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澈在2024的海城淋了一场雪,此后风过万物生,荒草也抽了新芽。]
海城地铁2号线永远拥挤。
坐在爱心专座上的大肚子男人翘着二郎腿外放短视频,边上两个头发一长一短的小姑娘时不时瞥他一眼,便又把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不知讨论什么。一位穿红衣服的大妈抱着报纸包的大束叫不出名的绿色植物,茂盛的叶片随着她不稳的步子左右横扫。
南星澈不幸被夹在大妈与大肚子男人中间,比那片时不时骚扰自己的绿叶子的活动空间还不如。
土味歌里混着年轻小姑娘的谈论声传进南星澈耳朵里时,他第十三次想要转过去提醒大妈他的叶子给了自己无数个大比兜。
“信计的林封一你忘啦?就咱们海大男神榜第一那个!”
车厢里声音嘈杂,南星澈其实听不大清小姑娘们的声音,奈何一句话里面吸引他的要素过多,不可避免还是被勾去了注意力。
“听说他已经保研成功了。”
“不会吧,保研名额不是大三下才开始申请吗?”
“老方亲儿子嘛,哪用他申请?早就内定好了。”短头发小姑娘挤挤眼,“再说,我的重点是这个吗?我的意思是,你,赶紧把研给考了呀!能再多看男神三年呐。而且要是人品爆发,没准能跟男神一个组,再要是可以把公有变私有,你岂不是赚大发了!”
“得了吧,别说人品爆发,我就是祖坟冒青烟也进不去老方的课题组。”
……
两人之后再说什么南星澈已经听不见了,洗脑的土味歌不知什么时候没了声响,只知道“林封一”三个字像咒语一样轻易就摄走他所有的心神。
那个短头发女生说的没错,考上了就能跟他多做三年的校友,南星澈就是这样强行跟林封一续了大学四年的联系。
能见到人固然好,但也不是没有缺点。
比如现在,南星澈挤在地铁上,在海大开学的前一周。
他要补考。
上学期的金融工程南星澈水了整整四个月,考试前两天想抱抱佛脚,奈何人家佛祖嫌他异想天开不让抱,一脚把南星澈同学踹进了挂科的深渊。
从小就听着“大学就轻松了”、“大学毕业可简单”之类的话长大的南星澈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战战兢兢也没敢告诉家里。
一想到包里的《金融工程》,就算“林封一”的魔力再大,也无法完全占有南星澈的思想了。
临出门前母亲偷偷塞钱给自己的时候,南星澈看见了不少白发,许多短短的发茬杵在鬓角,是剪不去的时间的证据。
白晃晃的,扎眼。
担忧、愧疚、思念、迷茫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南星澈缓缓眨了下眼,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他好像变成了一团没有颜色的气体,被迫填充在未知的盒子里,盒子是什么形状的,他就是什么形状的;盒子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那还得是林封一啊!”
林封一……
女孩们兜兜转转又讨论回海大男神,像是触碰到什么开关,周围的一切海啸般涌进南星澈意识里。
抱叶子的大妈早就下了车,不知唱了多久的土味歌扔是那最洗脑的几句,直到大肚子男人离开,南星澈脑子里还循环着那几句“宝贝在干嘛”,赶也赶不掉。
他突然很想知道林封一现在在干什么。
但南星澈怎么也没想到两人这么快就会见面。
主教的中央空调一向很给力,整个考场的人都被吹的面色发白,第一排的两张大红脸就显得格格不入。
一个是讲台侧前方的女生,激动的;另一个就是讲台正前方的南星澈了,羞的。
林封一站在讲台上拆试卷,一同监考的女老师找了个吹不着风的角落紧了紧肩上的雪纺小披肩。
补考时间安排在正式开学之前,在校老师不多,所以每个考场都是一位老师一位学生志愿者的配置。
试卷发到南星澈手上的时候,他连脑袋都没敢抬,蚊子叫似的说了声谢谢。什么也不敢想,抓起笔就开始答题,生怕下一秒林封一就要跟他搭话。
不过好在林封一发了试卷就走,而题目的难度也够大,南星澈便分不出更多心思给讲台上的人了。
只是每每余光一瞟,那个白色的衣角都格外显眼。
两个小时对于南星澈来说过得飞快,整张卷子处在一个会但不完全会的难度,勾着南星澈抓耳挠腮,怎么也拼凑不出脑子里那些零零散散的思绪。
于是再一抬头,直直就跟林封一对上了视线。
林封一坐在讲台上,一手撑着下巴,食指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点在脸颊上。每点一下,南星澈的心就跟着重重跳一下,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咽了一口口水。
林封一的唇色很淡,唇角翘起若有似无的弧度,小勾子一样勾住南星澈的视线。一双眼睛也很柔和,眼皮微垂着盯人的时候像在说情话。窗户外骄阳似火,斜剪出一块暖金打在林封一半边脸上,瞳孔被映成琥珀色,像橱窗里用好看瓶子装起来的糖果。
真漂亮啊。
啊不是,南星澈,还考试呢,你在想什么?!可真行!
