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又阳和于致回来，就看到这样一幕。

兰辞越和吴臻背对背坐着，一个人气鼓鼓的，一个人在抹伤口。

“吴臻你受伤了，谁打的？”于致把买的午饭放在桌子上。

“啊，谁打他？”徐又阳也凑上来。

吴臻把盒饭拿过来，打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我自己摔的。”

“摔的？”徐又阳看了看上铺，又看看下铺，“这么高摔下来，你只伤了嘴角，是有点夸张了。”

摔的不是地方。

于致也疑惑：“看起来像打的。”

吴臻没说话，兰辞越也不说话，他点开期刊数据库，浏览了几篇上面的论文，又打开Niedersachsen，在上面输入要找的文献——文德斯教授要他写的论文，他一点大方向都没有。

“小辞我给你带饭了，过来吃吧。”徐又阳说。

兰辞越回头瞅了眼吴臻，吴臻一点没因刚才的事抱歉，也一点没收影响，他正坐在吃饭的桌边。

兰辞越不想过去，朝徐又阳努了努嘴，“又阳，帮我拿过来。”

“哦。”徐又阳把盒饭拿过来，放在书桌上，见兰辞越在翻阅论文，他低下头瞅了瞅电脑，“怎么，又要帮谁翻译什么东西吗？”

兰辞越顿了顿，不打算把文德斯教授给申请表的事说出来，便轻声应了一下，就当是回答。

“对了小辞，我们刚刚回来听到好多人在讨论你，还发到学校论坛上了，你看，学校论坛上都有你上课的照片。”徐又阳把手机拿出来，边说边点进南大论坛。

“讨论我什么？”兰辞越挑了挑碗里的辣椒皮，贴在碗周边晾着。

徐又阳边翻论坛边说：“说你牛逼呗，在专业课上回答问题流畅准确，说你不用听课就已经很厉害了，今年的奖学金又是你拿。”

兰辞越掀了下眼皮，继续挑辣椒皮。

“看看。”

徐又阳翻找学校论坛今日比较热门的话题——【南大德语系学霸今日风姿，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点击进去，就是楼主一大串表扬赞美的话，然后贴了几十张各个角度的照片，后面附着一个上课回答问题的视频。

最后在右下角贴了一句：这是我找十几个妹子拍的，好辛苦，帅帅的兰学长，各位快进来舔屏。

舔屏这个词，兰辞越一般在逛视频网站的时候，会在弹幕上看到，基本都是网友对一些长得很帅的帅哥的做法。

一向对自己容貌没有半点自觉的兰辞越不敢相信，没想到有一天“舔屏”这个词会被用在自己身上。

“怎么样，帅吧。”徐又阳一脸笑嘻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自夸。

兰辞越：“……”

兰辞越对学校论坛不是很感兴趣，平时他很少主动回答问题，因为今天德语课是节大课，讲课方向是以旧新闻和旧电影为主，很多人感兴趣，大一大二大三的同学也选修了这节课。

文德斯教授除了带大三的学生，每周也有一节选修课，就是为了将几个年级的选修课合拢在一节讲，避免浪费课程。

所以今天上课的人特别多。

“你看，下边好多妹子对你表白。”徐又阳惊喜不已，“哎哟，别不高兴，你自己不觉得，其实你这张脸在咱们学校是男女通杀。”

这个兰辞越还真不知道。

平时也就偶尔有几个妹子跑来要他的微信，他也看到其他男生被要微信，觉得被学妹要微信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难道他长得还可以吗？

一向对自己容貌美丑没有概念的他，以为只有长相像沈连岑那样的才是大家讨论颜值的对象，没想到自己也成了别人口中的高颜值代表。

“在外面你不爱说话，别人以为你很高冷，只有跟我们在一起，你才会那么多话，别人当然不敢靠近你。”徐又阳帮他做了回答。

“对对对，我看论坛里有不少你的照片，小辞。”于致也加入夸夸组。

兰辞越扒拉完辣椒皮，掀起眼皮看了眼他们。

徐又阳以为他不信，把手机凑过来，点开各个标题给他看，基本上都是各种夸他长相和才华的，都说他是德语系的高材生。

夸容貌的最多，评论里收获一众颜值小迷妹。

吃完饭，兰辞越自己登上学校论坛，看到好多有关他自己的贴子，和之前看到的一样，都是夸他的。

选修课照片的贴子楼层盖得很高，兰辞越随意翻了翻，竟在里面发现有把他和沈连岑进行比较的，但更多的是嗑他们的CP。

兰辞越这才发现，有好几个贴子把他和沈连岑放在一起。

没想到学长毕业这么久，在学校的人气还是这么高。

想到沈连岑的脸，兰辞越都觉得心悸。

他已经好久没有联系学长了，因为自己愚蠢的醋意，搞得不好意思见学长。

再过几天吧，让他平复一下，让他做到对那三个字不介意再说。

—

医院，沈连岑做完今晚最后一台手术，从手术室出来，在洗手池消毒洗手，洗完边擦手边往办公室走去。

旁边跟出来的护士针对这场手术做记录，末了说：“沈医生，明天有一台颅脑外伤清除，患者的弥漫性脑组织水肿引起颅内肿胀的手术，还有另外两台切除手术，患者资料我都发到你邮箱了。”

