什么鬼？

高杨却不愿意再多说一句，Andy相信多年老友的眼光，果真如他所言般，一篮子各种搭配的进口水果，两个礼盒的燕窝，给叶建国拿了两条□□香烟，一瓶茅台，外加六只土鸡，两百个鸡蛋，最后他还是按着自己的意思加了一大束百合花。

Andy对这样不中不洋的搭配十分忐忑，谁知竟然大受叶建国的好评，叶建国和江薇把他让进家里，泡了一壶绿茶，六只土鸡被江薇拿去阳台圈养。

叶建国把叶佳晨叫出来作陪，叶佳晨茶饭不思三天，脸色自然不好，苍白着双唇，看得Andy心疼，后来江薇弄好土鸡，一块儿过来坐着，夸Andy会挑，土鸡脚蜡黄，还说等熬了鸡汤一定喊Andy过来吃饭。

后来又问Andy的家世，Andy的双亲都移民去了美国，他自己也是拿了绿卡，回国是为了创业，将来养老会回去美国。

江薇脸上立时便有些挂不住，也难怪她多想，人都追到家里来了，要说没什么那就是骗鬼。

还是叶建国岔开话题，与Andy聊了聊新兴产业，叶建国是个老派人，说话委婉且含蓄，很多名词听不太明白，时不时感叹一句，“老了跟不上时代了。”

Andy陪着说好话，“您教育了那么好的女儿，老了享福就好。”

一句话勾起叶建国伤心事，一个女儿离婚，一个女儿姻缘不定，他长叹一声，“姑娘倒是精心养大了，可惜越大越不中留，嫁出去不舍得，不嫁出去又怕留大了，实在是为难啊。”

叶佳晨立时翻白眼瞪Andy，Andy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却还是好脾气地给叶佳晨赔笑脸，见叶佳晨不领情，斜了眼睛看别处，一时情急，竟接了句，“伯父若是不嫌弃我，我愿意娶晨晨。”

一言既出，举座大惊。

叶建国还算克制，只是握着拳头微微咳嗽了声，江薇却带上了笑容。

叶佳晨被惊得说不出话来，连称呼都赶快换掉，当场被吓出结巴来，“老…老板，你…看望下属的心意，我心领了，你不用这样负责任，我…我承受不起。”

Andy懊恼地抓乱头发，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表白这样重要的事情，被他这般随便说出来，两位老人看起来倒是很开心，可惜叶佳晨脸色不善，他想，即便叶佳晨对他有意，可他这样草率的一句话，前面所作的努力怕是要功亏一篑。

后来他告辞出来，叶佳晨被叶建国勒令送他到小区门口，他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叶佳晨的不情不愿，他手足无措，想了各种话题挽回方才的不谨慎发言，可惜他哄女孩子一向智商欠奉，半天才挤出一句。

“刚才的话是逗伯父开心的，你别放在心上。”

说完几乎悔青肠子，这句话等同于全盘否定自己对叶佳晨的感情，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叶佳晨脸色微冷，倒是开口接了话，可惜Andy觉得还不如不接，这样委婉的拒绝，几乎与他彻底撇清关系。

叶佳晨说：“我没放在心上，你是我老板，我是你下属，我打工赚钱，关系很简单，你车停哪儿了？哦，我看到了，就在门口，那我就送到这儿了，你开车注意安全，那些礼物，我替我爸妈谢谢老板，老板太客气了，那就这样哈，拜拜老板。”

左一句老板，右一句老板，叶佳晨的冷淡疏离肉眼可见，Andy与她之间好不容易拉近的关系，被今晚一句利令智昏的话全盘推翻，Andy的沮丧可想而知，他目送叶佳晨的背影远去，丧气到连车都不想开。