南星澈在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己,不过又小小声地补充:是真的很好看。
南星澈反反复复将卷子翻看了两遍,确定所有题都写不出更多了才拿着卷子慢吞吞走到讲台上。
他原本想像发卷时那样低着头装不认识,把卷子递给林封一转身就走,结果还不到门口就被叫住了。
“手机不要了?”
南星澈的耳朵开始发烫了。
考前大家的包和手机都统一放到了讲台上,南星澈快步转身去拿手机,经过林封一的时候使劲儿往后靠,几乎是蹭着黑板过去的。
这时候南星澈才发现,整个考场居然都走完了,他是最后一个交卷的。
怪不得林封一盯着他看。
想到这里,南星澈的耳朵更烫了,隐隐有烧到脸上的趋势。
他拿了手机,大拇指扣在手机壳上,指腹用力到泛白。
“谢谢,那我先走了。”
林封一没说话,也没有让路的意思,就那么似笑非笑盯着南星澈。
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自己的声音太小对方没听到?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林封一先绷不住,噗嗤笑出声,转身从笔筒里抽出一只黑笔,拔下笔帽俯身,“怎么这么粗心,名字都不写。”
他笑起来有卧蚕,眼睛也会微微弯起一点,那一瞬间南星澈觉得有大簇大簇的白雪山在他背后盛放。
随着林封一的话,“南星澈”三个铁画银钩的字落在姓名框内,这下南星澈的脸彻底红了。
要是能把这三个字抠下来收藏就好了。
他想。
·
提前到校其实没什么事干,大一新生集中在操场军训,这就显得整个校园空荡荡的。
海城的秋老虎很厉害,南星澈不愿出去晒太阳,也没心情欣赏大一新生的惨状,整日宅在寝室里,偶尔捣鼓一下他的数位板,想起来了画几笔,画烦了就又瘫在床上看电影。
南星澈在这个城市里没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也不热衷跟人交往。他好像有自己的一个世界,城堡的大门紧闭,别人进不来,他也不愿意出去。
就这么懒懒散散过了一周,寝室里其他三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这才显得有点儿生气。
开学后也无非是教室、食堂、寝室的三点一线,只不过比之前多了一丝对偶遇林封一的期待。
但大学到底抵不上高中,教室远,课程时间也不一样,来来回回半个月,愣是连林封一的一片衣角也没见着。
所以当南星澈远远瞧见林封一对他招手的时候,他恍惚间有一点儿不真实感。
开学半个月,新生逐渐适应,学校里的活动也多了起来。海城大学里留学生遍地走,学校也不出意料搞了很多留学生联动活动。南星澈刚来的时候还对这些外国面孔新鲜,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中外友谊义卖”的小摊子一排排支在天马草坪上,穿着各国传统服饰的外族面孔穿梭其间,个顶个的打眼。南星澈原本并不知道这个活动,只是从食堂吃饭回来特地绕了个远,想要为自己的偶遇增加一点几率。
人头攒动间南星澈被挤到最边上的一个小摊旁,右手一撑就按坏了摊上的一朵香皂花。
南星澈连忙转过去对着摊主道歉,掏出手机想要为这个意外买单。
摊主是两个印度女孩子,披着纱丽对南星澈笑,一边用蹩脚的中文表示没关系,一边递上了手边的二维码。
于是南星澈花了35买下这朵已经不成形的香皂花,正拿在手里愣神呢,就听见远处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南星澈,这边!”