“嗯。”沈连岑摘下手术帽，放在专门的位置。

手术记录完毕，护士把记录表放到沈连岑面前，“沈医生，这里请签字。”

沈连岑把湿手用纸巾擦干，翻了翻手术记录，确定没问题签了字。

签完字护士拿上表走了。

放在桌子上的时钟显示已经晚上十一点，沈连岑打开手机，点到微信与兰辞越的对话框里。

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大前天，沈连岑把小布点带到宠物医院输液的视频发给兰辞越，兰辞越回了个“小布点比以前精神了”这句话。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们已经几天没有联系，以前都是兰辞越主动找他。

现在兰辞越不找到，沈连岑莫名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点出输入法，手指停在按键上方，却不知道落在哪个拼音上。

眼前闪过那日见兰辞越，眼里划过从未有过的疏离，沈连岑又觉得心脏被谁揪了一下。

那种心被揪起来的感觉又来了。

他右手搭在左手上，摸了摸脉搏，并未发现异常。

院里又发来两篇医学论文，沈连岑不太想去麻烦兰辞越，便自己拿起词典翻。

刚翻没几下，就被匆匆跑进来的杨湛打断。

“连岑，你看这个，”杨湛把手机放在办公桌上，“看看，这是你家新小朋友吧。”

什么新啊旧啊小朋友，沈连岑对杨湛这种随意给别人换称呼的方式嗤之以鼻。

不管是周遥还是兰辞越，人家有名有姓，干嘛冠上“他家的”这一词，显得极其不尊重他们。

他抬头睨了杨湛一眼。

“你先别看我，看手机。”杨湛被沈连岑盯得发毛，指了指手机转移注意力。

沈连岑拿起手机看了一下，“不就是论坛，有什么稀奇。”

他们两个以前也是南大的学生，有论坛的账号很正常。

杨湛点进一个带着【热】的红色热门标题，就看见里面的人发了大量兰辞越的照片。

正面的、侧面的、背面的，三百六十度每个角度都有，几十张照片，占了很长一楼。

第二楼，楼主又贴了一个视频。

杨湛本想让他看下面评论，下一秒就见沈连岑已经把视频点进去了。

“文章第三段讲的是1985年，美国总统……”

一段口条流畅的带着高昂基调的德语发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两人凑眼看去，竟是他们熟悉的人。

视频里的人与教授对答如流，一口流利外语说得井井有条，清通畅达。

男生谈吐自信张扬，说话间眉眼轻扬，侧面轮廓在灯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显得俊逸俏丽。

沈连岑静静看着，嘴角不自觉往上钩，直到视频播放结束。

“哇，虽然不知道说了什么，但看起来好高大上啊。”杨湛感叹，“早知道我也去学德语了，说得这么溜，能吸引好多妹子帅哥。”

沈连岑立刻冷下眼，“你觉得自己能学到这种程度？”