他靠在车头，避着风头点燃一根烟，连抽三根才稳下情绪，他摸出手机给高杨打电话，问他在哪里，电话那头有些吵闹，高杨正陪着客户在KTV唱卡拉OK。

他二话不说便开了车赶去，他这会儿没办法一个人独处，必须要热热闹闹一屋子人沸反盈天的才能压下他想给叶佳晨打电话道歉示弱的冲动。

去到KTV包厢，竟然发现人事主管李笑笑也在，李主管把头发放下来，夹了只镶钻发夹，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他坐去李笑笑身边，灌了自己三杯红酒，注意到高杨看自己的目光，他朝他耸耸肩，高杨便收回目光，他来前给高杨打过招呼，不能泄漏他身份，他纯粹就是想找人一醉方休。

李笑笑拉住他胳膊，在他耳边低语，“老板来得正是时候，今天这伙儿都是能喝的，高杨和我都快顶不住了。”

Andy拿眼睛睨她，“你怎么也在这儿？”

李笑笑拨弄发梢，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她偷偷拿眼睛瞧着高杨的身影转，包厢的灯光昏暗，Andy却忽然开窍，拿手指了指高杨，“你们？不会吧？”

李笑笑拿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做出一副不可说的模样，Andy忽然晃神发现，自己小小一间公司，竟然各怀心事，男女关系错综复杂。

他想要不要像老外那样出一道禁令，不许办公室恋爱，可是转念想到叶佳晨，又叹气放弃，若是不许办公室恋爱，他头一个便要触犯条例，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蠢事，方才才做过一回，可不能一个坑里跌落两次了。

客户唱罢一轮，起哄让李笑笑来一首，李笑笑倒是大方，去点歌台点了首李健和王菲合唱的“传奇”，她拿眼睛无声的邀请高杨，高杨笑笑，接了另外一只话筒。

李笑笑有一把清亮的嗓音，唱王菲倒确实出彩，高杨不欲表现，只是中规中矩地合了下音，连唱歌时最基本的肢体语言也一概全无。

一首唱完，众人纷纷鼓掌，李笑笑果然引起油腻老男人客户的注意，李笑笑陪着喝了几杯啤酒，便推脱酒量不好，喊高杨过去帮忙。

“众安科技”的销售部清一色男丁，今日这客户上了年纪，没有姑娘作陪，只怕要当场拍桌子走人，李笑笑从销售助理那里听说了这事，算是自动请缨过来帮忙，高杨自然不好驳了她的面子，端着酒杯坐在她身边。

李笑笑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靠在高杨肩头，Andy瞥见高杨微微皱起的眉头，心中对他的想法一清二楚，可惜他自己烦心事挂怀，没有精力救他于水深火热中，只是隔空冲着他举了举酒杯，颇带了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儿。

酒过三巡，外头夜色渐深，客户过好了瘾头，高杨的助理将他送回了家，临走不忘在李笑笑肩上揽了把，李笑笑僵着笑脸寒暄，三人目送客户上车离开，汽车尾尘很快消失不见，李笑笑当场变脸。

“高总监，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你要怎么补偿我才好？”

高杨颇为头疼，拿Andy出来顶包，他将站在一边事不关己看好戏的Andy一把拉过来挡在前头，“明天让老板给你加工资。”

李笑笑深知女追男的精髓，逼迫得愈紧，男人跑得越快，她挥挥手，将发丝撩在一侧肩头，路边有闪着荧光顶灯的蓝色计程车停靠，她过去搭车，在晚风里冲他们挥手，“明天见”，倒确实有些风情万种的味道。

高杨的车被助理开走，Andy喝了酒，他们不想与那个浑身酒气的油腻中年男人同处一车，找了代驾，坐Andy的车走。

在路边等车的功夫，两人一人点了根烟醒酒，都市的夜晚，亮如白昼，路上行人三三俩俩，交通灯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闪烁，明明暗暗间，Andy听见高杨问他，“今晚怎么样？”

Andy不解，看向高杨，不知是不是他眼花，高杨的笑容十分自嘲，他重新问了一遍，“你不是去Michelle家里拜访了吗？怎么样？为什么出来喝闷酒？”

Andy将烟头在脚下捻灭，心情跌落谷底，“唉，别提了，让我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