南星澈对林封一的声音很敏感,确切点说是对林封一的一切都很敏感。
所以他没有一丝犹豫地抬头,就看见林封一在不远处一个小摊子后朝自己招手。
南星澈的心跳一瞬间失序,连带着脸颊也开始微微发烫。
他怎么会这么好看?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但脚已经很诚实的朝着林封一去了,以至于南星澈站在林封一面前后只扑闪着那双大眼睛望着他,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买了什么这么喜欢,看你站那好久了。”林封一说着就往南星澈手上看去,结果跟一坨黄不黄红不红的不明物体对上,一时间有些迷惑。
南星澈条件反射一缩手,又迅速朝林封一张开手掌,声音几乎掩在嘈杂的人声里,“是香皂花,不小心压坏了。”
林封一点点头,视线落回南星澈的脸上,半晌道:“我很凶?”
话音刚落,南星澈的耳尖也染上了一点点红。香皂因为掌心的温度软化黏连,又随着五指的收缩从缝隙间散落。
南星澈摇头,喉咙干涩,但还是努力开口,“没有,不凶。”
他低下头补充道:“你很温柔。”
林封一只见人头越来越低,低到就剩一个发旋儿对着自己,前半句还勉强听见,后半句却是连嘴皮子动没动都不知道了。
“那为什么怕我?”
面前的发旋儿左右摇了摇,没声音。
林封一失笑,忍着揉一揉那个璇儿的冲动,将手改了个方向搭在南星澈肩上,“来陪我一起看看摊子?”
心上人的邀请根本没理由拒绝。
于是那个璇儿上下晃了晃。
绕过摊子走到林封一身边的时候南星澈才发现他白衬衫下面居然搭了条马面。
南星澈眼睛一亮,脸蛋红扑扑的,看起来莫名可爱。
林封一见他眼睛亮亮的,弯唇解释道:“大家都穿自家传统服饰,应个景嘛。”
“好看的。”
“什么?”南星澈声音太小,周围又太过吵闹,林封一没听清,下意识俯身朝他凑近。
突然拉近的距离差点让南星澈心脏罢工,不知名的果香丝丝缕缕飘进鼻腔,烧得南星澈快要自燃了。
“我说好闻,啊不是,好看。”
南星澈努力仰起脸朝他道:“红色跟你很搭。”
林封一说:“你也挺适合红色的。”
脸红红的很可爱。
南星澈心想,才不是,红色这么张扬的颜色他这种i人这辈子只能望尘莫及了。
“我这也没拿多的东西来,要不带条抹额吧!”林封一从小摊子上摸起一条一指宽的红色缎带,“这玩意儿我戴着怪怪的,跟紧箍咒似的。你试试,不舒服就取了啊。”
林封一看了眼他沾满肥皂的手,笑得很开怀,“我来我来。”
温热的手指蹭过南星澈的太阳穴,额头上的束缚感都能让他颤栗,于是忍不住低下头。
下一秒,后颈被林封一轻碰,南星澈全身的的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
林封一说:“你怎么这么爱脸红?而且连着脖子一起红。”
林封一指尖下方是一颗红色的小痣,缀在雪白细长的脖颈上,离凸起的脊骨只有不到一个指甲盖的距离,会随着主人低头的动作起伏,抓人视线。
“就,天生的……”
林封一好似只是随口一问,没纠结这个,转身去隔壁摊子借了几张湿纸巾递给南星澈,让他把手上的肥皂清理掉。
林封一长得高高帅帅,南星澈也不差,更遑论带着一条暗纹红抹额,很有翩翩公子的味道。
摊子旁很快围了不少人,南星澈认真干什么事的时候会克服一点社恐,有人来询问就红着脸认真介绍。
只脖子后面的一点存在感强烈,针扎似的。
分明林封一只是轻轻碰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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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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