兰辞越能和文德斯交流如此通顺，私底下一定下了不少功夫。

沈连岑想起之前和兰辞越看电影，兰辞越说他很喜欢看德国一些恐怖片，不止恐怖片，其他电影他也看。

每每聊起感兴趣的话题，他总能在兰辞越身上看到不一样的光芒。

不过把兰辞越那张漂亮的脸蛋换成杨湛，他不敢想象……应该会很违和。

“看嘛这样看我，瞧不起我，你等着，改天我也去找一个德语老师，进修一下，看我到时候吓死你。”杨湛硬气回应。

沈连岑懒得和他说。

“我找你不是看这个的，我是让你看评论区。”杨湛把手机重新放回办公桌上。

沈连岑拿着手机滑了一下，论坛评论区言论很好，大部分都是跟着楼主舔屏的。

三楼：楼主立大功，楼主一胎生八个，爱你楼主

四楼：楼主，我爱你，我要保存，我要舔屏

五楼：喜欢兰学长，兰学长好帅

六楼：说德语的时候也太帅了吧，我宣布，兰学长是我觉得沈学长之外最帅的一个人

七楼：楼上的有眼光，我也喜欢他们两个

八楼：舔屏，抱图

……

……

二十三楼：楼上的姐妹好有福，我也喜欢兰学长和沈学长，我感觉兰学长长得比沈学长帅

二十四楼：不对，沈学长帅，虽然没见过真人，但我见过沈学长的照片，举手投足之间特别儒雅，谦谦公子，温文如玉，说话也很温柔

二十五楼：楼上的我同意，我和沈连岑同届，我见过沈连岑，他说话时确实很温柔，成绩也好，是别人家的孩子

二十六楼：9494，沈学长天生又一种魔力，让人移不开眼

……

二十九楼：你们争什么，他俩都帅，谁做我男朋友都不亏

三十楼：楼上的想屁吃，兰学长那么高冷，加他微信都难

三十一楼：高冷，兰学长不高冷啊，我找过他说话，很随和的

……

三十五楼：对，我也觉得兰学长不高冷，我之前还加了兰学长微信的，被删掉了

三十六楼：楼上的你犯大罪啊，干嘛删掉

三十七楼：不是我要删，是有人让我删的，哭唧唧5555555……

三十八楼：我作证，她不是故意要删的，我们有苦衷555555……

……

……

五十楼：我之前看到兰学长和沈学长走在一起耶，我还有他们在一起的照片

五十一楼：楼上的别说空话，照片交出来

五十二楼：对头，交出来，绕你不死，不然我顺着网线过去骚扰你

五十三楼：对对，我也看到了，就是当时没拍照片，好后悔

五十四楼：你们都在哪里看到的，两个帅哥走在一起多么养眼，我怎么没看到

五十五楼：食堂啊，他们来食堂了，我还看到他们抱在一起，那画面……简直了……啧啧啧……

五十六楼：我也看到了，当时两只手端着餐盘，没拍照

五十七楼：什么啊，我说的在外面，我的照片在食堂外面拍的

五十八楼：哪里，照片po出来，我要看

五十九楼：等我，我去找找

……

六十三楼：五分钟了，那个叫“嗑cp最爽”的怎么还没找到

六十四楼：五分二十秒了

六十五楼：五分三十秒

六十六楼：五分五十五秒

七十楼：七分钟了

一百零八楼：半小时了，嗑cp最爽，你是不是掉厕所了

一百零九楼：……该不会穿越了吧

……

……

后面过了几十层楼，才看到那个叫“嗑cp最爽”的ID发了两张照片出来。

一张照片上，是沈连岑和兰辞越在学校停车场，沈连岑坐在车里，兰辞越在外面向他道别。

另一张是车子离开了一段距离，一直挺胸抬头的兰辞越耷拉着肩，脸上露出愁苦的表情。

原来，那时候凄凉的背影不是错觉，原来兰辞越的表情是这样的。

沈连岑心中咯噔一下。

论坛里面从夸兰辞越长得帅、说德语流利，赞叹老天爷给了他一副这样貌美的容貌之后，不知道被哪一楼提到沈连岑，将话题扯到沈连岑和兰辞越两人身上。

除了把他们俩拿来比较，还有很多嗑他们cp的。

看到这些言论，沈连岑很想说一句：“楼歪了。”

“什么楼歪了？”杨湛问。

“没什么，”沈连岑干咳一声，掩饰自己心中突发的小雀跃，“对了，你不会就是给我看这个跑来外科一趟吧。”

杨湛愣了两秒，今晚他值夜班，困得要死不死，就因为突然闯进这个论坛，看到这个话题就不困了。

“不是，我刚刚翻到第几楼来着，有一个人的发言很难听，刚刚突然退出去了，找不到。”

听到杨湛的话，沈连岑眉眼微蹙，冷声问：“几楼？”

杨湛被他突然的转变吓到，仔细思考了一下，说：“二百五十楼。”

沈连岑拿起手机，往下翻了几页，没有在二百五十楼找到，在第三百五十楼找到了。

三百五十楼：兰辞越长得是很漂亮，但有点阴柔，我敢打赌，他肯定是个同，说实话，是我喜欢的类型，有点想试试他的屁/股，看看里面是不是也这么好看

三百五十一楼：滚，楼上的bt

三百五十一楼：楼上的“脱了内裤放屁”那玩意儿，泥马没了

三百五十二楼：你是不是有病啊，在楼里乱发什么东西，滚出去

三百五十三楼：楼上的，是不是bt啊，要发/骚回家发，网上不是你发/浪的地方

三百五十四楼：那里痒用你那四十二码的拖鞋拍拍，别出来丢人现眼

……

底下的楼层全在骂三百五十楼。

两人从手机里抬头起来，杨湛看见沈连岑眉头紧锁，仿佛压着一团乌云。

下一秒，他听见手机在沈连岑手里咔咔作响。

“别，这是我的手机，你别拿它撒气。”杨湛哭丧着脸。